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园宰相”

2020-07-14 01:21
文萃报·周五版 2020年27期
关键词:中央美院大写意株洲市

初识王憨山

1987年6月中旬的一天,株洲331厂的朋友老谢跑来告诉我,娄底双峰县新冒出一个花鸟画家叫王憨山,他的画既有齐白石的味道,又有自己的特点,最近在湖南师大举办了画展,好评如潮、轰动一时。省会文艺界知名人士莫应丰、陈白一、杨福音等都对他的画给予了很高评价。老谢和王憨山颇有交情,知道我也是双峰人,想介绍我和他认识。王憨山本人也非常愿意见我。这时我正在株洲市图书馆主持一个厂矿作者的美术创作班,整天忙不过来,无法抽身去长沙会他。我表示,如果方便的话,欢迎王憨山到株洲来。

几天后,王憨山在老谢的陪同下,在株洲跟我见了面。他给我的第一印象完全是个老实巴交的乡里农民。他个子高大魁梧,脸上总露着人如其名的憨笑,丝毫看不出是一个出了名的画家。在寒暄中,我初步得知他早年在长沙求学于华中艺专,后又到南京美专和杭州国立艺专跟高希舜、潘天寿学画。解放前夕,他在家乡参加过中共地下党领导的地方组织。说到这里时,我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其时我父亲也正在双峰一带开展地下工作,不知是否见过他这位小青年。因这一点,我和他的关系似乎拉近了一些。解放后他参了军,在湖南军区搞宣传,但因脾气太犟,为一点小事得罪了领导,不久被转业到双峰县,后来又到了文化馆。前些年为让儿子顶职提前退休,之后一直住在乡下,埋头大写意花鸟画的研究与创作。当他逐一打开带来的十多幅作品时,我不禁眼睛一亮,欣喜地发现他是一个极有个人风格、难得一见的大写意花鸟画高手。他的画不但有浓郁的乡土气息,还保持了中国文人画的优良传统,画中有诗,韵味无穷。他的画法也很有特色,用笔简约粗放,色墨浓重,毫无时下花鸟画的纤细与俏丽之气。我一边欣赏他的画,一边不时地看看他,猛然发现他的长相与眼前的画竟是那样出奇地相似,真是人如其名、画如其人。我欣赏完他的作品后,联想到株洲市国画作者的现状,王憨山的大写意花鸟画无疑会给他们带来新的启发和滋养。在征得株洲市图书馆领导的同意后,我提议要王憨山再补充些作品,就在株洲市图书馆里为他举办一次为期两天的画展,并当场为株洲市美术作者搞一次讲座。王憨山听了我的安排后,高兴地同意了。展览时间就定在6月28、29日两天。展览取得了很大的成功。

从那以后,我们之间就时有联系,我也知道了他出名以后的一些情况,他很多时候都是忙于应付县里的各种机构和参加名目繁多的社会活动。有一句俗话:“人怕出名猪怕壮。”待到中央电视台播出由著名画家杨福音撰写解说词的专题节目《花鸟画家王憨山》后,他的名气一时达到了高峰,美术界都知道湖南出了個画大写意花鸟画的王憨山。王憨山这时尽管有了些名气,但一直没有多少经济效益。生活的重担还是经常把他压得透不过气来,导致严重地影响了他的绘画创作。他写信给我说现在是构图多,成品少,心猿难伏。1989年底,他来到株洲想请我帮忙让他赚点钱,以解燃眉之急。他嘿嘿地笑着告诉我,他连过年给小把戏(小孩子)的压岁钱都拿不出。为此我只好硬着头皮找了几家单位的头头,将王憨山接过去画了几天,总算让他过了一个体面的春节。

北京个展大获成功

时间一晃又过去了几年。1991年夏天的一天,王憨山黑汗水流地来到我家,兴奋地告诉我,他的一个老战友、著名画家林凡在北京帮他联系了在中央美院陈列馆举办个人画展。这次他是专程去北京办完了手续,就直接在株洲下火车来找我,一定要请我帮帮他。他从衣兜里掏出一张已被汗水浸湿的展览合同书,展出时间定在9月中旬。当我提出为何不去省里找文联美协帮忙时,他面色窘迫,显出有难言之隐。原来这些年他的花鸟画在省里有了些名气,却招来很多人不服气,他又不善于处理人际关系,无意中得罪了不少人。

他思来想去,只好来找我。我被他的诚意所打动,于是就答应了他的请求。

当天就在我家,我和他初步设想了一套展览方案。王憨山全都言听计从。

按预定的计划,我们在7月底来到长沙,住进华天酒店。所有的展前工作准备就绪,王憨山很多新作也要在此完成,还要设计请柬、图录等。我们在酒店闭门谢客忙碌了一个多月,其间我目睹了他创作的全过程。

