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时期社会动员与西南妇女抗争的政治准备

2020-07-18 15:48徐杨
教育教学论坛 2020年25期
关键词:抗战时期

徐杨

[摘 要] 抗战时期西南妇女抗争的兴起,得益于战时社会动员的开展。社会动员不仅从国家层面开启了对妇女角色和妇女社会价值的重新审视,而且从现实层面促成了妇女群体的集结,提供了妇女参与公共事务的机会,成功激发了西南妇女反抗性别束缚、争取独立平等的内在动力和外在能力,最终为西南妇女抗争的兴起准备了必要的政治条件。

[关键词] 抗战时期;社会动员;妇女抗争

[作者简介] 徐 杨(1971—),女,贵州贵阳人,贵州师范大学副教授,研究方向:中国近代史。

[中图分类号] G633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674-9324(2020)25-0010-04    [收稿日期] 2020-03-04

历史的发展向人们昭示,妇女的抗争和觉醒不是一种孤立的社会现象和社会运动,妇女解放的每一步进程背后,都隐藏着错综复杂的政治、经济、社会文化因素的影响,战争便是其中之一。近代以来,中国妇女的解放进程常常伴随着战争因素的影响,西南妇女也不例外。抗日战争前,尽管近代妇女解放的风潮已经影响到了西南,但是,由于西南近代化进程相对迟滞,受占据主流的小农经济模式和根深蒂固的宗法观念的影响,西南妇女的角色定位及角色价值,仍然局限于家庭内部,妇女的社会融入依然面临巨大的阻力和挑战,长期的抑制状态使西南社会普遍缺乏形成女性抗争的动力。抗日战争打破了西南社会的发展常态,日益严峻的民族危机和不断高涨的救亡需求,迫使国民政府发起了一场近代以来规模最为宏大的社会动员运动。这场轰轰烈烈的社会动员,不仅从国家层面上开启了对妇女角色和妇女社会价值的重新审视,而且从现实层面上促成了妇女群体的集结,提供了妇女参与公共事务的机会,由此成功激發了西南妇女冲破家庭束缚、争取独立平等的内在冲动和外在能力。作为一次成功的妇女动员行动,战时社会动员在多方面实现了对西南妇女抗争的政治准备。

一、战时社会动员从国家层面肯定了妇女参与公共事务的正当性,提供了西南妇女抗争的政策依据

在以男性为中心的传统社会里,妇女被排斥于政治生活之外,女性任何的干政尝试,都被视为天理所不容,女性的全部活动仅限于“寝门之内,妇人治其业焉”。[1]受此传统观念的影响,在中国历史上,战争动员协调工作历来是男性的天下。全面抗战的爆发,打破了这一历史惯性。面对日本咄咄逼人的攻势,中华民族面临亡国灭种的危机,动员一切力量投入到抗日救亡的运动中,是国家的急务,更是作为全国政治中心西南的急务。此时,基于抗战的需要,不仅要求妇女承担起传统的作为家庭协调者的角色使命,更希望妇女能走出家庭,在抗日救亡和抗战建国的洪流中承担起作为国民一分子的社会使命。为此,国共两党及时调整了妇女运动的方针,在西南地区展开了普遍的妇女动员工作。1938年3月,国民党颁布《抗战建国纲领》,提出“训练妇女,俾能服务于社会事业,以增加抗战力量”。[2]此后,国民党将中央社会部民众组织处下的妇女科升格为妇女运动委员会,并于1938年6月颁布《工作纲领》和《妇女运动方案》。《工作纲领》明确国民党妇女运动委员会的工作一方面是对“全党女同志总动员”,训练本党的妇女干部,分配到女工团体、女学生团体和妇女救亡团体中去工作;另一方面,将全国妇女组织起来,“并指导全国妇女,使人人能成为抗战建国纲领指导下的战士”。[3]为全面动员妇女,国民党妇委希望从城市到农村、从职场到家庭全方位拓展国民党领导的妇女运动,“不独于乡村须求其普遍的发展,且宜深入家庭”,[4]要求对女工、女学生、家庭妇女、农村妇女四类群体根据特点开展抗日工作,如成立妇女战时服务团,从事慰劳、看护、缝纫、洗衣、养育、生产等工作。

