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代欣
前几年,当我们漫步在成都的街道上,不时会看到中宣部宣传局向全国各地印发的朱佩君先生的一副重彩工笔画——《瑞鹄祥云》,颇令人流连。算下来,朱佩君先生离开我们已经25个年头了。
朱佩君是全国著名的人民美术家,为数不多的工笔重彩花鸟女画家、艺术教育家、杰出的画院管理者和带头人。
朱佩君,原名朱君佩,四川成都人,出生于一个湖广填四川的开明士绅家庭。其父朱良辅与大伯父朱茂先生前都为发扬光大刘咸炘的学术思想作出过重要贡献。
朱茂先和他的兄弟朱良辅对子女都给予了极好的教育培养:男孩子多为四川大学毕业,女孩子朱君顺、朱佩君、朱纫君则在家延师习诗书画。1932年,朱茂先请族弟朱竹修先生到家中,教授她们的书画。朱竹修擅长工笔人物、花鸟虫鱼,对书法的研究颇深,又非常善于教学。他到朱家后,带来了他的大女儿朱纬君、二女朱含君和幺女朱蕊君。朱茂先高瞻远瞩,又不惜重金先后聘请著名画家马万里和著名书法家朱乐之,以及颜楷夫人周辛士等诸位老师教授古文、诗词、国画、书法。他让几位侄女习工笔画,以便为他培养的菊花良种作画。
1937年,朱茂先认为经过五年多的有成效的用心学习,七位姑娘的绘画技艺已经渐趋成熟,遂在朱竹修的主持下,效法古人编著菊谱的方法,进行《余园菊谱》的创作; 准备完成后,送到法国精印。其时是先在宣纸上定稿菊谱的写生,然后将写生稿绘于绢上,接着设色。所谓设色就是分别对花头、花叶和枝干着色。各部分的颜色是经过仔细观察并记载下来,再用宋代积粉法着色。颜料全部是非常考究的传统国画颜料,即采用昂贵的矿物质颜料和经过再加工后的植物颜料。不管是花头、花叶和枝干的上色,工序都非常复杂,都需要导师的指导。通过对颜料的正确地反复地调配和多次有序地着色才能成功。如果是深色花头,其上色的手续则需十几道甚至二十多道。1940年初,《余园菊谱》基本完成,时年朱佩君刚好20岁。她的画艺也由此得到提高,人也长得越发漂亮了。她喜爱的川菜公馆菜的烹饪技艺也有长足的提高。
画菊谱,需要设色工笔。此种画法属于工笔花鸟画。花鸟作为独立的画科,始于中唐,盛于晚唐。其以动植物为主要描绘对象,集中体现了中华民族特有的审美情趣,具有强烈的抒情性,体现着时代精神,反映了时代生活。四川的早期花鸟画与晚唐的花鸟画有着十分清晰的特殊渊源,其发展与晚唐的著名花鸟画家藤昌祐、刁光胤入蜀有非常直接的关系。前蜀画家黄筌、孙嵩拜他们为师,筌子居寀、居宝继承发扬了刁光胤的花鸟画风格,并形成了五代、北宋间的黄氏画风。黄筌与其子居寀、居宝以其作品“钩勒填采,旨趣浓艳”的格调适应了宫廷的需要,在宋初成为翰林图画院取舍作品的标准程式,被称作“院体”。黄氏的花鸟画为工笔写生,重于色彩,有勾勒填彩,重彩没骨渍染等多种技法,从而开创了“黄家富贵”的画风,且波及影响到院外,在北宋画坛延续了九十余年。
1940年,徐悲鸿与张大千同到成都余园赏菊。当他们看到140幅《余园菊谱》时非常惊讶。徐悲鸿当即在赞赏的同时,表示要用他的画来作交换。张大千也赞叹不绝,说:“如能流传于世就能成为一派”。他还提出了很中肯的建议:“该菊谱花头是宋代院画的画法,但花叶却是清人画法,这样就不相称;如果叶子能用宋人的积粉法设色就完整了。”大千先生的建议获得朱茂先和全体创作班子成员的赞誉,并决定将已经完成的菊谱重新画叶。但因为日本侵略者飞机多次空袭成都,画事被迫中断。
宋代院画的画法获得了张大千的充分肯定,徐悲鸿也惊讶万分。这便有力说明在朱茂先的强有力的支持下,在朱竹修、马万里等多位导师的多年辅导下,“朱氏七姊妹”的画法获得徐悲鸿、张大千的充分肯定。这应该是蜀中现代工笔花鸟画的一个重大事件,在中国20世纪的美术史上占有重要的一页。
