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藏是文化的积累

□沈知晏

收藏不仅是每个人的文化积累，更是一个民族的文化积累，它既关乎个人，又关乎民族和国家。因此，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都既有国家博物馆，也有私人博物馆。我认为，收藏有三大主要原则。

首先，要量力而行。量力而行，指的是收藏一定要尽自己的财力所及。收藏是一种长线行为，而投资更偏向于短期套现。收藏一定要用自己的资金去买东西，要量力而行。假设你手里有40万元，对方却开价50万元，我劝你放弃，除非剩下那10万元你在很短时间内能挣到。如果你借钱去收藏，那么，势必会对你的生活造成压力。

收藏大家张伯驹先生在民国时期特别想买西晋陆机的《平复帖》，那是中国历史上最早的一件传世书作，当时需要花费20万大洋，可他实在没有财力，但也没有举债去买。直到作品的主人因为母亲去世降价到4万大洋，张先生才把祖宅卖了，购得这件作品。后来，他将这件作品连同李白的《上阳台帖》一起，全都捐给了国家。著名学者、文物鉴赏家王世襄先生也爱好收藏。作为故宫博物院的研究员，他也是倾其所有去收藏东西。他曾花几个月工资买过一对黄花梨大柜，结果这个大柜放在家里，连睡觉的地方都没有了，两口子只能很长一段时间睡在柜子里。所以说，量力而行是收藏的第一原则。

其次，不贪便宜。过去，在信息不发达的年代，人们会利用信息不对称、文化知识不对称去捡漏和占便宜。据说有个人到农民家吃饭，看到院子里有个元代的青花瓷盆被当作鸡食盆用。由于农民不懂古董，不知道鸡食盆的价值，那个人就拿100元钱买了那个盆。他买的就是信息的不对称，捡了个漏。但是现在，捡漏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了。如果你还想贪便宜，那么在这个行业里就会被人欺骗，行话也叫“吃药”。

《虎虎生威》 方楚雄 145cm×365cm 纸本设色 2007年作

我认识一个著名的演员，他曾告诉我一件事。有一个古董商得知他去吉林拍戏，大老远地拿着个黄花梨笔筒追到片场，对他说：我特别崇拜您，这个笔筒市面上卖16万元，我就要您9万元。他看对方非常有诚意，就买下了笔筒。买回去后的有一天，他在睡梦中被笔筒炸裂的声音给惊醒了，于是就来问我怎么回事。我说：那根本不是老的笔筒，而是一个新的红木笔筒，因为北方天气太干燥就炸开了，这是普遍的红木家具现象。而且，你再仔细想想，他为什么非要这样便宜地把笔筒卖给你呢？所以大家一定要相信，世界上真的没有白白的漏可捡。

再次，要不断学习。任何一个搞收藏的人都要不断地学习并加以实践。如果你很喜欢一个系列的藏品，比如景泰蓝的瓷器和家具，建议你先看书，然后再花钱去收藏。不断学习和实践是收藏的一个前提条件。

最后我想说的是，收藏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最初，收藏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和对文化的渴望，其中也有炫耀和自我认可的心理存在。谁也不愿意说自己很富有，但谁都愿意宣扬自己收藏有一幅凡·高的画，这是一种很正常的收藏心态。大家可能觉得奇怪，为什么搞收藏的人会渐渐上瘾？是什么原因促使人上瘾呢？是人性的贪婪，是对物质的占有欲。

《山水轴》清·吴昌硕

在收藏的经历中，想买却又买不起一件东西是最让人纠结的。而如今，我已经渐渐修炼到从人性的贪欲到内心的平衡。比如，一幅名画我买不起，但心理很平衡；汝窑瓷器我买不起，我心理也挺平衡；我朋友买了，我还挺高兴。人性怎么平衡？我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满足了我的欲望，我心里就平衡了。而收藏是一件特别不容易让人平衡的事，因为很多东西得不到，收藏者会备受煎熬。

你必须要从你买不到东西的那种抱怨里走出来，虽然你买不起，但你看过这个东西，就应觉得很幸福。当你完成了这种心理转换，你就会变得很平和。什么叫平和？就是今天我有钱了，这个东西我买得起了，我也可以放弃它。当一个人不再想着如何去平衡自己的心理需求时，他就会过得很平静。收藏的过程就是不断抑制人性贪婪的过程。它帮助你保持情绪的平衡，达到内心的平和，最后到达觉悟的彼岸。收藏是个人的事情。但事实上，人类的文明就在这个过程中薪火相传，永载史册。收藏最终的目的，是让我们与文化一起远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