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车站的聚会》，用善良意志观照现实生活

李 越

（昆明理工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云南昆明 650500）

《南方车站的聚会》，一部内容繁复的作品，全片用导演刁亦男的话来说，“像一首诗，也像一首歌”，描绘了大发展大变革时代下城中村里形形色色人物的生活现状。主线为偷车团伙头目周泽农在无意杀警后轩然成为以三十万赏金为引领的巨大利益旋涡的中心，无奈开始逃亡之路，想尽办法让妻子举报自己以寻求自我救赎。康德说，伦理学是实践理性的最高命题。如果把影片里光和影的艺术成分全部剔除开，从伦理学出发来探寻故事里形形色色的人生及其目的，那么我们就能看到，道德如何使人的价值和尊严得以实现和体现，善良意志如何使周泽农、刘爱爱走向光荣。

一、周泽农，不平衡不充分发展中悲惨小人物的自我救赎

盗窃运动会中被猫眼算计，在那个中了枪伤，大雨滂沱的夜晚错杀了警察之后，周泽农知道自己已捅下了天大娄子，无处可逃。

他可以希望什么呢？公安局悬赏三十万元，于是他希望让妻子杨淑俊来完成对自己的举报，从而得到三十万元以给她和他们的孩子更好地生活。自从背井离乡，周泽农五年没有回家，他希望终局之前能最后见到妻子一面。

他应该做什么呢？他要躲开那些疯狂寻找他的警察，他要远离那些为了钱而出卖和背叛他的人，他要打通与杨淑俊之间的连接。周泽农计划的第一次与杨淑俊的见面因为杨顶不住警察的压力告密而失败。虽遇挫折，初心不改，见妻子这条路已然很难走通，周泽农思虑再三，转而决定让刘爱爱举报他，但前提是刘爱爱要分一大部分钱给杨淑俊，刘爱爱答应了他。为了让这次设计的举报看起来更加合理，周和刘决定将举报地点定在刘爱爱经常活动的野鹅湖附近。

他可以知道什么呢？他知道华华好像是值得信任的，却不知道华华最后也为了钱与猫眼合谋；他知道刘爱爱随时可以出卖他，所以他在几日不眠不休的紧张中，在警惕之外仍然再加上了一层警惕，却仍然着了刘爱爱的道；走进小店坐下点餐并开始吃那碗牛肉面之时，他知道和刘爱爱心照不宣的举报已经完成；吃面时他知道自己已经吃不下了但是他还是强逼着自己下咽，他也想做一个饱死鬼；他知道刘爱爱去付钱并不再回来，那么外面的天罗地网已经布好，无处可逃。但他还是要逃，并且选择开枪。事实不是后来查看他弹夹的警察说的他打完了子弹的很“狂”，这不是一个悍匪的穷途末路，周泽农也不是真正地想逃。他只是不对准人的一通胡乱放枪，以刺激警察杀他，求速死无意伤人，清晰地做实这个举报。

总的来说周泽农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道德随经济的发展而发展，任何脱离社会经济基础而抽象地谈论道德及其发展规律的观点，都是不对的。[2]从这个角度看，在偏远的城中村里苟且偷生，顶着天大的风险在法律的底线游走，周泽农是一个挣着仅能养活自己一个人的钱的脆弱求生存者，一个在新与旧的中心于社会底层苟延残喘的人，一个不平衡不充分发展社会发展过程的畸形产物。虽然如此，周泽农整个逃亡过程的这一根主线，这次对悲惨宿命的救赎，所体现出来的或许也是根植在中国人骨子里中国文化伦理所强调的牺牲与奉献的精神。纵然是一个小混混，他也想在自己生命的最后牺牲奉献一把，完成对自己的救赎。在实践层面上，他们最终逃离开了外界因素的羁绊，周泽农看似逃离游移，实则内在配合地让刘爱爱完成了举报。

盗亦有道，在这里，我想站在康德的立场上，对周泽农的自我救赎做出“好”的评价，他从善良意志出发，“像一颗宝石一样，自身就发射出耀眼的光芒，自身之内就具有价值”。

如果要为胡歌所扮演的周泽农写一段墓志铭，我想应该是这样的：我或许陷于污泥，难以自拔，但我或许仍汲汲于大是大非，戚戚于崇高与真善美。

二、刘爱爱，被善良意志拯救的“棋子”

影片一开始，刘爱爱就在车站找到了等候他妻子杨淑俊的周泽农，告诉周泽农杨淑俊来不了了。此后，她开始了一场陪伴周泽农的旅程。在这个过程中，背叛还是不背叛，刘爱爱一直在这两种抉择之间游移。像这样游着游着，从车站到野鹅湖的路上，刘爱爱把周泽农引入了猫眼设计的圈套，虽然她身不由己。

