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志注》“出击”“交流”词汇化研究

2020-07-16 18:22周勤李祥
重庆三峡学院学报 2020年4期
关键词:词汇化交流

周勤 李祥

摘  要:《三国志注》中“出击”“交流”分别由连动短语和状中短语降格成词。连动短语“出而击”省略连词,促使“出”“击”距离减短,导致二者原有义素调整。“出”的[自内]义素里隐含的出发点和“击”搭配的对象都发生了泛化、抽象化,致使“出击”通过隐喻引申发生词汇化。“交流”中“流”的[液体]义素发生泛化、抽象化,使“交流”的对象扩展至固体甚至抽象领域,于是“交流”也借助隐喻引申发生词汇化,但其本义贯穿古今,并保留至今。《三国志注》记录了“出击”词与短语并存的词汇化程度较低的阶段,也记载了“交流”[液体]义素发生泛化,由液体范围延伸至固体范围的词汇化突变阶段。

关键词:三国志注;词汇化;出击;交流

中图分类号:H13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8135(2020)04-0093-07

《三国志注》是中古前期具有代表性的文献之一,有丰富的语言价值。“交流”与“出击”均源于《三国志注》,二者在其中呈现的词汇化状态正是该语料时代特征的佐证。

一、词汇化之例一“出击”

“出击”在《三国志注》中一共出现了五次:

(1)绍若有十倍之众,理应当悉力围守,使出入断绝,而公使徐晃等击其运车,公又自出击淳于琼等,扬旌往还,曾无抵阂,明绍力不能制,是不得甚少,二也。[1]卷一《魏书·武帝纪》20

(2)贾充呼帐下督成济谓曰:“司马家事若败,汝等岂复有种乎?何不出击!”[1]卷四《魏书·三少帝纪》145

(3)超闻,果自出击叙,宽等从后闭冀门,超失据。[1]卷二十五《魏书·辛毗杨阜高堂隆传》702

(4)靓即斩其使,但遂前到九里,固、靓出击,大破之。[1]卷五十九《吴书·吴主五子传》1371

(5)策遣步骑数百挑战,设伏于后,贼出击之,锋刃未接,而伪走,贼追入伏中,乃大破之,斩首千余级。[1]卷四十六《吴书·孙破虏讨逆传》1103

上述五例“出击”并非都是词,有的是未成词的短语,比如第一、三两例。第一例将“公使徐晃等击其运车”与“公又自出击淳于琼等”对举,故单音词“自”与“出”组合,“出击”属连动短语。同理,第三例中“出击”也是连动短语,且出发点为“冀门”。“出击”作连动短语源于“出而击”。如《孙子兵法·地形》:“支形者,敌虽利我,我无出也;引而去之,令敌半出而击之,利。”[2]篇十随着连词“而”的脱落,“出”“击”的距离缩短,导致二者原有义素调整走向词汇化,最晚在西汉时期成词。如《史记》:

(1)天子怒王恢不出击单于辎重,擅引兵罢也。[3]卷一百八《韩长孺列传》2862

(2)及出击胡,而广行无部伍行阵,就善水草屯,舍止,人人自便。[3]卷一百九《李将军列传》2869

(3)贺七为将军,出击匈奴无大功,而再侯,为丞相。[3]卷一百一十一《李将军列传》2941

(4)凡四为将军,出击匈奴,一侯。[3]卷一百一十一《李将军列传》2943

“出击”运用于军事时,“出”的义素为[自内]+[向外]+[运动]+[与“入”“进”相对],上述四例均看不出语素“出”的具体出发处所,其[自内]义素中隐含的出发处所发生泛化、抽象化,进一步推动“出击”词汇化。《汉语大词典》收录了上述第二则用例,将其作为训释“出击”[4]2册,504的第一条例证。

虽然“出击”在西汉已经成词,但是它在此时段的词汇化程度并不高,因为“出击”一词与其连动短语形式并存,且有较高的出现频率。连动短语形式中“出”“击”虽然并用,但不是句法上的一个独立单位。如《史记》:

(1)以校尉从骠骑将军二年再出击匈奴,得王功侯。[3]卷二十《建元以来侯者年表》1040

(2)商君既复入秦,走商邑,与其徒属发邑兵北出击郑。[3]卷六十八《商君列传》2237

(3)后二岁,大将军、骠骑将军大出击匈奴,广数自请行。[3]卷一百九《李将军列传》2874

又如《汉书》:

