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东升 张维明
1.解放军91181 部队山东青岛266605 2.国防科技大学信息系统工程重点实验室湖南长沙410073
人类文明正在加速发展,从原始社会、农业社会、工业社会到信息社会,跨越文明的时间尺度单位从“万年”、“千年” 到“百年”,承载文明发展的社会形态,其生命周期在加速缩短.可以看见,人类数百年来建立起的工业文明体系正在加速崩溃;可以预见,人类社会的信息文明不会持续太久,新的文明形态将以“十年”为时间尺度加速到来.过去,变化是一种意外,而未来,变化是一种常态.无论是人类社会,还是民族国家,或者我们每一个个体,都将面临从长期的稳定、确定到持续变化和不确定的时代转变,无法逃脱这一规律.这是一个令人失望的结论,但又不得不面临的现实.
在过去几千年的人类历史中,无论是东西方文明,在社会体系的构建上都积累了值得称耀的成就:以等级或层次建立权力框架,以中心向边缘辐射,维系社会文明的稳步发展.即使出现新的危机导致这一框架体系崩溃或塌陷,社会文明发展暂时倒退,在危机后仍然有足够的时间按照这一思路重建,重建后把人类社会文明的发展推向更高层次.在人类文明高度发展的今天,社会秩序构建的这一基本模式受到前所未有的挑战,一方面是社会变革加剧,过去以“千年”“百年”为时间尺度的社会变革,在信息智能时代的今天,我们已无法预测未来“十年”甚至数“年” 可能会发生的变革;另一方面是从“中心” 到“边缘” 以层级结构建立的社会秩序维系着稳定,但这一模式对激剧变化的社会环境越来越低效,甚至成为障碍;三是人类文明自身的脆弱性,高度发展的人类文明越来越难以承受社会文明体系崩溃或塌陷带来的“人道灾难”.这一挑战在2020年初全球爆发的新冠肺炎事件中体现得淋漓尽致.基于过去经验知识构建的防控体系失灵,各国政府在疫情暴发之初应对失效导致全面失控.我们焦虑、恐惧,我们失落亦沮丧,对体现人类现代文明的中心化社会结构应对疫情的“失控”深感无奈,然而,在至暗时刻,我们也看到了光芒的闪现,在最初的疫情风暴中心(武汉),“平民英雄”的崛起—快递小哥汪勇的逆袭[1].
本文从最初疫情风暴中心“平民英雄”的崛起深度剖析中国抗疫与世界抗疫两种不同模式的差异,结合军事领域智能化战争形态指挥控制(Command and Control,C2)的特点与规律,分析中心化C2 模式的科学原理、地位与作用以及人工智能技术带来的挑战,提出边缘指挥控制背景、概念以及边缘C2 模式的机理.
2020年初,在新冠肺炎疫情风暴中心的武汉,突如其来的封城措施让战斗在一线的医护人员基本生活保障—-吃住行成为关键难题,在向逐级反应的同时,金银潭医院医护人员发出社会求助信息,快递小哥汪勇从网上获悉这一信息后,毅然决定向疫情的高风险区“逆行”,在发现医护人员更多的基本生活保障需求后,汪勇从个人行动转向集体组织行动,通过朋友圈招募志愿者,组建车队和各类生活保障群,联合协调共享单车和电动车公司定点投放共享车辆,在防控指挥部建立起封城后一线医护人员生活保障体系前,快递小哥汪勇成为疫情风暴中心的“平民英雄”,通过志愿者群的组织解决了一线医护人员急需的基本生活保障问题,为武汉新冠肺炎防控指挥部应急保障体系的建立赢得了时间.
快递小哥汪勇“逆袭” 成为“平民英雄” 既有汪勇毅然决定“逆行”的主观意愿,也有平民“逆袭”的时势:一方面是武汉疫情防控体系在封城之初的混乱,基于过去知识经验无法应对新的疫情形势;另一方面,网络信息技术,尤其是移动终端设备的各类APP 软件,为个体从单一行动单元转为组织单元创造了条件.“平民英雄” 的逆袭无疑为武汉封城之初疫情的防控提供了关键的保障.