为了适应全面抗战的新形势,中国共产党也调整了妇女运动的方针。1937年9月,中共中央组织部颁布《妇女工作大纲》,提出妇女运动的总目标是“从争取抗战民主自由中争取男女在政治上、经济上、文化上的平等,改善与提高妇女地位,反对一切封建束缚与压迫”,并明确妇女运动的基本任务是“动员妇女力量参加抗战,争取抗战胜利”。[5]为此,《妇女工作大纲》针对不同阶层的妇女提出了不同的斗争要求,例如要求动员资产阶级及小资产阶级妇女争取“爱国自由与参战民主自由权”,“女学校在抗战期中,增加军事、政治及救护等功课”,[5]动员失业女工、农村妇女、城市贫民参加国防生产及一切国防建设与合作社。

国共两党妇女工作方针的调整,明确表明两个态度。第一,从政府或党派层面公开强调对妇女开展动员及训练的目的,是使其能参与社会服务,以增强抗战的力量。这表明国共两党已明确将妇女视为抗日救亡运动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力量,充分认可妇女在救国和建设上能够发挥的社会作用,肯定了特殊时期妇女在维系家庭和谐之外所具有的参与社会建设、国家建设的职责。第二,明确界定了开展妇女动员和训练的范围,兼及城市和乡村的全体妇女,表明对女性社会参与的关注,并不仅仅局限于少数精英群体,而是希望面向全体妇女,从整体的视角去推动妇女加入抗日救亡运动。国共两党的妇女工作方针,从国家层面上将广大妇女纳入社会参与和公共政治的范畴,明确了女性所具有的超越于家庭之外的社会价值,肯定了妇女参与公共事务的正当性,为西南妇女打破陈规、走出家庭,参与公共事务做好了政策上的准备。

二、战时社会动员推动了妇女组织、妇女团体的组建,建构了西南妇女抗争强有力的组织基础

全面抗战爆发后,为了配合妇女动员的实施,响应国共两党妇女工作方针,西南妇女界积极行动,掀起了创办妇女团体的热潮,西南很快成为全国妇女运动的指挥中心。抗战期间,中国妇女慰劳自卫抗日战争将士总会、中国战时儿童保育会和新生活促进总会妇女指导委员会等三个全国性妇女组织的总部全都迁到重庆。这三家妇女组织在动员中国妇女支持抗战及提高国统区妇女生活水平的运动中,扮演着领导的角色。三个组织的成员虽然是来自不同政治力量的妇女,大家在政见上,在组织发动妇女抗战的方法认知上有所分歧,但在整个抗战过程中,她们都能并肩作战,始终把抗战救国、提高中国妇女生活水平当作共同的奋斗目标。在斗争中各组织求大同存小异,共同分享救亡运动的心得,探讨妇女解放的途径以及男女平等主义的信仰。在她们的努力下,“这些联合的妇女组织登上了抗日战争时期中国政治的大舞台,成为一支重要的政治力量”,[6]也成为抗战时期支持和领导西南妇女抗争的主要基地。

随着抗战的全面展开,战略物资的供应渐趋紧张,为了保证对日作战的顺利进行,及时解决前方补给的困难,西南民众展开了形式多样的募捐活动,广大妇女也积极参与,慷慨解囊。为了多募一分钱,上层社会的夫人小姐们列队游行劝募,她们在雪花飘飞、寒气逼人的冬日,忍受着寒冷疲乏与饥渴,每个人都喊哑了嗓子,在“夫人小姐们热情的劝捐下,路旁行人,商店与休假的公务员,无不自动献上现金与实物”。[ 13 ]普通的民众也用自己微薄的力量表达着爱国之情。1939年7月7日安顺举行“七七”献金活动,爱国女性徐静淑献出了自己珍藏的金手镯、金耳环各一对,还与丈夫李克诚一起“制作家传的‘烫面饺义卖,得百多元,一并捐献。肖同生、易惠良夫妇也将新婚收得的礼金260元大洋全部捐献”;地处偏僻的贵州省桐梓县城关女小的女学生们也在老师的带领下,走上街头,开展“一碗米”和“义卖花”活动。[ 14 ]这些普普通通的女性,没有丰厚的财富积蓄,没有值得炫耀的社会资源,面对国家的需要,她们能做的,仅是用自己的劳动为国家减一分忧,这些最朴素、最真诚的行动,不仅直接为抗战提供了资金支持,而且表明西南妇女已经开始超越家庭之爱、人伦之爱的狭小圈子而表达出来的对国家民族的大爱,这种大爱,彰显了妇女群体的力量,也激励着西南妇女为争取自由、平等而奋斗。