(1)以校尉从票骑将军再出击匈奴得王侯,从票骑将军虏五王,益封。故匈奴归义。[5]卷十七《景武昭宣元成功臣表》648

(2)其明年,大將军、票骑大出击胡,赏赐五十万金,军马死者十余万匹,转漕车甲之费不与焉。[5]卷二十四下《食货志》1165

虽然上述《史记》《汉书》中“出”“击”在线性顺序上邻近,但是按照句意来断句,应是“再出/击匈奴”“北出/击郑”“大出/击匈奴”。下面我们从语法上简要分析上述“出击”的性质。首先看“再出击匈奴”。“再”是表频率、次数的副词,在《史记》《汉书》中多用来修饰单音词。《史记》如:

(1)臣知虞君不用臣,臣诚私利禄爵,且留。再用其言,得脱;一不用,及虞君难。是以知其贤。[3]卷五《秦本纪》186

(2)大将军青再出定襄击胡。[3]卷二十二《汉兴以来将相名臣年表》1137

《汉书》如:

(1)梁起東阿,比至定陶,再破秦军,羽等又斩李由,益轻秦,有骄色。[5]卷三十一《陈胜项籍传》1801

(2)“时乎时,不再来。”愿足下无疑臣之计。[5]卷四十五《蒯伍江息夫传》2165

由此可知,《史记》“再出击匈奴”意为再一次出去攻击匈奴,“再”作为副词修饰动词“出”。通过《汉书》与《史记》相关内容互证,可以进一步看出“再出击”的结构。

(1)“其明年,票骑仍再出击胡,大克获。”师古曰:“仍,频也。”[5]卷二十四下《食货志》1161

(2)“最大将军青凡七出击匈奴,斩捕首虏五万余级。”师古曰:“最亦凡也。”[5]卷五十五《卫青霍去病传》2490

(3)“最票骑将军去病凡六出击匈奴,其四出以将军。”师古曰:“再出为票姚校尉也。”[5]卷五十五《卫青霍去病传》2492

结合上述《汉书》原文以及颜师古的注解,可见《史记》“再出击匈奴”与《汉书》“仍再出击胡”“七出击匈奴”“六出击匈奴”结构相同。按颜师古的注文“仍,频也”及其对“凡六出击匈奴,其四出以将军”的注“再出为票姚校尉也”可知,“再出”“四出”“六出”皆为独立的语义片段,且都是由表频率、次数的修饰语构成的状中短语,并与其后的动词“击”形成连动短语。因此,《史记》“再出击”中“出击”是短语。

再看“北出击郑”。在《史记》和《汉书》中,单音节方位词都仅修饰单音节动词。比如单音节方位词与“出”组合,除上述“北出击郑”之外,还有“东”“南”“西”等,“出”后接处所或对象“师”等。例如《史记》:“乡党笑之,吴起杀其谤己者三十余人,而东出卫郭门。”[3]卷六十五《孙子吴起列传》2165《汉书》:“沛公之从雒阳南出轘辕,良引兵从沛公,下韩十余城,击杨熊军。”[5]卷四十《张陈王周传》2026由此可见,“北出击郑”是由状中短语“北出”与动宾短语“击郑”构成的连动短语。“出击”是短语,非词。

最后看“大出击匈奴”“大出击胡”。“大”作为副词,在《史记》《汉书》中也多修饰单音节动词。“大”修饰“出”。如《史记》:“初,汉两将军大出围单于,所杀虏八九万……”[3]卷一百十《匈奴列传》2911从句法结构上看,其中“大出围单于”与上述“其明年,大将军、票骑大出击胡……”的“大出击胡”结构相同,所以,上面的五例“出击”都不是词,而是“出”和“击”连用的连动短语。通观《史记》,“出击”一共出现17次,其中有9次为连动短语。由此看出,在此时段“出击”一词与其连动短语形式是并存的,所以其词汇化程度偏低。发展至中古时期,“出击”的出现频率增高,其短语形式相对减少。以《三国志》和《三国志注》为例:

