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与裴秀才迪书

王维[唐]

近腊月下，景气和畅，故山①殊可过。足下②方温经，猥不敢相烦，辄便往山中，憩感配寺，与山僧饭讫而去。

北涉玄灞，清月映郭。夜登华子冈，辋水沦涟，与月上下。寒山远火，明灭林外。深巷寒犬，吠声如豹。村墟夜舂，复与疏钟相间。此时独坐，僮仆静默，多思曩昔③携手赋诗，步仄径，临清流也。

当待春中，草木蔓发，春山可望，轻鲦④出水，白鸥矫翼，露湿青皋，麦陇朝锥，斯之不远，傥能从我游乎？非子天机清妙者，岂能以此不急之务相邀？然是中有深趣矣！无忽。因驮黄檗⑤人往，不一。山中人⑥王维白。

（选自《王右丞集》，岳麓书社1990年版，标点有改动）

【注释】

①故山：旧居的山，指蓝田山。②足下：对对方的尊称。③曩（nang）昔：从前。④鲦：一种细长的淡水鱼。⑤黄檗（b6）：一种中药材。⑥山中人：王维过着半隐居的生活，故用此自称。

【今译】

快到腊月的末尾，气候温和舒畅，过去居住的蓝田山很值得一游。您正在温习经书，我不敢打扰，就自行前往山中，在感配寺休息，跟寺中僧人一起吃完饭便离开了。

我向北渡过深绿发黑的灞水，月色清朗，映照着城郭。夜色中登上华子冈，见辋水泛起层层涟漪，水波与水中月影起起伏伏。寒山中远远的灯火，在林外忽明忽暗。深巷中寒冷的狗，叫声像豹子一样。村子里传来舂谷声，又与稀疏的钟声相互交错。这时我独坐着，仆人在旁边静默无声，我不时想起从前我们手挽着手吟诵诗歌，在狭窄的小路上漫步，临近清澈流水游玩的情景。

等到了春天，草木生长，春天的山景更值得观赏，轻捷的鲦鱼跃出水面，白色的鸥鸟展翅飞翔，早上的露水打湿长有青草的水边高地，麦田里的野鸡在清晨呜叫，这些美景好像就在眼前，您能和我一起游玩吗？如果不是您天性与众不同，我怎会用这种游山玩水的事邀请您呢？然而这当中的确有很深的旨趣啊！请不要忽视。因为有载运黄檗的人出山，我托他带给您这封信，不一一详述了。山中人王维敬上。

【点评】

本文是王维写给好友裴迪并邀请他在春天一起游玩的书信。作者在第一段点明写信的原因，在第二段细腻地描述现实中凄清的景色和與好友之前吟诗畅游的情景，又在第三段开头描摹想象中的春天美景，全方位描绘了如诗如画的美景，传递出对友人的深厚感情及渴望邀请好友一起游玩的美好愿望。本文可以和教材中的《答谢中书书》《与朱元思书》对比阅读，试比较它们在写景抒情上的异同点。

（导读/艺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