1945年8月日本侵略者无条件投降,创作班子成员迁回余园,继续绘制《余园菊谱》。朱茂先又请来蜀中著名学者刘咸荥、谢无量、张实父、熊成显等多位先生给每副菊谱定名。经过这些专家学者的共同商议,决定每副菊谱都用词牌、曲牌或古诗词名来命名,既中肯准确,又显得字字珠玑,从而将大自然赐予的、又经人工精心选培的菊花同我国的诗书画印有机地融为一体,突出了灿烂的高雅的在世界独树一帜的中国菊花文化。而此时的朱佩君对社会的认识也深刻多了。她对国民反动派深恶痛绝,支持共产党的革命,支持自己的六哥朱君友夫妇的革命。其表妹李孟嘉参加共产党员王于领导的学生革命组织,长期进行革命活动,把朱家作为联络和聚会的地方。王于曾经在朱家呆过一段时间,对朱佩君有重大影响。她的六哥朱君友常年都在家中进行民盟地下活动,不仅提供经费,还在家中先后掩护过彭迪先、王于、范朴斋、张友渔等革命者。朱君友还是成都“十二桥惨案”中被敌人获准枪杀的36人中的唯一幸存者。
到1949年,《余园菊谱》的创作已完成九成。1954年,朱德同志通过省市领导派员至成都朱家来考察“朱氏七姊妹”所绘菊花。朱家姐妹选择了八幅精品菊花赶送北京,遂一鸣惊人,声震京华。《余园菊谱》创作班子受到党和政府无微不至的关怀,朱佩君、朱纫君的父亲朱良辅,朱纬君和朱含君的父亲朱竹修都于20世纪50年代进入四川省文史研究館。朱佩君、朱纫君、朱纬君先后都成为中国美协会员。“朱氏七姐妹”通过有关方面宣传报导,名声大振。50年代中期,中央新闻电影制片厂专门为她们拍摄了纪录片——《朱氏七姊妹》。
朱佩君于1958年参加工作,曾先后在成都市劳动人民文化馆、成都中医学院、成都市美术社、成都市群众艺术馆从事美术创作工作。
1978年12月,我国在经历了十年的“文化大革命”后,中共中央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向全国人民吹响了“改革开放”的号角。为弘扬和继承发展中华民族的优秀传统文化,在上级领导的关怀和支持下,成都调集了全市优秀的美术人才,继北京、上海、西安、南京、广州后,于1980年6月5日在文化公园召开了成都画院建院大会,成立了全民性质的、属于国家文化事业单位序列的成都画院。其后朱佩君以副院长主持工作。1987年朱佩君成为首任院长,任职至1993年,1994年为名誉院长,1995年1月逝世。
成都画院的筹备、成立和逐步壮大发展都与朱佩君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如今她虽离世25年,但人们仍称她为“朱婆婆”,十分想念她。
朱佩君的作品既有强烈的民族风格,又有鲜明的艺术个性,是为数不多的中国著名女画家。她以伯父朱茂先为指挥者,以其远房叔父朱竹修为执行和辅导者,集合诸多大师级人物马万里、朱乐之、张实父、刘咸荥等多方面力量为后援、为支撑,经过多年的努力,形成“画坛朱氏七姊妹”的中国重彩工笔花鸟画群体。她的作品《芙蓉鲤鱼》为国家、为人民赢得了荣誉,受到中外艺术家的高度评价,影响至今。朱佩君由于对中国画贡献突出,得到毛主席、朱总司令、周总理、邓小平总书记、张爱萍副总理等党和国家领导人的亲切接见。改革开放以来,焕发着艺术活力的朱佩君,不顾花甲之年,忘我地投入中国重彩工笔花鸟画的创作。她的《青城腊莲》《栱桐花与桐花凤》《雾荷》《天鹅》《瑞鹄祥云》《鲜鲜霜中菊》《菊花》等参加历届全国美展,获得多种国家级奖、省级奖项。她的作品还远赴日本、美国、苏联和中国香港展出并获奖,或为其展览国家及地区所收藏。她的《朱佩君画选》也获得美术界和广大美术爱好者的好评。