  1. 衢等谲说超,使出击叙,于后尽杀超妻子。[1]卷九《魏书·诸夏侯曹传》271

(2)南人信之,故围守怠缓。于是恢出击,大破之,追奔逐北,南至槃江,东接牂牁,与亮声势相连。[1]卷四十三《蜀书·黄李吕马王张传》1046

(3)峻城中兵才数百人,伺其怠隙,选精锐出击,大破之,即斩存首。[1]卷四十一《蜀书·霍王向张杨费传》1007

“出击”在《三国志》中一共出现3次,除第一例,其余均为词。上文已经提到“出击”在《三国志注》中一共出现了5次,其中二四五例已经成词,一三例仍为短语形式,而一三两例都是“自出击……”。代词“自”与“出”组合,表示“亲自出手”。这样的例子在《汉书》中也有,如《汉书》:“陛下不如自出临兵,使错居守。”[5]卷四十九《爰盎晁错传》2302从出现的频率来看,“出击”的连动短语形式在中古时期出现的频率已经开始下降,也可看出“出击”在中古词汇化过程中,呈现出逐渐缩短“出”和“击”之间的距离,融入为一个独立的句法单位的趋势。至近代,“出击”除作词使用的频率进一步增加外,较中古时期来说没有大的变化。直至现代,“出击”彻底摆脱了连动短语形式,使用领域越加抽象,如:

(1)广告具有两重性,因此妇女应该主动出击,挑战广告中的性别歧视,推动广告接受新的女性价值,作出新的性别表达。[①]

(2)李嘉诚再次生产,也不敢像从前那样盲目追求产量。他给自己恢复生产后拟定的准则是:稳妥出击,少量生产,先行上市,造成影响。苍天不负有心人,果然不出李嘉诚所料,这一次他真的成功了。

(3)她并不是被动地接受尼尔的爱情,而是时常主动出击。她把尼尔介绍给家人,并邀请尼尔来家里度假,表现出战后新一代美国青年的自主意识和敢作敢为的精神。

与中古和近代时期的“出击”相比,现代汉语中的“出击”明显有了很大的差异。如上述三例“出击”,不仅看不到“出”的[自内]义素中隐含的具体处所,且“击”的对象也转到如上述“挑战歧视”“公司经营”“情感表达”等抽象领域。

综上可知,“出击”一词由连动短语“出而击”省略连词,进一步降格而来,成词时间可追溯至西汉时期。在历时的发展演变中,“出”“击”两词从松散到紧密,最终合成一个独立的句法单位,自身也降格为语素。同时,“出”的[自内]义素中隐含的出发处所发生了泛化、抽象化,“击”的对象也发生了泛化、抽象化,由此“出击”整體发生了隐喻引申,所表示的对象不再仅限于军事,也延伸到一些抽象的领域。

二、词汇化之例二“交流”

“交流”在《三国志注》中仅出现两次:

(1)权为诸将置酒,宁下席叩头,血涕交流。[1]卷五十五《吴书·程黄韩蒋周陈董甘凌徐潘丁传》1293

(2)音即遣骑追逐,去城十里相及,贼便射衮,飞矢交流。[1]卷四《魏书·三少帝纪》141

第一例中“交流”意为“交错流淌”,“血涕交流”即血和眼泪交错流淌。《现代汉语词典》“交流”的首个义项正是“交错地流淌”[6]646,例证为“涕泪交流”[6]646等。“涕泪交流”即鼻涕和眼泪交错流淌。所以,第一例中“交流”的意思同《现代汉语词典》的首个义项。相比而言,例二“飞矢交流”与例一“血涕交流”,两个“交流”的词义并不完全相同,也不同于《现代汉语词典》“交流”的第二义项“彼此把自己有的供给对方”[6]646。那么,例二对“交流”的词义发展,对其现代第二义项的形成有什么样的意义呢?这就要从“交流”的历时演变中寻找答案。

“交流”一词并非由造词法直接造出来的,而是由状中短语降格而来。“交”和“流”原常单用,如《周礼·地官司徒》:“谓之地中,天地之所合也,四时之所交也。”[7]卷十704又如《左传·成公二年》:“郤克伤于矢,流血及屦。”[7]卷二十五1894“交”和“流”组合后,“交”作“流”的状语,表动作的方式。据董秀芳,描写动作的状语“与中心语距离最近,因为这一类在语义上是直接描写动词所表示的动作行为的”[8]156。同时,“语义上与中心语联系越紧密……也越容易与中心语发生词汇化,表现为成词的时间早、数量较多。”[8]157“交”“流”结合并发生词汇化与此相符。

(1)《战国策》:汗明曰:“君亦闻骥乎?夫骥之齿至矣,服盐车而上太行。蹄申膝折,尾湛胕溃,漉汁洒地,白汗交流,中阪迁延,负辕不能上。”[9]卷十七

(2)《淮南子·精神训》:今夫繇者,揭?臿,负笼土,盐汗交流,喘息薄喉。[10]卷七

(3)《论衡校释》:辩口之毒,为害尤酷。何以明之?孔子见阳虎,却行,白汗交流。[11]卷二十三

上述几则为“交流”的早期用例,从第一个用例可以看出,“交流”这一形式在《战国策》中就已出现。“白汗”按《汉语大词典》,指“因劳累﹑惶恐﹑紧张而流的汗;虚汗”[4]8册,174。根据句意,此处“白汗交流”指的就是“虚汗交错地流淌”。那么此时的“交流”是状中短语还是词呢?这必须要从“交流”的构成语素说起。

