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彝走廊藏缅语族民间长诗中的洪水神话：以史诗为例

罗曲

摘  要：“藏彝走廊”作为一个历史—民族群体区域，民族历史文化独具特色，其中藏缅语族民间长诗中史诗负载的洪水神话，文化内涵丰富，所反映的洪水灾难从其原因到选留人种再繁衍人类的内容，是这些民族历史社会生活的折光反映。

关键词：藏彝走廊;民间长诗;史诗;洪水神话

引 言

“藏彝走廊”是1980年前后由著名人类学家费孝通先生提出的一个历史—民族群体区域概念，主要指今四川、云南、西藏三省（区）毗邻地区由一系列南北走向的山系与河流所构成的高山峡谷区域，亦即地理学上的横断山脉地区，包括藏东高山峡谷区、川西北高原区、滇西北横断山高山峡谷区以及部分滇西高原区。因为该走廊中藏语支和彝语支的人口居多，故当年称之为“藏彝走廊”[1]，“5·12”大地震后，有学者将“藏彝走廊”称为“藏羌彝走廊”或“横断走廊”。这一区域除居住着藏、彝、羌、傈僳、白、纳西、普米、独龙、怒、哈尼、景颇、拉祜等藏缅语族民族外，在其南部还居住着壮侗语族中的傣族和壮族、苗瑶语族中的苗族，孟-高棉语族中的一些民族群体。汉族、回族在整个走廊都有分布。藏缅语族中的各民族，与历史上的古氐羌人有着渊源的关系，是藏彝走廊中活动历史最为久远的民族群体。他们在长期的历史长河中相互交融和影响，形成了自己丰富多彩的民族文化。其中民间长诗是重要内容，在民间长诗中负载的洪水神话独具特色。

一、藏彝走廊藏缅语族史诗中的洪水神话分布

在藏彝走廊中的藏缅语族，不仅历史悠久，而且民族文化底蕴深厚，民间文学也极为丰富。其每个民族的长诗家族中都有自己的史诗，并几乎都负载有洪水神话。

（一）羌语支民族史诗中的洪水神话

1.羌族史诗中的洪水神话

羌族的世居之地主要在今四川绵阳、阿坝两地，与历史上的氐羌人关系直接。在羌族释比经典《创世纪篇》第三部《兄妹治人烟》中出现了“兄妹治人烟”的故事，这是洪水泛滥带来的副产品。[2]

2.普米族史诗中的洪水神话

普米族主要分布于云南省怒江州的兰坪县、丽江市的宁蒗县、玉龙县和迪庆州的维西县、云县、凤庆、中甸以及四川省的木里、盐源、九龙等地，玉龙县和迪庆州的维西县是其主要聚居地。普米族史诗《帕米查哩》中的《洪水朝天》属于洪水神话。

（二）彝语支民族史诗中的洪水神话

关于彝语支的民族，学界有一种观点认为包括彝族、哈尼族、傈僳族、拉祜族、纳西族、基诺族，主要分布在中国云南、四川、贵州、广西四省区。

1.傈僳族史诗中的洪水神话

中国境内的傈僳族主要世居于云南省，一部分迁徙于四川省凉山州的德昌等地。四川境内的傈僳族中尚未发现史诗类长诗作品;但在云南傈僳族中流传着史诗《创世纪》，其中的第十二章是《洪水涨到天》。

2.拉祜族史诗中的洪水神话

拉祜族在中国境内主要分布在澜沧江西岸，北起临沧、耿马，南至澜沧、孟连等县，其史诗有《牡帕密帕》（一）（二）、《盘古根》《苦聪人的歌》等。在史诗《盘古根》中的《找葫芦》一章属于洪水神话。

3.基诺族史诗中的洪水神话

基诺族主要聚居于云南省西双版纳傣族自治州，景洪市基诺山基诺族民族乡及四邻的勐旺、勐养、勐罕;勐腊县的勐仑、象明也有少量基诺族散居。基诺族的史诗《大鼓和葫芦》的第一章《阿嫫肖贝》属于洪水神话。