他作画的方法很特别。他从家里背来一捆剪剪贴贴、补丁加补丁的底稿,谦虚地告诉我这是他的“笨”办法,因为他对一幅画上的点线面及平面分割构成在分寸之间都有讲究。只有经过这一道工序后,他才敢于在正稿上放胆落墨,痛快淋漓地一气呵成。他画面上题款的高低位置与字的大小、长短都恰到好处,题句的内容常常起到画龙点睛的作用,并能给人以极大的想象空间。为了精益求精,他很多作品是画了撕,撕了又画,如那幅《稻熟江村忆鱼肥》的斗方,至少画了十多幅才在其中选出一幅定稿,但他仍觉得有不满意的地方。

我和王憨山9月5日到达北京,处置关于展览前的一切事宜。

开幕前两天,王憨山的所有作品装在两个大木箱里,由他的长子王雪樵和另外两个儿子挑着送到了中央美院美术馆。我说,这是“挑担画轴上北京”。接着又有湖南文史馆领导,作家李昆纯、陈大兴等多人也来到北京助展。9月14日王憨山画展在北京中央美院陈列馆隆重开幕,当天即得到了中央美院及首都书画界专家学者和观众的一致好评。美院教授周建夫形容王憨山的画“像一股大风吹来了”。中央美院各个不同专业的学生也来观展,这种现象是很少见的。

年事已高的著名诗人艾青,抱病坐在轮椅上来到了展厅,他有点含糊不清地进来就问:“刘海粟来了没有?”

在展出的一个多星期里,许多美术界领导及书画名家都当面或在留言簿上盛赞王憨山,并合影留念。他们是:刘勃舒、詹建俊、叶君健、郎绍君、陈平、李老十等。首都多家媒体如《人民日报》、新华通讯社、中央电视台、北京电视台、《光明日报》《解放军报》《文艺报》《中国文化报》《人民中国》都做了重点报道。林凡、陈瑞林还专门撰写了评论文章,发表在《美术》杂志上。

一次被骗的经历

随着王憨山的知名度日益增高,各种社会活动使他很难静下心来读书作画,他多次写信给我,只想收拢猿心,潜心读书作画,但树欲静风不止。

有一次,他手拿一份新加坡某人寄来的邀请函找我,邀请函是特意为他制作的,像一份奖状,五颜六色,印刷得非常精美,他高兴得不得了。他要去新加坡办画展的事不胫而走。他还应对方要求寄去了一批精品,因对方说要为他印一本高档画册。等到他去当地公安机关办护照,却未获批准,他又来找我帮忙。我一看就怀疑这是个骗局,但老实厚道的王憨山坚信对方是朋友的朋友,绝不会骗他。抱着一丝侥幸心理,我只好先带他去省公安厅见了一位我熟悉的老领导,这位领导还把出入境管理处的头头请来,经他们查询,该新加坡人氏没有邀请中国公民入境的资格,此事如竹篮打水,让王憨山沮丧不已。

最后一次见面

1999年8月的一天,王憨山在我家吃过午饭后,只见他从衣兜里掏出几个小瓶子,将一些颜色、大小不同的药丸(其中还有速效救心丸)全倒在嘴里,用一大口水一股脑地吞了下去,我顿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就像我第一次见到他时曾打量过他的生气勃勃的面孔一样,我现在却对他鼓起来的大肚子和滚圆的腰身很是担忧。我关切地和他谈了一些保养身体的话题,并劝他以后一定要少吃扣肉一类的高脂肪食物。他笑着要我放心,他会安然无恙,他坚信自己可以活到90多甚至100岁,还说他现在可以一口气看几个小时的碟片。几个月后的千禧年大年初一,我的朋友收藏家陈斌从家乡打来电话拜年,告诉我王憨山身体尚好。可没想到才过几天,就得到王憨山因心脏病突发不幸去世的消息,当时他76岁,正是一个国画家正当年的年龄。这一噩耗如同晴天霹雳,让我顿时悲痛万分,好久都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

王憨山这一生,以自己的聪明才智与辛勤耕耘在绘画艺术上取得了巨大的成功,成为当代中国花鸟画坛的一位优秀代表,只可惜他去世得早了点,要是他多活几年,甚至像白石老人一样长寿,他在艺术上的成就肯定还会更高!

(摘自《艺术中国》 贺安成/文 注:贺安成,湖南双峰人,1939年出生,著名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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