如果从宏观叙事上看,我们仍然可以看到“平民英雄” 逆袭的缩影.2020年1月23日,湖北武汉封城,疫情风暴中心,一个英雄的城市成为全国战疫的重中之重.2月3日,在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务委员会会议上,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全国形成了全面动员、全面部署、全面加强疫情防控工作的局面[2].湖北武汉艰苦卓绝的疫情防控阻击战为党中央部署中国战疫总体战赢得了时间.
然而,在更大的尺度上,我们却看到了截然不同的现象.中国以牺牲经济生活的超常代价,为世界疫情防控赢得了近两个月的宝贵时间,在武汉封城时刻(1月23日),境外疫情只有9 例.令人遗憾的是,在武汉解封时刻,海外疫情(2020/04/08 12:02)已累计确认1 351 691 例,较前一日新增73 687,死亡人数78 803 (较前一日新增6 879 人)[3].在中心化职能缺失或弱化的时候,即使边缘崛起也无济于事.
中心化意味着集中统一,是宏观组织体系发挥整体效能的有效手段.自从人类社会文明建立氏族、国家概念以来,中心化就伴随人类文明的发展,成为人类社会建立并维护社会秩序的有效方式,通过这一方式让人类迸发出强大的集体智能,战胜了大自然带给人类的各种危机,包括自然灾害、瘟疫等.但随着群体规模的增加和环境的急剧变化,这一方式也带给人类诸多的自身伤害,在应对突发事件时,中心化的组织体系就像一艘大船突遇狂风,很难灵活规避,最终造成人类自身灾难,要么部分群体接受伤害,中心化组织体系断臂求生,体系慢慢修复;要么体系崩溃,带来更大的伤害.
人类社会文明发展建立的中心化组织体系形式多样,从国家层面看,有君主制、联邦制、民主集中制等,在不同的国家不同的区域有不同的表现形式,不同的行业也有不同的表现形式,其中,军事领域的中心化表现得最为突出,也因此获得“军事组织体系”即“高效”代名词这一高度赞誉.
无论中心化组织体系是哪一种形式,其关键特征体现在指挥与控制(Command and Control,C2)模式上,可称之为“中心化C2 模式”.中心化C2 模式关键特征具体体现在4 个方面:一是决策中心,也称之为“中心”,是特殊的C2 单元,职能以战略决策为主,是众多C2 单元围绕的核心;二是C2 单元,C2 单元兼有决策和执行职能,通常与执行实体或行动单元直接建立关联,如疾控体系中各省市卫生厅(局)有直属的医院;三是层级结构,层级结构是C2 单元之间的“关系”,也是决策中心与执行实体或行动单元的纽带,层级结构确定了决策中心和各级C2 单元的横向“跨度”和纵向“深度”;四是执行或行动单元,如在疾控体系中的各类医院.
中心化C2 模式以“决策”为核心,以层级结构建立决策单元之间关联,其设计的科学原理是可以归纳为以下5 个步骤:
第1 步设定组织体系的使命任务,通常基于过去的经验和对未来的假设;
第2 步对假定的使命任务进行分解,建立最佳程序或过程;
第3 步考虑个体运用工具手段的技术技能及其局限性,设置程序或过程高效处理的岗位或专业;
第4 步设置程序或过程处理需要的决策单元;
第5 步建立决策单元之间的层级关联,形成“决策中心”.
总之,中心化C2 模式设计的科学原理即匹配C2结构与组织体系使命任务,如图1所示.