4.纳西族史诗中的洪水神话

纳西族绝大部分居住在滇西北的丽江市，其余分布在云南其他县市和四川盐源、盐边、木里及西藏芒康县，其史诗《创世纪》中第二章即是洪水神话《洪水翻天》。

5.哈尼族史诗中的洪水神话

在中国境内，哈尼族主要分布于云南元江和澜沧江之间，聚居于红河、江城、墨江及新平、镇沅等县，其史诗作品有《窝果策尼果》（古歌十二调）、《十二奴局》《奥色密色》《族源歌》《哈尼阿培陪坡坡》《雅尼雅嘎赞嘎》《迁徙悲歌》等。其中，《窝果策尼果》的第九章、《十二奴局》的《牡普谜帕》《奥色密色》《族源歌》中均有生动的洪水神话情节和内容。

6.彝族史诗中的洪水神话

彝族主要分布于云南，其次是四川、贵州、广西，是彝语支乃至藏彝走廊中，人口最多、支系也最多的一个民族，几乎每个支系都有自己的史诗作品，而且几乎每部创世史诗中都有洪水神话，诸如云南红河州“花腰彝”支系流传的长诗《彝族阿哩》四大卷中的《生辰长诗卷》，流传于四川彝区及部分云南彝区的《勒俄特依》中的《洪水漫天地》等;而像云南省少数民族古籍译丛第17辑所载彝族史事长诗等，也有洪水神话。

贵州彝族和广西彝族由云南迁徙而去，但不属于藏彝走廊范畴，故在本文中不涉及其史诗以及其中的洪水神话。

（三）景颇语支史诗中的洪水神话

在中国境内，景颇语支民族仅景颇族，主要聚居在云南省德宏傣族景颇族自治州山区，少数居住在怒江傈僳族自治州与缅甸克钦邦接壤地区，其长诗中的史诗代表作为《目瑙斋瓦》《宁贯娃》。《宁贯娃》和《目瑙斋瓦》中的第三章为洪水神話。

（四）怒语支[3]民族史诗中的洪水神话

1.怒族史诗中的洪水神话

怒族主要分布于云南省怒江傈僳族自治州的泸水（原碧江县）、福贡、贡山独龙族怒族自治县、兰坪白族普米族自治县，以及迪庆藏族自治州的维西县和西藏自治区的察隅县等地，其长诗中的史诗有《创世歌》《历史传说歌》。其中的《创世歌》有不完整的洪水神话内容。

2.独龙族史诗中的洪水神话

独龙族在中国境内主要分布于云南省西北部怒江傈僳族自治州的贡山独龙族怒族自治县西部的独龙江峡谷两岸、北部的怒江两岸，以及相邻的维西傈僳族自治县齐乐乡和西藏自治区察隅县察瓦洛等地，其长诗中的史诗代表作《创世纪》中有《洪水滔天》一章。

（五）待定语支民族史诗中的洪水神话

阿昌族语为待定语支。阿昌族主要分布于云南省德宏傣族景颇族自治州陇川县户撒阿昌族乡、梁河县囊宋阿昌族乡、九保阿昌族乡，其余分布于潞西、盈江、腾冲、龙陵、云龙等县。阿昌族史诗《遮帕麻和遮米麻》中的第二部分叫《补天治水》，属于洪水神话。

从笔者目前所搜集到的材料，白语支的白族、藏语支的藏族，未发现其史诗中有较完整的洪水神话，但民间流传有散文体的洪水神话。藏族分布广，民间文化多彩多姿，史诗中当会发现洪水神话。白族的史诗有《人类和万物的来源》《创世纪》（打歌）、《白子王》等，其中的《创世纪》（打歌）载“有了天地没有人，现在怎么办？难呀难！没处找人种。不用怕！观音留下两兄妹。兄妹在哪里？兄妹藏在金鼓里。”这应是洪水神话在打歌《创世纪》中的遗留变异。白族民间流传的散文体洪水神话有《兄妹成亲和百家姓的由来》《人种和粮种》《点血造人》《氏族来源的传说》《虎氏族的来历》等，但没有对洪水灾难具体描述的情节内容。另有《大禹锁洪》，属于白族本主神话传说。