在朱佩君的最后15年,其最值得肯定和总结的是对成都画院的贡献。这15年,也是成都画院从诞生到茁壮成长的15年;是画院高奏凯歌,硕果累累的15年。从1980年到1990年10年间,画院先后选送1000多幅作品参加国内外各种类型美术展100余次,其中1人作品获国际奖,有10人次分别在全国重要美术展中获金牌、银牌、铜牌、三等奖、优秀作品奖和鼓励奖;14人次在全国范围内的省市联展以及各种类型的专题画展中,分别获二等奖、三等奖、优秀作品奖;40人次分别在省级各种画展中获油画“金秋奖”、国画“金龙奖”、三等奖、优秀作品奖;同时有5人先后在美、日、德、新、马及中国台湾和香港举办了约20次个人画展及联展。20世纪80年代,只建立了10年的成都画院便取得如此辉煌的成绩,令人鼓舞。成都画院成为成都地区美術创作的活动中心。需要强调的是,1980年成都画院初创时的专业(包括国画、油画、版画)创作员总共8人,至1990年也才增至16人。成都画院是一处创造奇迹的画院。这一切是与从建立画院开始,一直主持工作的朱佩君分不开的。她热爱祖国,热爱党,热爱社会主义,坚持党的四项基本原则,坚持“双百”和“二为”的艺术方针,坚持原则,严于律己,踏实工作,诚恳待人,毫不计较个人得失,艰苦朴素,两袖清风。她从不因为自己是著名的工笔重彩女画家就自得自傲;更不因为自己已近古稀之年就倚老居老,而是同画院的全体专业画家、各部门的全体工作人员乃至勤杂收发室人员打成一片。大家都十分亲切地称呼她为“朱婆婆”。她在主持工作期间,最大限度地发挥了对画院卓越的领导能力。她始终以画院为家,尽心尽力,调动一切积极因素为成都画院的振兴与繁荣,为四川美术创作的进一步发展与提高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她为成都画院形成的良好院风,起了极其重要的表率作用。
成都画院从首任院长朱佩君开始,工笔画的创作与研究则继先人之长,涌现出一代又一代的工笔画大家。朱佩君是一位无私的美术教育家。她不仅有丰富的创作经验和自我献身精神,而且有严谨的行之有效的中国画艺术教育经验和方法。自上世纪50年代起,她就以甘当人梯的精神为国家培育出了一批在全国有相当影响的工笔花鸟画画家。
高晓笛是朱佩君精心培养的学生,作品多次参加国内重大展览并获奖。她说:“尤其庆幸得到朱佩君先生的直接教诲,绘画水平日益进步”。著名工笔画家李青稞认为:“成都画院是培养艺术家的一个摇篮,对于我们画家来说它确实是艺术家的精神家园。”他的作品连续6次参加五年一届的全国美展,其中《西风烈》获1997年“全国首届中国人物画大展”银奖。著名油画何多苓是中国当代抒情现实主义油画画家的代表,他的《青春》《雪雁》《带阁楼的房子》等作品在中国美协主办的各种重要展览上分别亮相并获奖。他深情地回忆道:“我到画院的时候,画院才刚刚成立。在画院的那几年对我很重要,因为我当时刚从四川美院毕业,……那时候我很想画画,当时也只有画院这样的单位可以满足我这一心愿。……我的很多重要作品,都是在初进画院的大概十年间完成的。那一段时期的作品,奠定了我在美术史上的位置。”
朱佩君认为:“1980年,中国大地上已吹响了改革开放的前奏曲,四化建设即将波澜壮阔地展开,一个繁花似锦的文艺春天也将到来!……在严格选择下调进了第一批中青年画家,完成了汇中西画种为一堂的基础工作,使画院赓即进入了多样的艺术活动。仅仅在两年里,初生的成都画院就显示了它的生命力。”
朱佩君生前曾任四川省政协常委;成都市第十届、第十一届人代会代表、市人大常委;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四川省美术家协会副主席,成都市文联副主席,成都市美术家协会主席,四川省诗书画院副院长;省市文联顾问;1988年评为一级美术师,1993年起享受政府特殊津贴。
作者:四川省人民政府文史研究馆馆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