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诞与和解

2020-07-04 02:10袁畅
文存阅刊 2020年4期
关键词:卡佛雷蒙德荒诞

袁畅

摘要:雷蒙德·卡佛是美国20世纪下半叶一位重要的小说家和极简主义大师。《好事一小件》收录于他1983年出版的短篇小说集《大教堂》,本文试从存在主义的视角挖掘卡佛该作的深层主题意义。

关键词:雷蒙德·卡佛;存在主义;荒诞

存在主义产生于第一次世界大战后,是当代西方哲学的重要流派之一。在现代化的进程中,人类文明迎来了空前的繁荣,可作为个体的人却逐渐丧失了集体中的归属感和安全感。在后现代社会中人与人之间的疏离的生存状态逐渐带来了人性的异化。作为主体的人与客体相割裂,被动地接受着世界和自身。

雷蒙德·卡佛的作品渗透着存在主义的思想。在其短篇小说《好事一小件》中,霍华德和安原本过着平静的生活,可他们的儿子却意外地在生日这天发生了车祸。在送往医院后,儿子一直都处在昏迷状态。在这期间,制作了儿子生日蛋糕的面包师却不停地催促安到店里取蛋糕,加剧了他们的焦虑,甚至让安濒临崩溃和抓狂。在儿子不幸去世后,愤怒的夫妇二人驱车前往蛋糕店。面包师在得知了实情之后用诚恳的道歉取得了夫妇二人的原谅,并用食物消融了隔阂,温暖了他们绝望的心房。本文将试从存在主义视角出发,以荒诞与疏离、反抗与和解为线索对该作进行解读。

一、荒诞与疏离

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存在主义文学兴起于法国。在《西西弗的神话》中,加缪将荒诞定义为:“世界的无理性和人类心中渴求清晰透彻的本能发生的冲突。”在无序、无解又荒诞的世界中,无力又无策的个体只能在恐惧中无望地沉沦,或是如同《局外人》中的莫尔索,进行用荒谬对抗荒谬的反叛。

美好如朝露短暂,不幸如暗影随行。卡佛所建构的世界里,所有人物都被不可掌控、不可预知的命运操纵着。他们穷尽所能甚至歇斯底里,也没能规避无序的困苦,更无法跳脱命运的骰子为他们随机生成的结局。

在萨特的哲学体系中,“世界是荒谬的,人生是痛苦的。”世界的无解得如同悖论,不幸和灾难的降临完全随机分布。发生在儿子身上的意外,如同一场荒诞派戏剧。在十字路口被车撞入排水沟,自行走回家后平静地和母亲安讲述自己的遭遇,话未说完就突然昏迷不复醒。当命运的生死簿被随意填写时,人物便被剥夺了自我的存在意义。可在荒谬来临之前,存在曾也是自然和廉价的。儿子在生日这天生死未卜,匿名的骚扰电话响个不停,弗朗西斯医生的诊断含糊其辞,彻底终结了安和霍华德平静有序的日常。仿佛无数双黑暗中伸出的手,正在歇斯底里地将他们拽出安稳生活的轨道。

而在这种荒谬的世界中,个体也难以避免地发生与他人的疏离和异化。安在离开医院时偶然走进了一间小等候室,一家黑人坐在里面的柳条椅上,满头辫子的年轻女孩正在抽烟,桌上摆满了事物的包装纸和塑料杯。他们也在等家人的手术结果。安感到了一种原始的,想要倾诉和共享的冲动,她想和这些和她一样在漫长等待中的人聊聊,聊他们共同的恐惧,共同的无策。她讲了寥寥数句儿子的病情,他们草草说了几句孩子的伤势,可除此之外,他们什么也说不出来。安希望自己可以再多讲一讲斯科蒂,告诉他们车祸偏偏发生在儿子的生日,告诉他们儿子当时昏迷的情形,可她却没有。她只是沉默又疏离地离开,直到回到医院时,才在护士站停下,旁敲侧击问起那一家人的情况。在安去面包房预定生日蛋糕时,面包师只是生硬又单调地与她进行着必要的信息交换,毫无哪怕一丝的攀谈欲望。而当他来电催促安和霍华德取生日蛋糕时,他的话语粗鲁又冒犯:“少跟我来这套, 是关于斯科蒂,没错,这个问题与斯科蒂有关,你是不是把斯科蒂的事情都忘了?”他指意不明又生硬无比的话语一再硌痛着安和霍华德的岌岌可危的理智,最终成为了夫妇二人的最后一根稻草。萨特说:“他人既地狱。”社会生活荒诞的轨迹导致了其中人际关系的疏离异化,而人际关系的疏离异化又加剧了个体间交流的失败。