二、藏彝走廊藏缅语族史诗中的洪水神话解读

藏彝走廊藏缅语族民间长诗极为丰富，其中的史诗、特别是创世史诗所载洪水神话，文化内涵丰富，蕴含了一种文化的基因。

（一）洪水灾难的起因

任何結果都是有其原因的。按一般的规律常理，暴雨洪水的出现，或者是由于自然生态严重失衡，或者是平时没对江河进行梳导，或者是九大行星运转中形成的“三星连线”“九星连线”的周期规律，或者是几种原因同时存在。从相关文本可知，关于洪水灾难的起因，不仅在藏彝走廊各语支有差异，就是在同一语支中，或同一民族中，也有不相同的情况。有的洪水神话文本并没有关于洪水起因的内容。总而言之有以下几种情况：

1.与生态有关

普米族史诗《帕米查哩》中的《洪水朝天》说，普米族的祖先三个兄弟有了住房后毁林开荒，将茂密的丛林砍倒，挖翻肥沃的黑土，撒播荞籽和麦种。结果出现了怪现象：“头天砍倒的树木，第二天去又站了起来;头天挖翻过的荒地，第二天去又全还了原。”接着文本由此演绎出了将有毁灭人世间的洪水灾难发生。在该作品中没有明确毁林开荒破坏生态，或毁林开荒引起神灵不满等内容，但从文本出现“毁林开荒”这种明显带有贬意的语句，而不是“开垦土地”之类的正面表述，足以说明洪水灾难的出现与破坏生态的“毁林开荒”有关。尤其是如果有神树崇拜的文化背景，因毁林而遭到神灵的各种惩罚便是合符逻辑的。

2.创世神对人间社会现状不满意

傈僳族史诗《创世纪》中的《洪水涨到天》说，之所以出现毁灭性的洪水灾难，是因为天翁、地神见“男子讲九种语，女子说七种话”，社会不和谐，人间太富裕，所以用洪水毁灭人世间。

创世神对人世间现状不满意而以洪水毁灭之的主题，在基诺族的《大鼓和葫芦》中，表现极为生动：创世主阿嫫肖贝见她所创造的世间，出现了地上的人摘吃野果采嫩叶，打杀走兽射飞鸟的生态危机，并由此连带出现植物和人吵骂，动物和人吵闹，动物之间相互倾轧等混乱现象而怒火中烧，遂决心以洪水灭绝人世间。

哈尼族史诗《族源歌》中的洪水神话说，很古的时候，由于世间的人心肠变坏了，天神莫托库鲁赊决定更改世间的人种，于是发了滔天的大水把整个大地淹没了，除莫鲁、沙崩兄妹外全淹死了。

彝族史诗《彝族阿哩》中的洪水神话《洪水漫天》中说，受伤的龙子到人世间以找人血人肉治伤为由，试探人世间有无好心人。结果发现只有一个穷苦的阿丑是好心善良人。于是，决定以洪水毁灭人世间，除好心善良人阿丑外全部淹死。

3.请神下雨灭火造成洪水灾难

创世神请风神下雨灭火造成洪水灾难的洪水神话，仅见于拉祜族史诗《盘古根》之中。但是，所灭之火是创世神自己在寻找藏有人种的葫芦时不小心燃烧起来的。

4.触及权威神灵利益或触怒最高天神导致毁灭性洪水灾难

人世间的人为了生存或生活过得更好些，扩大耕地而触及天神利益而导致天神以洪水灾难惩罚人世间的洪水神话主题，在纳西族史诗《创世纪》中的《洪水翻天》里，表现最为生动：“金古不会耕田，耕到天神住的地方去;夸古不会犁地，犁到天神住的地方去。天神子劳阿普怒火起，他恨天下的人类，他要用洪水，来淹没大地，让人类灭绝。”