中心化C2 模式科学设计的基础和前提是组织体系使命任务的设定,设计的目标是确保组织体系能够高效应对设定的使命任务,设计方法通常基于已有经验知识,以我国疾控体系的构建为例,早期疾控系统建设以卫生防疫为使命,消除广泛威胁国民健康的传染病和地方性疾病为主要任务,在模式设计上沿袭前苏联的“防疫站” 模式,在建国后,以这一模式动用举国之力,在短时间内发挥了关键作用,消灭了鼠疫、天花、霍乱、结核、血吸虫等贫穷落后时代象征的流行病[4].然后,此后相当一段时间内,临床医学走向中心舞台,公共卫生逐渐退居幕后,以“防疫站”模式为核心的疾控系统陷入“空转”.直至2003年SARS 危机,正酝酿变革中的疾控系统遭受到前所未有的冲击,受到公众的广泛质疑,经历SARS 危机的疾控系统重新定位使命任务,界定公共卫生包含疾病预防控制、健康保护和健康促进3 个方面,并应考虑生命全过程的卫生保健服务.彻底重塑后的疾控体系建设,走上类似西方发达国家的疾控中心(Centers for Disease Control,CDC)建设道路,各级疾控中心承担本地区的疾病预防与控制、应急预警与处置、疫情收集与报告、监测检验与评价、健康教育与促进、应用研究与指导、技术管理与服务等,与各级政府机构的关系如图2所示[5−7].
重塑后的疾控体系在2013年H7N9 禽流感疫情防控中发挥了积极作用.2013年3月,上海等地相继出现不明原因的肺炎死亡病例,发现H7N9 流感病毒,破解病毒全部基因密码,确认病原体,研制出检测试剂,实现对新型病原的严密监控、迅速确认和应急反应,为政府制定防御措施提供了科学依据,世界卫生组织(WHO)高度评价“中国应对H7N9 禽流感疫情,堪称全球典范”
中心化C2 是所有军事体系的共同特征,无论是“军令” 系统,还是“政令” 系统,都预设“中心”,由“中心”向“边缘”辐射,辐射的形式表现为由横向“跨度”和纵向“深度”决定的层级结构,不同的中心化C2 模式有不同的层级结构.中心化C2 模式从“中心” 向“边缘” 辐射的内涵是指挥或行政权威,通常以“指令”、“意图”、“计划”、“方案”等形式体现,在中心化军事体系中,伴随“中心”向“边缘”辐射的是信息反馈,由“边缘”向“中心”汇集,这种权威的“辐射”和信息的“汇集”构成了中心化C2 模式运行的核心内容.
图1 中心化C2 模式设计的基本原理示意图
图2 中国疾控体系结构的设计
在军事体系的建设运用上,无论古今中外,中心化C2 模式都是缔造者或驾驭者的不二选择,尽管在人类战争史出现过无指挥、自同步并取得胜利的经典战例—-特拉法尔加海战1[8−9],但这并不是去中心化C2 的成功案例,从某种意义上,仍然可以归因于中心化C2 模式塑造的能力和效果,把中心化C2 模式发挥到极致,实现“中心”的指挥意图、战术思想、计划方案等要素通过长期的训练融入“边缘” 灵魂,即使在失去“中心”时仍然可以实现既定的目标,达到预期的效果.
中心化C2 承载着军事体系的“灵魂”,以层级结构架设权威从“中心”向“边缘”辐射的枢纽,建立军事体系所有单元之间纽带,对军事体系整体效能的形成和发挥有着不可替代的关键作用.具体地说,中心化C2 的关键功能体现在以下4 个方面:
1)统一思想和认知,包括对态势的理解和判断,对上级意图(任务)的分析,在各作战单元之间形成共识,建立整体协同的基础.
2)集中调配和部署,建立战场资源的优化配置,统一部署作战单元,为计划方案的实施做好准备.
3)整体协同,建立整体进程与分域作战进程、作战单元行动的关联,掌控全局进程,监控各域和各作战单元作战进程与行动,把握“顶点” 和“决定性行动”,根据实时战场态势变化,实时调整作战进程和行动,确保作战整体效能.
4)综合保障,以作战为牵引,统筹情报、通信、水文、气象、后勤、装备等保障要素,实现保障要素的综合一体.
总而言之,中心化C2 是古今中外军事体系的“灵魂”,对军事体系整体效能的发挥有着不可替代的功能.以2020年新型冠状病毒疫情为例,在武汉封城后,中国以全国之力支援武汉,完美展现了在中国“战疫” 上中心化C2 的体制优势,与此截然不同的是世界“战疫”和以美国为首的西方“战疫”,弱化的“中心”甚至完全失去“中心”的C2,导致新冠肺炎疫情的彻底失控,在经济发展和人民健康上付出惨痛代价.
