郜泉州
阳春四月,乘车顺着310国道,来到嵩山北麓的河南省巩义市夹津口镇丁沟村,顺水泥山道,攀上嵩山北麓大山下的黑煤沟小山岭,岭下深沟的景致突然使我吃了一惊,但见“少女俏脸羞彩云,胭脂飞染树木新。翠衣繁朵十里香,春风偷偷潜入林。林中鸡鸭赛歌音,蜂鸣蝶舞恋花魂。艳了蓝天美山野,火了春景醉游人”。十多年前采铝石留下的“渣滓坡、乱石沟,不见树木不见草,风吹沟坡光溜溜,路人眯眼灰脸头”的破烂沟,哪里去了?夹津口镇政府干部李文举看到我惊奇的模样,微笑说,这是一个老农民魏金柱老汉多年造绿的杰作。走,会会这个造绿的“老愚公”去,我说。
走下山岭,来到半坡,只见林中几间铁皮房靠山而建,进山口处一道干树木杆搭建的围墙和木板门井然有序,可见主人也是一位能工巧匠。正要敲门,两只大狗狂叫着带着锁链扑到门口,随着狗的叫声,走出一位中等个子、黑红脸膛、满头白发、精神矍铄、年近70岁的老汉,他只训了一句:不要叫,上窝。两只大狗便乖乖地钻进用山草建的狗窝里。魏老汉憨厚地笑笑说,狗护山林,贼和野兽不敢随意来破坏树木。
魏老汉不善言谈,只领着我们观赏他的杰作。当我们问起他为啥想起承包荒山时,他边走边说,造绿呗,看着采铝石挖烂的山坡,好像穿着破衣烂衫的乞丐,叫人心疼。要是让整座烂山都披上绿衣,栽上树,种上花,保护了植被,挡住了山洪暴发,生态保住了,经济也发展了,空气也新鲜了,进山的游人心情也舒畅。
李文举说,2000年左右,魏金柱老汉按中央政策承包了一座面积约500亩大的荒山,按规定交纳了30年的承包费用,并同村委签订了承包合同。多年来,魏金柱老汉吃住在荒山上,据初步统计,先后投资100多万元,修通了上山的各种道路约5公里,填沟埋坑垒堤堰数万平方米,运石运土填沟造田50余亩,种植近40亩核桃林,又植树数万棵、花草数百亩,使荒山生态环境面貌得到了改观。2017年到2019年,承包的荒山年秋季核桃林初步有了经济效益,使家庭脱贫致富,逐步过上了小康生活,受到市镇领导及前来参观者的点赞。
起初,在群众大会上,魏老汉同村委领导讲,要承包荒山,如果有人竞争,先让他们承包,好多人不敢承包,家里人也反对,村干部更是惊讶极了。可魏老汉铁了心要承包。年轻的村长有眼光,说,路是人闯出来的,只要敢想,就敢做,没有金刚钻,就不敢揽瓷器活,是骡子是马,让他试试不就知道了?成功了,积攒点经验,失败了,积攒点教训。就这样,魏老汉在众人的疑惑下签订了承包荒山三十年的合同。
回家后,魏老汉便打好行李,掂上锅碗瓢勺米面油,开上买的旧拖拉机进了山,他进山的时间是刚过二月二。万事开头难,承包荒山头几年,那生活可真叫苦,魏老汉90多岁的父亲说,金柱早起晚归,在承包的荒山上跑上跑下,填沟埋坑垒堤堰。吃的是自己烙的茲面饼,喝的菜糊涂。山上缺水,到山沟里寻水,看到哪里土湿润就挖,挖了十几处,终于在一个山崖下挖出了泉水,虽然流出的泉水像筷子粗细,一天一夜也仅能流出一担水,这可是真正的天然水,高兴的魏老汉在山崖下建了一个小池子。从此,无论是赤日炎炎的盛夏,还是大雪纷飞的寒冬,魏老汉总是吃在山上,住在山上,干在山上,一年四季很少下山。拿村民的话说,魏老漢成了名副其实的白头山翁。
阳坡建上简易房,进山公路修宽敞,填沟垒豁造田地,山下核桃坡柏松,再买鸡鸭来饲养。这就是魏老汉创业的五步棋。