“交流”的“交”甲骨文字形为0%IU40D9[0PO08KR$D7)${K,表示一个人两脚相交叉的样子。所以,《汉语大字典》据《说文解字》释“交”为“脚胫相交”[12]1册,311。故“交”的本义即小腿交叉,引申为两者及以上之物相合,《辞源》释作“交叉,交错”[13]上册,199。由此可以得出“交”的主要义素为:[两者及以上]+[接触]+[运动]+[与“分开”相对]。“流”,《汉语大字典》据《说文解字》释为“水的移动”[12]3册,1749。《辞源》释为“水流动”[13]下册,2368。《汉语大词典》释为“水或者其他液体移动”[4]5册,1255。由此可知“流”主要义素为:[液体]+[移动]+[与“固体或气体”和“静止”相对]。

根据对“交”和“流”的义素分析,我们认为“交流”组合之初的短语义应是“两者及以上的水或者其他液体相接触后流动”。上述“白汗交流”“盐汗交流”中的“交流”之义均与本义相符。所以,从语义上看,上述三处“交流”与短语义一致,应当属于短语。但是,上述第一例“交流”收录在《战国策词典》之中,并释为:“犹交错而流”[14]。这说明《战国策词典》已经把此处的“交流”当作了词。

《汉语大词典》“交流”的第二个义项即“犹齐流”,列举了一个和《战国策》非常接近的例子:“宋梅尧臣《秋雨篇》诗:‘恐然惊觉汗交流,树上已听呼雌鸠。”[4]2册,335《汉语大词典》还收录了《战国策词典》中提到的“犹交错而流”义,但将其放到了“交流”的第一义项:“谓江河之水汇合而流。亦指水渠纵横交错而流。”[4]2册,335

从语义构成看,上述三例“交流”接近短语;从频率上看,它们又接近词,所以两本辞书都将其收录为词,有一定的合理性。但从词典“义项”标准看,二者的词义训释都有不妥。苏宝荣在《词义研究与辞书释义》引用王力的话:“词典的‘义项应是概括的,词典的‘义项不等于词在上下文中的意义,而应当是从具体上下文意义中概括和提炼出来的。”[15]因此,不管是《汉语大词典》中的“齐流”义项和“谓江河之水汇合而流。亦指水渠纵横交错而流”义项,还是《战国策词典》的“犹交错而流”义项,均不符合词典“义项”的要求。因为“交流”的“交错地流淌”义完全可以涵盖上述三义。所以,我们认为此三义都可以概括为“交错地流淌”一义。

“交流”发展到中古时期,“流”的义素[液体]发生了变化。如上文提到的《三国志注》中的第二例即“音即遣骑追逐,去城十里相及,贼便射衮,飞矢交流”[1]卷四《魏书·三少帝纪》141。此句“交流”搭配的对象为固体的“飞矢”,而不是“流”义素中所要求的液体。“交流”的搭配对象从液体领域延伸到固体领域,这说明“交流”发生了隐喻引申。可见,《三国志注》中不仅记录了“交流”的“交错地流淌”之义,也记录了其发生隐喻引申的词义。但是“交流”的隐喻引申在此时段尚属萌芽,真正形成则是在近代汉语时期,材料有如:

(1)陆游《晚步江上》:山林独往吾何恨,车马交流渠自忙。[16]2册,《剑南诗稿校注》卷八

(2)《古今纪要》:坐与房遗爱交流徙。[17]卷九32

(3)《姜氏秘史》:李景隆,泗州旰眙县人……使之读书,友儒生,一时韦布有名者,若天台林右辈皆与交流。[18]卷二595

(4)《眉庐丛话》:道光时,疆圻大吏犹知宏奖风流。有湖南广文某,博学工诗,撰《湘沅耆旧集》,文名藉甚,交流綦广。[19]