触及天神利益而遭到毁灭性洪水惩罚的洪水神话主题，在彝族史诗中的洪水神话表现最为充分。《勒俄特依》中说，居木三兄弟之所以头天挖的地第二天又复原，是为了救他们的善良天神阿格叶库故意为之。其意在告诉他们，因为人间杀死了天神之主恩体古兹的收租使臣格惹阿毕;恩体古兹为了格惹阿毕的命案，要以洪水毁灭人间。结果人类除善良的居木老三外，全部被洪水淹死了。

在上述洪水神话主题中，以景颇族的史诗《目瑙斋瓦》中的洪水神话文本最为特别：最高权威宁贯杜的九个亲侄子一再挑战他的权威，欲取而代之。宁贯杜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以毁灭性的洪水惩罚九个侄子，结果除他和他妹妹生养的一儿一女以及亲信使臣勒顶勒庄拉外，全部被洪水淹死了。

5.自然界的原因

哈尼族史诗《十二奴局》中的洪水神话关于洪水灾难的原因是这样说的：天风和地风碰在一起，撞断了天地间的支撑柱，导致“天塌下来了，地翻上来了;洪水淹没大地，洪水淹到天上”，世上除了躲在葫芦里的莫鲁和沙崩两兄妹外，全部淹死了。

6.日月被射的原因

哈尼族史诗《奥色密色》中的洪水神话说，远古时代天上出现两个太阳，把大地晒裂，石头晒化。猎人俄普鲁恩射掉了多余的一个太阳，另一个太阳躲着不再出来，致使天昏地暗，千条江河汇在一起，形成洪水灾难，除兄妹二人外，其余人全都淹死了。

7.为权欲私利导致洪水灾难

哈尼族史诗《宁贯娃》说，洪水灾难是由宁贯娃（宁贯杜）的九个侄子为了夺他的权，推倒了撑天柱，引来银河水形成的。

从藏彝走廊藏缅语族史诗里的洪水起因神话角度看，羌族史诗中的洪水神话《创世纪》篇的《兄妹治人烟》中，没有为何出现洪水灾难的情节内容。

哈尼族史诗《窝果策尼果》中的洪水神话，只有因天神争王导致世间长久烈日暴晒而造成严重干旱的内容，没有关于为何出现洪水灾难的直接原因。

怒族史诗《创世歌》中有洪水神话及人类再繁衍的内容，但没有洪水灾难的起因记述。

阿昌族史诗《遮帕麻和遮米麻》中的洪水神话，仅描述了洪水灾难的境况，没有交待为何出现洪水灾难的原因。

（二）洪水灾难的救世主及其信息传递方式和人种

在藏彝走廊藏缅语族史诗中的洪水神话中，除个别作品外，当创世神或其他神灵权威要以洪水灭绝人世间时，或者会出现一位好心的天神把即将出现毁灭性洪水灾难的消息告知人类，并通过人们对他的态度来确定好心人，并指点其逃避洪水灾难的方法;或者某一位天神认为不能以洪水把人类全部灭绝，应留下人种重新繁衍人类;或者某一天神留下贫穷者作为洪水灾难后的人种，而且所留下的人种，一是兄妹，二是一善良的男性。如果人种是兄妹则在神灵的启示下，成为夫妻重新繁衍人类;如果留下的人种是一男性青年，则娶天上仙女为妻重新繁衍人类。有的史诗里的洪水神话，则没有选留人种的情节，只有兄妹躲过洪水幸存而繁衍人类的内容。

1.幸存兄妹成为人种

羌族史诗《创世纪》的第三部叫《兄妹治人烟》。那里面只有地下涌出洪水，世间被淹，仅存的兄妹在天神的启示下成婚重新繁衍人类的内容，没有选留人种的内容;没有关于善恶贫富的价值观;也没有针对洪水灾难的救世主信息。