对所有军事体系建设运用,中心化C2 不可或缺,但并不意味着完美,相反,其缺陷是显而易见的:对确定的任务与环境,中心化C2 可驾轻就熟,表现出设计预期的整体效能;在面临不确定事件时,中心化C2 的层级结构和既定的程序往往成为高效应对不确定“事件”的障碍.以2020年新型冠状病毒疫情,经历SARS 危机的中国疾控体系,在新冠肺炎疫情初期并没有发挥其所设计的功用,导致新冠肺炎的早期蔓延,即便在疾控体系的设计上考虑到了包括SARS在内和各种可能传染病,但2019 新型冠状病毒却未按常规“出牌”,其传播速度之快、基本传染数(R0)之高完全超出了疾控体系的最初设计考虑.同样,在封城后的武汉,崛起的“平民英雄”—快递小哥汪勇事件,也充分暴露武汉疾控体系即使在成立省、市、区等各级防控指挥部,应对新冠肺炎,仍然只是沿用了过去突发事件处理的经验,忽视了全国支援武汉可能带来的医护人员生活保障的新问题.
中心化C2 模式的困境根源于其设计的科学原理,是基于过去已有的知识和经验,对假想的环境和事件做出充分的、完美的设计,一旦出现与假定的环境和事件不相符合,如新的事件出现,或假定的事件,但中心化C2 自身结构出现变化,既定程序无法实施,等等,都会导致中心化C2 模式的“措手不及”,出现混乱,甚至崩溃.从其设计的科学原理上,可以理解为事件处理程序或过程与中心化C2 模式结构的不匹配,这种情况出现时就会导致整体效能的下降(如图3所示).可以说,中心化C2 的这一困境是与生俱来的.
图3 中心化C2 模式的困境—结构与事件处理过程/程序不匹配
不确定性导致中心化C2 模式失效主要体现在3 个方面:1)新的事件出现,事件不在设计假想的范围之内.2)基于过去经验的事件,环境发生变化(或对手不按常规出牌),既定程序或过程已不再适用.3)自身内部出现新的变化,既定的程序或过程失效.新的事件出现时,往往会伴随环境的不确定性,同时也会导致自身内部的调整.
中心化C2 为军事体系注入“灵魂”,建立“中心”到“边缘”的链接枢纽,是军事体系整体效能发挥的基础和前提,然而,中心化C2 基于假定的想定环境,无法快速应对战场的不确定性.如何弥补中心化C2的缺陷,快速应对不确定性?这是边缘C2 的核心思想:边缘作战行动单元C2 赋能,应对不确定性快速整合局部资源,为中心C2 的战略调整争取时间,在现有中心C2 完成战略调整前,控制不确定事件的发展,避免局部事件影响的扩大.
人工智能技术在军事领域的广泛应用正在改变传统作战样式.过去,有生作战力量的运用,我们强调“保存自己,消灭敌人” 的基本原则,突出体系作战的思想,而无人作战单元在各作战域的广泛渗透正在改变这一原则和思想,对无人作战力量的运用,由于其成本低廉且无生命代价,消除了过去指挥官对有生力量运用的顾虑.这一禁忌的打破,对传统作战体系建设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挑战,一方面,威胁从“有迹可循”的假想变成了无处不在、无迹可循、成本低廉的无人作战单元可冒任何风险从任何地方出现,没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另一方面,渗透在各域的无人作战单元,游走在各域之间,寻找作战体系“缝隙”,随时可能跨域集结,形成集群,撕裂作战体系的“缝隙”,实施“纵深”打击,扩大战果;第三,战场游离的无人作战单元同样也使得作战对手变得模糊不清,与过去不同,人工智能的战场,你永远不知道与你博弈对抗的对手情况,他的学历、他的资历、他的偏好等等.曾经,先进传感器技术,让我们自信地认为,未来战场正趋于透明化,让我们沮丧的是,人工智能技术的应用却给趋于透明化的战场迅速蒙上了“阴影”,未来战场由于人工智能技术渗透带来的不确定性正在指数增加.