二、反抗与和解

加缪认为,就算世界和存在都是荒诞的,人也有选择的权力和反抗的自由。为了对抗冰冷又寡言矛盾的世界,反抗者们必须如赤子般勇敢地挺直脊梁,与异化又生硬的人际关系和解,寻找自我和存在的意义。

霍华德和安爆发的情绪让他们驱车前往面包店,是面包师最后一通电话点燃了他们反抗命运荒诞的安排的怒火。虽然他们将所有命运的无常迁怒于一次次打来不合时宜的电话的面包师,但是这是他们第一次想要瓦解脚下摇晃的命运天平,是他们反抗命运的开端。而面包师却诚恳地道了歉,温柔地讲起了自己职业的苦与乐,辛酸与自豪。安和霍华德吞下了口味浓厚又丰富的黑面包,他们的胃被咖啡和面包温暖。他们与面包师交心,发现他多年前竟也是“另一种人”。他没有孩子,也没有能将他与世俗紧密联系的纽带,他也有深夜的孤独和怀疑,脆弱和无措。他不断地重复着烤箱前永无尽头的日子。只有制作聚会和庆典的蛋糕,才能让他对市井生活多些许的实感,维持着他与世俗幸福之间的脆弱连接。在小说的最后,安和霍华德坐在面包房里,听面包师讲那些做出的带着糖霜的蛋糕,那些生日蜡烛,那些象征着新婚夫妇的装饰小人,那些无休止忙碌的夜晚,那些周而复始的工作,那些别人人生的见证,那些过去的,未经省察也不敢省察的机械运转生活。他们吞下了满是糖浆和粗谷粒的黑面包,他们吃下了所有能吃的食物。吊灯将房间映得恍若白昼。他们一直聊到了月亮沉睡太阳初升,窗棂下高高地投进了苍白的日光。

相比于相同设定开放性结局的《洗澡》,卡佛有意给这出荒诞剧的结尾铺上了温情的底色。安、霍华德和面包师的身子一点点被食物温暖,他们也与眼前血肉丰满的人聊到心如同窗外的天,一点点明亮起来。与过去的伤口和解,与现世的荒诞和解,与自我和解,与他人和解,是每一位来到世界上的个体的必修课。

結语

雷蒙德·卡弗是一位极简主义文学大师,而在《好事一小件》中,他以存在主义为梭,在荒诞的世界中把人间苦乐织成一张疏而不漏的网。本文以加缪和萨特的存在主义哲学思想为引导,从荒诞与疏离、反抗与和解两方面对作品及进行了深入分析和挖掘。通过对该作品的存在主义视角解读,我们得以一窥雷蒙德·卡佛对于个人定位和归属,人生选择与反抗的态度和观点,这对生活在现代社会中的我们如何自处,如何打破人际障碍有着指导性意义。人与人之间建立积极的情感连接,相互扶持,共同对抗生存的困境和精神与现实的落差,才能找到真正的自我,逃出荒诞的泥潭。

参考文献:

[1] [美]雷蒙德·卡佛.《大教堂》(M) .肖铁,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9.

[2] 徐崇温.《萨特及其存在主义》(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2

[3] 王玉彤.爱与反抗:雷蒙德·卡佛短篇小说中生存困境的出路(D).北京:北京外国语大学.2018

[4] 李仙琼.异化中的现代生活史 ——雷蒙德·卡佛短篇小说对疏离的刻画(J).名作欣赏.2020:135-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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