怒族的史诗有《创世歌》《历史传说歌》，但仅《创世歌》有不完整的洪水神话内容，且在涉及洪水灾难的救世主的信息传递方式及其选留人种时，有兄妹在葫芦中躲避洪水幸存的内容，没有选留人种的内容;沒有关于善恶贫富的价值观;也没有针对洪水灾难的救世主信息。

独龙族史诗《创世纪》中的洪水神话，在涉及洪水灾难的救世主的信息传递方式及其选留人种时，虽有彭、南木兄妹爬上嘎瓦嘎普山上躲过洪水幸存并繁衍人类的内容，却没有救世主传递洪水信息、选留人种等内容。

2.救世主传递洪水信息并选留人种

普米族史诗《帕米查哩》中的《洪水朝天》中的救世主为一只大青蛙。文本记述说，三弟兄一连开荒三天，头天砍倒的树木第二天复原了，头天挖翻过的荒地第二天也全复原为原样荒地。三弟兄分别带着梭镖、砍刀、木棒去守地，突然只听见一阵风响，一只草墩大的青蛙，驾着急风来到荒地上，围着砍倒的树木，左跳三下右跳三下，只听呼呼呼山坡晃动，深翻的荒地还了原。大哥挥着长梭镖称要杀死青蛙，二哥举起大砍刀称要把青蛙砍成三半截，老三连忙以木棒架住大刀和梭镖，主张先问明白再做决定。青蛙蹲地变成一位白胡子老爷爷。他对老三说：你是善良人，告诉你一个消息：三天后洪水要朝天，整个世界都要毁掉。他还告诉了老三正确躲避洪水灾难的办法，使其存活下来成为人种，重新繁衍了人类。

纳西族史诗《创世纪》中的洪水神话说，利恩六兄弟去耕地，但所耕之地都复原了，于是他们晚上去守地，发现是一头野猪将地拱还原的，而野猪是天上东神和色神派来的。六兄弟见了东神和色神，其中的夸古抬起犁架甩过去，金古举起犁头打过去，好心的从忍利恩没来得及拦住，犁架打在了东神的头上，犁头打在色神的手上。从忍利恩赶忙上前关心东神和色神，打得痛不痛，需不需要帮助。天神见从忍利恩善良，便把天上要发洪水灭绝人间的消息告诉了他们六兄弟，并分别给了他们躲避洪水的方法。最后，打天神的都被洪水淹死了，只有善良的从忍利恩存活下来。彝族史诗中的洪水神话说也有类似情节。

哈尼族史诗《窝果策尼果》中的洪水神话在涉及救世主传递洪水信息并选留人种时说，天神俄玛劝最勤快的阿西和阿则，不要再辛苦地挖地了，毁灭性的洪水灾难要来了。最后，天神俄玛可怜贫穷的兄妹佐罗和佐白，送了一个最大的葫芦给兄妹俩，让其进入葫芦里躲避洪水。在哈尼族史诗《十二奴局》和《奥色密色》里，只有兄妹在葫芦里躲过洪水灾难幸存的内容，没有救世主及其选留人种的情节。

3.天神在洪水灾难前即在葫芦或大鼓中藏着重新繁衍人类的兄妹

傈僳族史诗《创世纪》中的洪水神话《洪水涨到天》说，洪水灾难时世上的人都淹死了，人种灭绝后没有人种怎么办？没有人类怎么办？原来神灵早有准备，独子莱飒哥和独女青飒妹两兄妹在葫芦中躲过了洪水灾难存活下来。神灵之所以事先准备葫芦将兄妹藏于其中，“怕的就是人种绝，怕的就是人类灭”。

