倪彦冬
两年前,我就开始有这样的恐惧:我正在失去。
就像很多语文考试作文材料中提及的那样,我们出生于此,随即成长,小学、初中、高中……青春极为漫长,又极为短暂。很多时候我都觉得生活并不应该只是在教室里拼了命地刷题,熬夜学习的时候还要计算宿管阿姨可能会经过的时间,而是约上几个朋友边走边攀谈,让明朗的欢笑填充一切。
记得刚上初一的时候,我们有时间就去操场上兜兜转转,晚自习时则数着秒针等待下课铃声响起。之后这样的情景就开始蒙上氤氲。时间大多被作业占据,可无论课业多么繁忙,都无法改变大家乐观的心态。在初三,在这个成绩被无数次重点强调的一年里,仍会有一些人趁着不足十分钟的课间拍拍你的肩膀,说:“周六出去玩呐!”
“你们课文都背完了?”
“难得双休哎!来得及的。”
于是,几个少年三五成群地在假日的城市里穿行撒欢,许多陌生人各怀心事从身边经过,有时候会有一两位驻足,眼中满是对于不羁青春的惊叹。我偶尔跟不上小伙伴的脚步,在原地观望他们的背影,心很空旷,我在默默祈祷,希望这一切永远不会流逝。
我一直很喜欢去Z的家里晃悠,初三极度枯燥的生活使每一次碰面都显得充实无比。Z说我这是在浪费青春的美好时光,青春无论如何都是比宝石更珍贵的存在。我说我都已经把宝石消耗在了他的身上,他应该感谢我才对。
直到现在,我还依稀记得期末的那几天,寝室里的风扇被Z垫排球的时候弄坏了,关门闭窗燥热难眠,开窗透气又蚊虫肆虐。寝室熄灯后,房间里的各位都心照不宣地盯着天花板发呆,Z会突然发出惨绝人寰的笑声,然后其他人就被感染,一起狂笑,场面极其壮观。
后来放假了,我们回到自己的家,偶尔会装模作样去别人家里恭贺“乔迁”之喜。大家聚在一起故作泪流满面:“我们也是有家的人了……”
我们每个人的卧室都比寝室大得多,Z曾经开玩笑说学校的宿舍可能是世界上最小的地方。我认同他的说法,但同时我发现自己的卧室虽然很宽敞,值当的填充之物却少之又少,也就一张书桌和几个笔记本罢了。回到自己空空荡荡的房间时,我竟然有些失落。
此后的每个夜晚,我总会在这空旷的房间内来回踱步,聆听窗外无休止的蝉鸣声,打开窗,希望偶尔有蚊虫飞入。
我忽然开始怀念起那间时不时充满笑声的寝室。
体育中考的前夕,我们搭乘巴士驶向考点。窗外有光洒进来,很温暖。昨夜突如其来的阵雨,将空气中的尘埃冲洗无余,视野里全是蔚蓝色的天空。须木告诉我,这也将是少有的时光了,希望以后还能再见到。我说,最好是我们一起见到。
进入初三了,再往后便是自主招生考试,以及实验考试。我时常因为这些而感到彷徨。我靠着窗发呆,本以为会紧张不安,但此刻我心里却只有晴好的天空与风景,以及昨夜最后一次长跑时所见的北斗七星,那样清晰。
离开考点时,我像穿风衣那样敞开校服,把还没有吃完的巧克力装进塑料袋,跟着队伍往前走,脑海里是这一日转瞬消逝的时间:
早晨,中午,下午,傍晚。
我听着耳畔的喧嚣声一晃而过,依然坐在靠窗的位置向外观望,用手指勾勒出景色的轮廓。
路过考点附近的市场,人群经常聚集于此,此刻却如同默剧。
路过一家热热闹闹的餐厅,落地窗上浮着一层薄薄的雾气。
路过装修声嘈杂的工地,门口贴着安全帽的标识。
看见一名正在维修电线的工人。
看见一对牵手并行的情侣。
看见静默伫立的银杏,挺拔又葱郁。
不久之后,我们在志愿表上簽字,听每年都有的讲座,去聚餐,去看电影,去城市的边缘漫步。漫步时,我们因迷路而四处乱窜。在电影院里,我想起一年前大家也曾如此出行,感动得难以言喻。在Z的家中,我们又一起“开黑”打游戏,就像是将有数年无法相见那般度过我们最后的团聚时光。
离开前的我们甚至只能仓促地向彼此道声再见,我没来得及拥抱自己挚爱的友人,但是我没有感到失落,更多的反而是降低期望后的释然。
我过去在文中写自己眺望尘世焰火,犹如观望一场生命的狂欢。而如今身陷这场狂欢中,我终于发现自己其实从未有笔下描写的那般孤独。星辰般闪耀的他们与回忆一并存储,三年来的每一处细节都值得自己用尽所有寓意美好的辞藻加以描绘,而未来的故事会怎样再续,似乎,也就没有那么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