头步棋建房容易,买来一些铁瓦,很快起了五六间房子,藏住了头不说,灶房和仓库也有了,岂不美哉!然后开始修路。先修进山的路,再修上山干活的路。为修路,整整用去了魏老汉及全家一年的工夫。在山上弯弯曲曲修好了十余公里山路,开出的石头渣滓填沟垒豁子造田地。儿子媳妇们都有工作,帮忙也是短时间的,他只好一个人默默地干,拿儿媳的话说,谁叫自己逞能呢?自己不吃苦谁吃?一年夏天,魏老汉正在半山腰撬石头垒地堰,突然间乌云像披着硕大黑衣的贼似的,从东边悄悄偷袭而来,霎时黑云像黑幕似的,把火红的太阳裹得严严实实。他慌忙跑到一堵山崖下躲雨。瞬间狂风大作,耀眼的电鞭急先锋似的冲过来,在黑幕上乱抽乱打,仿佛要把黑幕抽打烂似的。突然咔嚓一声巨响,大山颤抖,惊天动地的炸雷,把他吓得一激灵,赶忙蜷缩在石岩下的一处石窝里。随着连续嘎巴嘎巴的炸雷声,白豆子似的大雨点像断了线的珠子,哗啦啦地从天空倾盆倒下。整个嵩山、大地完全淋浴在雨幕中。不一会儿,山坡上千万条小溪流,像千万条游蛇,争先恐后地向山下冲去,汇到山涧河沟里成为山洪,咆哮着冲向远方。雨点随着风势不时飘到他身上,像冰弹似的,凉哇哇的,冻得他身体发颤。突然,他看到山洪咆哮着冲向刚垒好的几道地堰,地堰边的石头像玩具似的,轰轰隆隆被洪水冲得翻起了跟头,随着洪水被冲进山沟里。霎时,做好的大块田地边上,被洪水冲开了一个又一个大豁子,魏老汉哭了,这是他数月的心血呀。天晴后,魏老汉又默默无声地干起来。
那年冬季,天似乎特别冷,还下着漫天大雪。魏老汉的老伴想着这么冷的天,老头子在干啥呢?铁房子里冷不冷呀?米面菜油吃完了没有?谁知来到山上的房子里,不见一个人,打眼一望,只见山沟里一个雪人在垒地堰,刺骨的寒风冻得老伴只打战。老伴跑下山沟,将金柱拉上山,取下金柱手上的白布手套时,白手套变成黑手套不说,手套上还满是红点点。一看双手,老伴妈呀一声叫道,你的手像用刀子割得一道道裂子,裂子缝里还浸着血呢!当魏老汉脱去鞋子取暖时,冰凌袜子好像粘在了脚上,谁知一用力,刺啦一声,撕下一块肉皮来,还带着红红的血丝,疼得金柱龇牙咧嘴。老伴抱着金柱的双脚,哭着说,金柱,下山吧,咱不受这份罪了,再把合同退了吧,咱不能因为治荒山,把命丢到山上。金柱说,男子汉大丈夫,不能说话不算话,一纸合同,就是千斤承诺书。既然把话说出去了,就得掉到地上砸个坑。妻子看到金柱治山的决心已定,知道就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只好也搬到山上帮忙。在妻子的说服下,三个儿子、三个媳妇、一个闺女也都在闲时上山帮忙,就连金柱几个十来岁的孙子孙女也来帮爷爷搬小石头。
沟里的几十亩田地造好后,魏金柱买来几千棵核桃树栽上,买来松柏栽在山坡和山顶。又买来几千只鸡鸭,在山沟里散养,让鸡吃草和林地间的虫,不给鸡鸭喂有添加剂的饲料。鸡鸭下蛋后,卖起了天然鸡鸭蛋和天然鸡鸭肉。
