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禽兽”的诞生

安东尼奥·罗希托 李耀洋

“您好，现转达关于侵犯女童G的举证，嫌犯为其父。”“禽兽”推手发给法官的其中一封举报信是这么开头的。附件包含令人揪心的报告，详尽描述了最肮脏的暴行。发信单位是意大利蒙卡列里“漢赛尔与格莱特”研究中心，那里俨然已成为针对性骚扰和恋童癖嫌犯的裁决所。然而，以这些报告发起的调查并不能揪出“乱伦父亲”或“变态教师”。因为假举报，有的家庭遭到破坏，有些人不得善终。在雷焦艾米利亚省的比比亚诺，被举报者噩梦缠绕、惊魂不定：孩子突然被带走，他们无法得知因由，并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如今，汉赛尔与格莱特中心的创始人克劳迪奥·弗蒂和他的妻子、非盈利机构儿童心理治疗师纳迪娅·博罗尼尼双双遭到逮捕，并被判处监禁。

| 虚假指控 |

“您好。”这是20年前引发赛尔乔调查事件的信件开篇语，该男子被前妻以性骚扰控诉，对象是他们8岁的女儿。这位母亲因孩子的生殖器发红起了疑心，于是向弗蒂求助，咨询最终演化为控诉。弗蒂建议“心理剧疗法”：母亲和“受害者”一并参与，帮助孩子吐露实情。这种方式有些危险，但毕竟是推荐疗法。方式好不好，结果说了算，这倒是定律。如要揪出“食人魔”，即便定罪推论、践踏无辜也在所不惜。

与中心创始人见过几面后，这位母亲更加坚信侵犯确有其事。女儿的病情开始由弗蒂的前妻、心理治疗师克里斯蒂娜·洛奇亚跟进。需要特别指出的是，洛奇亚此时已卷入著名的“摩德纳恶魔”虚假指控案中。一个月内，这位心理治疗师仅仅见了孩子四次，就同弗蒂完成了一份忧心忡忡的报告，发至都灵检察院。其中的诊断非常明了：难以承受父女乱伦关系。当然，有些事情孩子想不起来。于是，女孩否认的事实被归属为“否认记忆”的明显标志。此外，夜间做噩梦正是“受创伤儿童的典型信号”，和母亲的分歧则是“遭性侵后显现的症状”。内容一点儿都不含糊，检察院启动了调查。多年来，弗蒂等人一次次重复这样的运作机制，将调查人员推进骇人听闻的误解之中。

位于都灵省蒙卡列里的汉赛尔与格莱特研究中心

不仅如此，弗蒂在司法方面也拥有巨大优势。他曾是都灵少年法庭的名誉法官，而后又在庭上作为“受人尊敬”的原告频繁出入。我们从一堆文件中找到的一封信证明了弗蒂的影响力：汉赛尔与格莱特中心的创始人向都灵一位检察官提出程序性措施时，对“社会服务令”表达了自己的“批判性观点”，抱怨该决定“与此前达成的量刑很不一样”。可以说，这是明显的司法干扰。

罗织罪名，提起诉讼，紧咬不放。赛尔乔虽被送上终审法庭，但幸好在辩护律师爱莲娜·奈格里的帮助下无罪释放。法官在判决书中写道：“在强大的外部压力下，女童G作出了此番控诉。”文书还补充道：“汉赛尔与格莱特中心组织了多次咨询面谈，但很显然，其引导的方向只有一个。”即性侵——无所不用其极。

奈格里将该中心的一系列操作称为“套路”。这些年来，她至少为十多名男子辩护，这些人都曾被拖进监狱，尔后无罪释放。“这样的情形一遍遍重演。”奈格里说，“闹离婚的妻子怀疑丈夫侵犯了女儿，于是将孩子带到‘性侵学家那里。经过几次目标明确的问诊，他们就会写成一份控诉报告。有了初步怀疑，检察官就可展开调查。”

| 劣迹斑斑 |

类似的脚本在都灵又一次出现。一位名叫卢齐亚诺的父亲被控在山间度假屋猥亵女童。“完全是无中生有。汉赛尔与格莱特中心心理学家的面谈方式根本不对，还充满诱导和暗示。”精神科医师、辩方顾问马里奥·安科纳写道。2005年5月，卢齐亚诺被判无罪，因为“没有任何性暴力的证据”。判决书也把矛头直指专家的干预方式：“真正伤害孩子的是他们。”和中心的意见完全相反，法院对这名未成年人的评估是：“活泼外向，纯真而充满幽默感。”

68岁的克劳迪奥·弗蒂

2012年，汉赛尔与格莱特中心还将枪口对准了阿斯蒂市合作社区的教育工作者维尼利亚。六年后，弗蒂与现任妻子博罗尼尼因雷焦艾米利亚检方展开的“天使与魔鬼”调查而被拘禁，涉嫌程序欺诈与误导。然而此时，他们正集中火力，指控维尼利亚虐待问题少年。“受害”女孩是阿斯蒂社区的常客，也是博罗尼尼的病人。博罗尼尼认为孩子的脆弱源自维尼利亚的暴力、骚扰和不正当关系。这是武断吗？不，该中心郑重声明：诊断明晰。再一次，弗蒂上演“心理剧”，真真假假之间展现了维尼利亚进房性侵的场面，遇到女孩反抗，治疗师还扼住她的手腕。这样野蛮的场景因另一同事的闯入才得以终止，但在检察官面前他们并未承认。

弗蒂之妻、汉赛尔与格莱特中心科研总监纳迪娅·博罗尼尼

接到投诉后，维尼利亚被社区辞退，社工牌照也岌岌可危。为了维持生活，只能做清洁工的他度过了五年地狱般的日子，终于在阿尔托·米拉特律师的帮助下被判无罪。检方专家认为，女孩没有确认该中心假设的侵犯行为，也“没有其他任何证据”予以支持。

另一个案例同样耸人听闻。事件发生在都灵附近小城卢塞尔纳-圣乔万尼的一所中学内。于此期间，报纸都直接称其为“魔鬼学堂”：老师和学生在野外交媾，门房强迫学生喝奇怪的混合液体，牧师强迫四名学生杀死婴儿并喝掉其血液——剧本包罗万象。这是一名想象力丰富的少年（也是博罗尼尼的病人）构思出来的。在其母亲的支持下，母子俩找到了弗蒂。于是，汉赛尔与格莱特中心一步步引导，推波助澜。

2005年4月，体操教师吉安弗兰克·坎图无辜入狱。他被一名小男生指控在更衣室内实施性虐待。坎图竭力否认，并于三个月后获释。男孩在接受心理治疗师的问诊后，丰富了许多令人瞠目结舌的情节：地下观众、杀人、狂欢。“集体歇斯底里。”他的版本甚至得到另外两位同班同学的确认。“禽兽”再次诞生，真是个名副其实的“魔鬼学堂”。因怀疑其中有恋童癖团体，检察院调查了其他六名教师。外界的嘲讽持续了两年，直到2007年4月30日，该案才终获审判。“卷入此事的其他未成年人均予以否认。”法官写道。而且，上课时间校内发生这样严重的事件却无人知晓，这几乎没有可能。虽然“汉赛尔与格莱特中心采信了两位同班同学的描述”，但其他同学的家长却表示怀疑，认为“他们很有可能是被诱导的”。检察官也意识到其中的“武断”。显然，这是治疗师煽动起来的“传染病”。2008年3月，检察官终于结束调查，封存卷宗：七名教师并非恋童癖。然而，他们已沦为“禽兽”制造商手下的无辜受害者了。

[编译自意大利《全景》]

编辑：要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