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午
一颗樱桃喂不饱她。
几株开花的植物总在五月消耗着她。
在河边,两个翅膀总是不够用,
她为此每天早起修筑堤岸,给爱飞行的人。
听说白天和夜晚,分属两个平行的世界。
她为此试图打造一个白天的自己
和一个只属于夜晚的自己。
但是母亲第一个跳起来,表示强烈反对。
她决定练习做一株樱桃:
花有短暂的美,果有恒久的甜。
她曾度过樱花的一生。
她曾度过樱桃的一生。
如果这练习注定以失败告终,
那么,就原谅自己度过了糟糕的一生。
树知道更多。
每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总是某棵树
最先成为她的忠实听众,并得到她的信任。
茂盛的枝叶曾在春天听到她的哽咽。
落尽叶片的枝丫,以沉默,一次次回应着她
越来越深的沉默。
不声不响,开着花的树,
曾令她陷入幽深的香气,忘了呼吸。
直到几个气喘吁吁来到山顶的人,在
正落着叶子的树前,慢慢平静下来。
她也曾是不自量力的人啊,曾用力
狠狠拍打树干——
几片叶子缓缓落到地上,不慌张;
也看不出喜悲。
枇杷满枝。
枇杷低眉。
这是迄今为止,她最难忘的
一棵树:沟壑丛生的脸上,
有星空不曾映照的谦卑,也有
未被风霜雪雨驯服的骄傲。
斯芬克斯说,他的秘密是诱惑和恐吓。
但是,写意绝对是对摄影般精确的反叛。
而等待,是人类
最古老的消遣方式。
在金星和木星形影不离的三月,
我曾渴望你早一点来。
睡不着的夜晚比睡着的夜晚要长一个寒武纪。
每翻一个身,三叶虫就蜕一次壳。
多么漫长的夜晚啊,每一分钟都漫长。
为此,我曾献出一双蜗牛的眼。
我又渴望你,在预约的日子里到来。
不用太早,也不要太晚。
我将试着在凌晨三点钟爱你,
带着银白的雪意,以及
被掩饰的倦容。
白天,她和儿子谈到如何开始
一首诗。她看向窗外
“永远可以从打开一扇窗开始”
从你站着的地方望出去
你看见了什么,忽视了什么
是誰在光焰的中心哭泣,又是谁
在风暴眼里挺直了脊梁
这一刻,当我们再次谈起窗户
有多少眼睛在窗前沉默绝望,有多少眼睛
曾经燃起熊熊火光,又慢慢熄灭
连灰烬也一点一点失去。在风中
还有那些曾经以为坚不可摧的
与房子紧紧连成一体的窗子,而今
在废墟上,残雪无声
消融,也是消耗
一扇窗。从我站着的地方
与从你站着的地方,望出去
一定有不一样的地方。不信
你看,这一刻
你是有影子的人
然而,雪在融化。
在一年中最冷的日子,我们站在冰面上,
看着雪,像冰激凌一样慢慢融化。
脚底的冰,猝不及防——
又像是预料中的,突然——
碎裂;与其它碎裂的冰块一起,
向命运不负责任随手指引的某个地方,
冲撞过去。
沿途的风景,与平日所见
并无不同,却在急速退却中
与我们过往的岁月一起,因坍台而陡峭
因模糊而显得美丽。
这是我们一生中最后的日子。
冰块继续碎裂。
在一个急转直下处,我们听见自己的尖叫声。
雪还在融化。
在不可预知的命运前,我们竟闻到了雪
融化时的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