魏老汉提起栽树的事情,又心酸感叹地说,栽树苗那阵子,实在艰难。我先雇人把几千个树坑挖好,又联系核桃树苗。儿女们也忧愁地说,山上缺水,吃的水还顾不上,浇树苗得用多少水呀?水从哪里来?我说,活人能让尿憋死?办法总比困难多。我雇车把几千棵树苗拉回来后,一边雇人栽树苗,一边又连忙雇拉水车到十里外的丁沟河里去拉水 。你想,树坑挖好几天了,本来山地缺墒,再晾几天,树坑里的湿润土变成了干土,如果树苗栽上浇水晚 ,山上风又大,再把树苗吹干,树苗成了干柴棍,投资那么多买树苗的钱不就打水漂了?咬着牙也要干。我亲自开着拉水车,和家人亲友,不分白天和黑夜地拉水浇树,埋树坑。干完活后,我长长松了一口气,亲友累得直埋怨,我和老伴累得腰酸背困腿又疼,直直睡了两天两夜。树栽上后,我天天在树园里一边锄草松土,一边盼望着树发芽。树发芽后变绿后,我发现个别没发芽的树死了,又连忙买来树苗补齐。当树苗全部绿油油齐刷刷地长起来后,我的心才放到肚子里,然后按计划一步一步开展。魏老汉不紧不慢地诉说着,脸上充满了自信和欢欣。看着满沟茁壮成长的果树,有谁知道魏老汉的艰辛呢?
虽然日子过得比树叶还稠,但魏老汉过得充实,不知不觉十多年过去了,魏老汉的山沟里五六十亩核桃树长得郁郁葱葱,田地的庄稼也分外喜人,鸡鸭满山沟鸣叫,经济上有了回报,仅2018年,各项收入竟达到了数十万元。乡镇干部、巩义市自然资源和规划局、农林局的干部得知后,也高兴地赞道,魏老汉真有一股子“愚公移山”的干劲,如果大家都像魏老汉这样持之以恒造绿,我们的自然环境会越来越好。
2019年1月,正当魏金柱老汉撸起袖子努力干时,村里传来风凉话,说中央政策可能有变化,土地荒山不会再让个人承包了。从此魏老汉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经常失眠发愁,短时间满头黑发变成了满头白发。魏老汉不断和亲友说,我承包荒山签订的30年合同呀,我借资贷款的100多万元成本还未收回来完呢,如果政策一变,钱不都打了水漂?正当魏金柱老汉夜夜失眠睡不着觉时,2月下旬,夹津口镇干部李文举和巩义市自然资源和规划局的干部,在山上看到魏老汉脸色不对,问清原因后讲道,“2019年中央一号文件公布指导部署‘三农文件精神,讲中央对农业农村农民的重视关心,文件公布……发展壮大乡村产业,拓宽农民增收渠道;全面深化农村改革,激发乡村发展活力;完善乡村治理机制,保持农村社会和谐稳定……在全面深化农村改革,激发乡村发展活力方面,要完善农业支持保护制度。按照增加总量、优化存量、提高效能的原则,强化高质量绿色发展导向,加快构建新型农业补贴政策体系。按照适应世贸组织规则、保护农民利益、支持农业发展的原则……”李文举又讲解农村农民土地再延包三十年,巩义市自然资源和规划局的干部也讲到,保持土地承包关系稳定并长久不变,魏老汉激动地跳了起来,高兴说,中央文件的精神给俺吃了一颗“定心丸”,荒山还让继续承包三十年,荒山投入本来见效慢,风险大,还担心承包到期,不敢加大投资,听了中央文件的精神,這次心放到肚里了。计划再栽上几十亩核桃树苗,把裸露的荒山全部种上树木花草,让荒山变成绿水青山,变成金山银山,今后俺家的日子就会芝麻开花节节高了。
目前,春风又绿嵩山坡,我们站在山顶,望着魏老汉承包的荒山深沟里人欢机鸣,鸡鸭欢唱,热气腾腾。不信,你可以去看看,魏老汉全家人造绿正干得热火朝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