拉祜族史诗《创世纪》、基诺族史诗《大鼓和葫芦》中的洪水神话与傈僳族《创世纪》故事相似。不过，它们都没有救世主传递洪水灾难的内容。

景颇族的史诗《目瑙斋瓦》中的洪水神话说，宁贯杜当决定以洪水毁灭世界，惩罚九个侄子时，已将自己和妹妹生养的一儿一女装入大鼓，从而躲过了洪水灾难。

在藏彝走廊藏缅语族中，只有阿昌族的史诗《遮帕麻和遮米麻》中的洪水神话，既没有救世主的出现，也没有选留人种的内容，也没有洪水灾难后幸存兄妹重新繁衍人类的内容，但有桑姑爱上造南天门的英雄遮帕麻的情节。

三、简单结论

从上述藏彝走廊藏缅语族史诗中的洪水神话可知，虽然藏彝走廊藏缅语族中的各民族，在历史上有着渊源关系，但是在后来发展中，由于地理自然环境的原因，社会发展不平衡的原因，形成了该语族中各民族文化的个性特点，反映在史诗的洪水神话方面，出现了相同母题但主题不相同的情况。

人类社会的发展，让洪水这种自然灾难给民族记忆，打上了时代的烙印：即在洪水发生的原因方面，或者表现了统治者与被统治者之间的矛盾，处于权威统治者地位的神灵（天神），对侵犯自己利益的“凡人”以洪水进行惩罚;或者现时的最高统治者即原来的创世主，觉得其所创造的人间社会背离了他（她）的初衷，必须要加以毁灭而另换人类。作为惩罚侵犯自己利益、毁灭旧世界最为有力的工具莫过于洪水，所以洪水成为天神惩罚或毁灭人间的工具。这种以洪水为惩罚工具的表现形式，或者是从地下深处涌出来水所形成，或者由天上下的暴雨所形成，或者是堵塞江河外加下大雨等形式所形成。在这里，洪水就是权威者或神灵惩罚人世间的工具。从洪水的表现形式看，几乎没有“巫术”的成份，由此可见藏彝走廊藏缅语族史诗中洪水神话所表现的思维特征。

在选留人种再繁衍人类方面主要有三种情况：一是表现出明显的善恶价值观，即传递将要发生洪水灾难的救世神，根据其所面对的人们对他的态度定性善良与否。对他态度好的即为善良人，教以躲避洪水灾难的正确方法，使之在洪水灾难中存活下来成为再繁衍人类的“人种”;而对他态度不好的甚至想杀害他的，则教以有害的躲避洪水方法，使之葬身洪水灾难之中。第二是创世神有了毁灭不称心的世间社会打算后，即将一对兄妹作为未来人种装于葫芦或大鼓之中，使之在毁灭性的洪水灾难在神灵的启示下，成为夫妻重新繁衍人类。第三种是欲以洪水灭绝人类者同情贫穷人，将贫穷的兄妹作为未来再繁衍人类的人种，向其提供躲避洪水的葫芦或大鼓，并教给具体而正确的躲避洪水灾难的方法，使之在洪水灾难中存活下来并重新繁衍了人类。

如果将藏彝走廊藏缅语族史诗中的洪水神话与其民间流传的散文体洪水神话相比较，可发现史诗中的洪水神话更为古朴、原生态;而民间流传的散文体洪水神话，表现出随着社会发展而变异的特点：即一般没有了洪水灾难的原因，更多的是洪水过后兄妹在神灵的启示下重新繁衍了人类。

注释：

[1]参见《费孝通论藏彝走廊》，见“中国民族宗教网”2014-07-01日;访问时间：2016年12月27日。关于藏彝走廊民族历史文化的研究，除学界出版的一套《藏彝走廊研究丛书》外，石硕教授的《藏彝走廊：文明起源与民族源流》（2009年出版）、《交融与互动：藏彝走廊的民族、历史与文化》（2014年出版），对藏彝走廊的民族历史文化有深入研究。

[2]羌族史诗《颂神禹》中的《涂山联姻》一章，提到洪水灾难，但是否是洪水神话，值得研究。

[3]有的学者称怒语的语支不确定。本文的怒语支概念，来源于王远新《中国民族语言学基础教程》，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2012年版，第85-86页。

作者：彝族，西南民族大学教授

四川省人民政府文史研究馆馆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