上述第一例及上文讲到的“飞矢交流”都具有過渡意义,因为“车马往来”和“箭的穿梭”皆为具体事物的动作,但是第二到第四例则在前两例的基础上发生了更深层次的词汇化。首先语素“流”的义素[液体]又发生了变化,最初要求是液体,第一例和“飞矢交流”则变为车马和矢等固体,而后三例又从固体的物变为了人。再说“流”的[运动]义素,由原来的液体流动、箭飞动和车马跑动变为现在具有抽象意义的人与人的来往。“交流”的意义变得愈加抽象,其理据也愈加模糊。这一变化为其现代第二个义项“彼此把自己有的供给对方”的形成奠定了基础。

(1)巴金:“他们之间就只有这样一种感情的交流。”

(2)文化传播可以通过多种途径进行,如迁徙、通商、战争、教育、学术交流、旅游、体育竞赛、访问演出、通讯、卫星传播等。

(3)网络通信手段可在网上呈现和表达思想与观点,实现与他人交流共享信息。

上述三例“交流”就是现代汉语中的“交流”,它的运用语境涉及感情、学术等领域,其抽象程度明显比人与人之间的往来更深。从语素“流”的义素变化来说,“流”的第一义素[水或液体]现变为“感情和学术等”抽象概念,“流”的[运动]义素又由“人与人之间的往来”变为了“彼此把自己有的拿来供给”,足可看出其抽象化的程度又进一步加深。所以,在近代向现代汉语的发展过程中,“交流”进一步隐喻引申,促使其词汇化程度再次提高。

三、结语

综上所述,《三国志注》“出击”源于连动短语“出而击”,经过省略和降格,最晚于西汉时期成词。在其词汇化过程中,连词的省略促使“出”“击”距离变近,关系更密,加之使用频率的推动,从而使“出击”由短语初步降格为词。故此期的词汇化程度偏低,且与其短语形式并存。从中古到近代,“出击”作短语和词的现象呈现出此消彼长的态势,其词的使用率超过短语。到现代,“出”与“击”的义素进一步变化,义域扩大,相关对象泛化、抽象化,搭配对象突破军事领域和具体对象,词汇化程度达到新阶段。《三国志注》“交流”一词源于状中短语“交流”。由于状语与中心语距离近,加之上古文献中“交流”使用频率颇高,故常被视为一个语块,从而发生词汇化。到中古时期,“流”的义素[液体]发生了变化,义域扩大,“交流”搭配对象从液体延伸到了固体领域。从近代到现代,“流”义素进一步变化,“交流”的搭配对象也突破具体对象,延伸到与人际来往等相关的抽象意义领域,词汇化程度也提升到新高度。

通过上述《三国志注》“出击”“交流”成词的历时分析,可以看出,虽然两个语言单位的词汇化过程和成词时间存在较大差别,但二者都借助隐喻引申的模式推动和实现词汇化。此外,《三国志注》记录了“出击”继承和发展上古以来的状态,进一步缩短句法距离,增加作词使用频率,降低作连动短语的频率。这是“出击”词汇化过程中非常重要的过渡阶段。同时,也记录了“交流”在继承上古义的基础上出现了隐喻引申的萌芽状态。两词在《三国志注》中的词汇化面貌,充分体现出该著作作为词汇变化突出的中古前期语料的特征,这也正是词汇研究的价值所在。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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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姜清.姜氏秘史 [M]//丛书集成续编:第277册.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2014:595.

[19] 况周颐.眉庐丛话[M].太原:山西古籍出版社,1995:20.

(责任编辑:郑宗荣)

Two Cases of Lexicalization ofThe Notes of the Three Kingdoms

ZHOU Qin  LI Xiang

(Chongqing Three Gorges University Chongqing 404000, China)

Abstract: The expressions “attack” and “exchange” in The Notes of the Three Kingdomsare separately degraded into words from continuous phrase and AV phrase. The continuous phrase “out and hit” omits the conjunction to shorten the distance between “out” and “hit”, resulting in the adjustment of the original meaning of the two. As for “Out” [From within], the implicit starting point and the object of the “hit” collocation in the meaning element have been generalized and abstracted, resulting in the lexicalization of “attack” through metaphorical extension. As for “Flow” in “Communication” [Liquid], the generalization and abstraction of the element of meaning has expanded the object of “communication” to a solid or even abstract field. Therefore, “communication” has also been vocalized by metaphor, but its original meaning runs through ancient and modern times and remains so far.The Notes of the Three Kingdomsrecords the lower level of lexicalization of “attack”, both as word and as phrase, and also records the semantic generalization of “communication” [Liquid], extending from the liquid range to the lexicalized mutation stage of the solid range.

Keywords:Three Kingdoms Note; lexicalization; attack; communication

[①] 全文現代汉语时期的用例均取材于北京大学语料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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