我以为，刘爱爱对周泽农的背叛是情有可原的，因为她陷入了这样一种悲剧性的困境。如果她不按照猫眼设计的圈套把周泽农引入陷阱，她就会有生命危险。

美德行为者在悲剧性的困境中被迫选择的行为之所以无法成为好的行为，是因为，无论出于有意或无意，采取这些行为都将玷污或摧毁好的生活。“存在着一些即便是美德行为者也无法毫发无损地加以摆脱的情境”。[4]

哪个有钱，哪个能帮她撑腰，她就帮谁，她就对谁好，刘爱爱以往的实用主义生存哲学虽然实用，但也简单得容易让人轻易利用。受到威逼，被华华和猫眼联合起来欺骗的刘爱爱也是一个遭遇悲剧困境而无法摆脱的人，她也是一名受害者。

出卖周泽农后，本以为事情已经结束的刘爱爱邂逅逃出生天的周泽农，她在本能的唆使下逃窜，无意间闯进了城中村居民的拆迁大会。认出刘爱爱的拆迁大哥对刘爱爱用强，却被不计前嫌，以德报怨的周泽农救下。

结尾之处，拿到三十万悬赏之后，刘爱爱欢乐地去找到了杨淑俊，整部片子在刘爱爱与杨淑俊欢乐的并肩行走中落下了帷幕。我以为，周泽农以善待她，将立场一直游移，徘徊在对或错的是非之间的刘爱爱引向了周泽农所希望发展的方向。

与本片的另外一位“棋子”华华的结局截然不同，刘爱爱凭借善良意志完成了自己对棋子身份的超越。反观那位华华，他一开始因为多年交好和老乡情谊要帮助周泽农，最后因为利益和要挟选择了背叛周泽农。以为能得到一大笔钱的华华没想到最后只是成为了一颗棋子，和漫天飞舞的百元大钞一起陨落在了野鹅湖里。

结局彰显了罗莎琳德的观点-美德有利于其拥有者。道德具有调节的功能，不仅是对社会和人际关系之间的调节功能，也有对个人的约束和激励功能。如果唯利是图的话，刘爱爱完全可以自己独吞那三十万元的赏金，反正杨淑俊也不知道，但刘爱爱没有选择这样做。在整体上我们可以说，是周泽农的美德与善感染了刘爱爱，从而让刘爱爱埋下了感恩的种子，共同推动了事情朝周泽农希望的方向发展。

自由即自律，在把那笔钱交到杨淑俊手上，和杨携手并肩走在阳光大道上的时候，刘爱爱找到并实现了她的自由。

三、总评《南方车站的聚会》

正如习近平总书记在2014年全国文艺工作座谈会上题道的那样，我们当前的生活中并非到处都是莺歌燕舞、花团锦簇，我们的社会上还有许多不如人意之处、还存在一些丑恶现象。那些存在的旧城改造与城中村，那些哪个都想管却哪个都管不好的地带，那些或许暗地里生长的灰色利益团伙。刘爱爱、周泽农、杨淑俊、华华、黄毛、杨志烈，他们或许都是中国当前不平衡不充分发展状态下现实生活中存在着的人物。正确地反映出这样一些丑恶现象，在文艺作品中描摹社会现实，我以为这正是《南方车站的聚会》所做到的地方。把视角从那些五光十色的高楼大厦和那些帝王宫闱间移开，它深刻直击现实，勾勒出当前中国不平衡不充分发展情况下偏远角落“三不管”地带现实生活的影子。从那些被包装被捧起来的花式美少男美少女和那些大人物之上移开，它仔细描摹细节，刻画出周泽农、刘爱爱等处于大发展大变革时代下边缘人物的生活群像样态。从那些商业气息过度的奇伟瑰怪和那些竞奢斗艳间移开，它观察不平衡不充分发展条件下矛盾的聚焦点，那些无时无刻不在飘雨阴霾的落后偏远地区，呼唤对当今不平衡不充分发展的中国社会的思考。什么不是最广大人民群众的现实生活，什么才是最广大人民群众的现实生活。除了娱乐之外，文艺作品或许更应该带给我们的是对现实的反思和对未来实践的启迪。我以为，站在这样的反思与展望维度，一部文化作品才能成为真正满足时代要求的作品。

除此之外，《南方车站的聚会》还歌颂人性的光辉，哪怕是在最艰难的时候。道德随经济的发展而发展。社会发展的根本原因在于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矛盾运动。道德作为社会的意识形态和上层建筑，当然最终要受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矛盾运动的制约，并随着生产方式的变更从而发生变更。[5]站在这样的角度上，我们就能理解周泽农刘爱爱等人为生活所迫在社会底层挣扎的现实，不发达的底层生产力与经济基础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他们的道德意识和道德价值观，但是瑕不掩瑜，纵然在经济条件薄弱的情况下，善良意志仍然引导着人性熠熠生辉。影片最后发展到了事情所能发展的最好结果，“用光明驱散黑暗，用美善战胜丑恶，让人们看到美好、看到希望、看到梦想就在前方。”[6]像一座灯塔，它放射出驱散黑暗的光明，同时也呵护着人们对于不平衡不充分发展的未来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