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江山
我7岁那年,有一种名为“小浣熊”的干脆面风行全国,5毛钱一袋,随袋附送一张梁山好汉卡,集齐108位好汉,就可兑换一台电脑。如今想来,这不过是特别低级的促销手段,总有那么几张卡片是很难集齐的,但当时的我们乐此不疲。
幸运的是,有一次我集到了一张很稀有的卡片。大院里的伙伴们把我围在中间,一边啧啧称奇,一边羡慕地传阅着那张卡片。忽然,大家一哄而散,站在原地的我许久才從茫然中明白过来:这是一个集体指向我的阴谋,他们联手夺走了我的卡片!
我势单力薄,心里的难过和无力,如同天边的火烧云,一点一点烧至酡红。
然而,我又有什么办法呢?虽然同是男孩,但我和这群“熊孩子”格格不入。他们可以恶狠狠地揪女生的辫子,但性格温和的我就是伸不出手;他们可以肆无忌惮地掏鸟窝,身形瘦小的我却怎么也爬不上院门口的那棵槐树。久而久之,他们对我失去了兴趣,而我也不再参与他们的游戏,索性独自窝在家中,用一本本童话书打发时间。
读初中时,比起让人感到云里雾里的数学课和昏昏欲睡的英语课,我最害怕的反而是体育课。
上高中时,青春小说中男主角像竹子拔节一样的逆袭桥段并未发生在我身上。我依旧长相平平、资质平庸,不懂得怎样把校服穿得风生水起,篮球打得一般,也没有太好的人缘。我的同桌是一个“校草”级的人物,我时常幻想,假如没有同桌的存在,是否会有一两个女生,愿意折下一枝花送给我。
我把所有忧伤和不满都发泄在日记本里,逐渐累句成章。有一次,我信手寄往杂志社的随笔被编辑采用。那是一本发行量很大的杂志,当期杂志出刊后,成摞成摞地出现在了校门口的书店。幸运的是,直到那一期杂志售完,也没有谁发现我写在纸上的心声。
对于这样的自己,不是没有过厌倦和不甘,我也曾经渴望改变,想像其他男生一样拥有一段轰轰烈烈的、被无数人铭记的青春。我烫了一头鬈发来标新立异,远离了仅有的两个同我一样默默无闻的朋友。只是,我花费了巨大的代价才明白友谊的珍贵。
生日那天,我早早在餐厅开好了包间,但平日里跟我称兄道弟的人一个都没有光临,提着生日蛋糕出现在我面前的,是那两个我主动远离的朋友。他们的着装都很简朴,手中的蛋糕却分外精致。歌声中,我双手合十,吹熄蜡烛,灯光点亮,眼眶湿润。
我读的大学管理很严格,体育成绩直接和学位证挂钩。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在期末参加体育考试时,我挂上单杠,轻轻松松做了一组漂亮的引体向上。落地那一刻,我心里那块堵了多年的石头忽然不见了。多年来对体育课寒冰一样的恐惧,如今悄然融化成水,万里归海,此生不还。
冥王星从九大行星中被除名时,我常常站在星空下的窗台前烦恼:冥王星失去以前的地位,一定会很难过吧?多年以后,我才发觉年少的担忧都是多余的。虽然冥王星无法像其他八大行星一样受人关注,但它终于做回了真实的自己,在辽阔的宇宙中自由生活。如果瀑布逆流、火车倒退、花朵沉睡、时光回溯,我依然愿做当初那个弱小的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