过去,假想的威胁目标和战场环境,让我们很清晰地设计了所需要建立的作战体系,以海战场为例,美航母打击作战群从空中、水面到水下,建立了由远及近、多维一体的作战体系,其指挥机构从(航母、巡洋舰、两栖攻击舰舰载)旗舰指挥中心、作战指示中心到(预警机机载)空中指挥中心以及舰载、艇载C2 终端,根据假想的威胁与目标,建立从“中心”(旗舰指挥中心)到“边缘”(机载、舰载、艇载C2 终端)的完整C2 体系.然而,智能时代由于人工智能技术的运用,新的威胁正变得“飘忽不定”或者说“游走”在体系的边缘,随时可在任何时间从任何“缝隙”中发起攻击.作战体系预设作战方向以及在预设方向上设置指挥机构这一做法将越来越失去应有的价值,大多数或者说大概率的情况是,威胁不会在预设方向,依据假想威胁目标而预设的作战体系未来战场将变得异常脆弱,如图4所示.
图4 未来海战场预设威胁与威胁不确定的作战体系示意图
人工智能技术在军事领域的运用给作战体系建设带来挑战的同时,也带来新的机遇,这一机遇即在C2 领域运用人工智能技术改变传统的中心化C2 模式,以新的指挥模式—边缘C2 迎接新的挑战,适应未来战场.
边缘C2 的概念:边缘C2 是位于体系边缘的作战单元(作战行动单元和C2 单元),在应对突发事件时,可即时赋能或释能,实现角色转换,从作战行动单元转为C2 单元或两者兼而有之,或从C2 单元转为作战行动单元,在角色转换后,以人工智能技术快速整合可获取的边缘资源,局部重组原中心化C2 体系结构,对突发事件进行有效处理,为中心化C2 体系的调整或变革赢得时间.边缘C2 概念如图5所示.
边缘C2 的关键特征:一是作战单元角色可灵活转换,没有固化的C2 单元和行动单元,C2 单元与行动单元可根据战场环境的变化实现角色转换,作战单元可赋能,C2 单元可释能.二是C2 体系可局部快速重组,作战单元(C2 单元或行动单元)在角色转换后可依据赋能或释能快速重组可获取的战场资源,应对突发事件.三是整体与局部的联动,在局部重组时,“中心C2”快速组织宏观体系结构的调整或变革.
边缘C2 的科学原理是复杂系统的自适应、自组织.本质上,边缘C2 并没有抛弃中心化C2 模式,无论是局部的重组,还是全局的联动,都存在C2 单元这一“中心”,所不同的是,传统中心化C2 在C2 单元设计上进行了预设或固化,以指挥机构、指挥系统和指挥官履行C2 单元的职能,而边缘C2 可以在任意作战单元赋能实现角色转换,充分利用人工智能技术履行C2 单元的职能.边缘C2 仍然存在“中心”,只是这一“中心”是“游离的”,藏匿在所有边缘作战单元中,可在任何地方出现,也可在任何时刻消失.边缘C2 的自适应、自组织是局部的,依托中心化C2体系,在确定的战场环境(或预设战场环境)中,其运行仍然体现为中心化C2 模式,边缘的崛起自组织、自适用仅仅在不确定事件的发生,中心化C2 模式失能,必须对崛起的边缘进行“赋能”,确保其能够对局部战场资源进行快速重组,应对突发事件,控制事态发展.崛起的边缘在局部战场形成新的中心结构和事件处理的程序/过程,这一行为改变了基于假想情况而设计的中心化C2 体系结构(如图6所示),预设的“中心”须根据这一变化快速进行全局的重组或变革,适应崛起的边缘,或者在边缘事态蔓延前完成新的部署调整.
图5 边缘C2 概念图
图6 边缘C2 崛起过程示意图
本质上,边缘C2 是作战单元(作战行动单元和C2 单元)根据战场环境的不确定性变化进行角色的快速转换,既有边缘行动单元通过赋能崛起为C2 单元,也有边缘C2 单元通过释能转为作战行动单元,“释能”是“赋能”的逆向过程.