在开展抗日救亡运动的过程中,越来越多的女性开始“认识到参与支持抗战不仅为我们提供了一条公平参加活动和改变自己命运的途径,还为我们提供了一个讨论妇女问题的平台。”[6]她们逐渐将抗日战争的动员和提倡男女平等的运动结合起来,推动了西南妇女的抗争与觉醒。抗战时期,为了扩展社会动员的广度和深度,西南各省都组织了妇女乡村服务队,将妇女输送到农村乡镇,开展社会动员。这些服务队在开展妇女动员的过程中,经常深入到妇女家庭进行访问,“了解妇女的生活、思想、疾苦,并同她们交朋友;办妇女班,进行抗战、妇女解放、文化等宣教活动”。[ 10 ]贵州、云南的一些女学生甚至来到偏僻的民族地区进行宣传。如贵阳女中的同学们就住在农民家里,手把手地开展教农民识字的活动。为了突破语言关,她们还跟布依族女青年学布依语,和农民交朋友,教唱抗日歌曲,表演文艺节目,在农村扩大抗日救亡宣传。[ 15 ]在她们的努力下,重庆、成都、昆明、贵阳地区的妇女运动已开始打破精英阶层的局限,开始深入到城市周边的乡村,仅重庆地区妇女团体的乡村服务队就“培训了超过20万名以上的农妇,参与支持抗战生产和地方政治”[6],“就这些组织的数量和规模、影响及范围、活动密度而言,都超过了中国之前所有的妇女运动”。[ 16 ]

可以说,抗战时期西南广泛开展的社会动员和抗日救亡活动,使西南妇女第一次大规模地与国家、与民族、与社会产生了紧密的联结。这种联结不仅使支持抗战的队伍愈显坚固,更为重要的是这种联结赋予了西南妇女自我觉醒的机遇,更成为西南妇女抗争得以实施的前期准备。许多救亡活动的参加者都表示,在抗战过程中,妇女的救亡运动始终伴随着对妇女解放的渴望。透过《妇女之路》《妇女生活》等報刊,我们看到了西南妇女对自身所应该肩负的责任与义务的思考,对传统妇女角色和生存方式的检视,这些无不预示着西南妇女抗争及觉醒的即将到来。在抗战过程中,西南妇女所经历的社会活动,不仅锻炼了她们社会服务的能力,更激发了她们参与政治的热情,以至于抗战时期重庆成为妇女参加民主宪政运动的中心。重庆各界妇女在史良、刘清扬等的带领下,先后召开7次宪政与妇女座谈会,每一次座谈会参与人数都在百人以上,讨论的重点是希望把男女平等和保护妇女权利写入新宪法,实现男女在社会、政治、经济、教育上有平等的权利。[ 17 ]随着妇女动员的逐渐深入,越来越多的西南妇女加入到抗日救亡的队伍中,她们在亲身参与社会政治实践的过程中,开始认识到女性所具有的服务于国家社会的价值,性别意识被唤醒,并逐渐内化为妇女抗争和追求平等的诉求。社会动员在保障抗战救国纲领顺利实施的同时,最终完成了妇女抗争的政治准备。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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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顾秀莲主编.20世纪中国妇女运动史(上卷)[M].北京:中国妇女出版社,2008.

Abstract:The rise of women's struggle in southwest China during the Anti-Japanese War benefited from the development of social mobilization during Anti-Japanese War.Social mobilization not only initiated a re-examination of women's roles and social values at the national level,but also contributed to the gathering of women's groups at the practical level,provided opportunities for women to participate in public affairs,successfully inspired the internal and external ability of women in southwest China to resist gender bondage,strive for independence and equality,and finally prepared the necessary political conditions for the rise of women's struggle in southwest China.

Key words:Anti-Japanese War period;social mobilizations;women's strugg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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