边缘C2 的崛起是边缘作战行动单元转为C2 单元的正向过程.这一过程触发即战场的不确定事件和中心C2 的赋能,其结束的标志是崛起的边缘在中心化C2 重组或变革后融入重组或变革后新的中心化C2,或者突发事件得到完全控制处理,崛起的边缘释能,重新回归边缘.
边缘C2 的崛起到融入重组或变革后新的中心化C2 需要经历以下步骤:
第1 步赋能,即给予某一边缘作战单元重组局部资源、应对突发事件的权限,或者根据彼此间的信任以群体委托方式,如快递小哥汪勇通过朋友圈招募志愿者,建立疫情风暴中心医护人员的保障群,通常,其形式表现为委托授权,赋能后,边缘作战单元实现职能转换,从边缘行动单元转向“行动+C2 单元”.
第2 步局部重组,即根据委托授权对可获取的局部资源进行整合,以应对战场的不确定,在整合后形成新的局部中心化体系,即崛起的边缘与其他整合的作战单元共同构成新的集群.
第3 步预设中心化C2 重组或变革,边缘崛起后,预设中心(传统的中心化C2)进行全局调整或变革,一方面是适应崛起的边缘,另一方面,是应对战场全局态势的变化.
第4 步边缘回归,在崛起的边缘能够充分应对局部战场的不确定时,崛起的边缘以完整的集合体融入重组或变革后的中心化C2 体系,形成新的常态,或者崛起的边缘并不具备完全控制事态发展的能力,重组或变革后的中心化C2 以新的结构整合崛起的边缘.
边缘C2 的崛起到融入重组或变革后新的中心化C2 过程如图6所示.
在形式上,边缘C2 崛起是角色的转换,即作战行动单元与C2 单元两种角色在赋能或释能时实现角色的互换,这种角色的转换也是职能的调整或改变.本质上,从边缘作战行动单元到C2 单元,过程机理发生了变化.
边缘作战行动单元通常是处理确定的态势,采取基于规则的决策方式,其规则以条令条例的方式明确,在过程机理上遵循“观察–判断–决策–行动(OODA 环)”,OODA 环这一经典理论也源于战斗机的空中格斗,对边缘作战行动单元的博弈对抗有很好的诠释.因此,作战行动单元的设计,无论是战斗机,还是军舰、坦克,都以指挥控制领域的经典理论—OODA 环为指导[10−12].
C2 单元是不确定态势条件下崛起的作战行动单元,需要组织协同可获取的边缘作战行动单元应对战场不确定事件,在决策方式上,通常基于预案(计划),在过程机理遵循“筹划–准备–执行–评估(PREA 环)”,“筹划”以多作战单元的协同计划为主,“准备”是从各作战单元的当前状态到计划执行所需要状态的部署准备,“执行” 即各作战单元的协同行动,“评估”是对计划(或预案)执行情况的判断[13−16].与边缘作战行动单元不同,PREA 环是C2 单元功能设计的基本依据,指挥机构和指挥系统通常以PREA环为指导.
因此,边缘C2 崛起在本质上是作战单元两种过程机理(OODA 环和PREA 环)的转换如图7所示.
由于边缘作战行动单元与边缘C2 单元在过程机理存在本质的差异,边缘C2 崛起需要在边缘作战单元同时具备两种机理运行的功能支持,即OODA环和PREA 环的运行支持.以快递小哥汪勇“逆袭”为例,在个体行动时,汪勇只需要通过手机完成接单并出行,在招募志愿者,组建车队和各类生活保障群后,汪勇除了个体行动,更多的精力是在平台上组织协调,包括保障资源的统筹、志愿者行动的协调等.
2020年新型冠状病毒疫情就像一面镜子,既照射出了强化中心C2 模式的重要性,也反映了边缘C2 模式建立的必要性和不可或缺性.在军事领域,中心化C2 模式是所有军事体系构建和运行的“灵魂”,没有“中心”就意味着没有“指挥控制”,作战单元各自为阵,即使是性能优良的武器装备、最强大的作战平台,在“中心”缺失的条件下,也无法形成体系作战能力,获取整体作战效果.然而,“中心” 仅仅是形成能力、取得胜利的必要条件,而不是充分条件,人类战争史上,失败的作战体系同样也是“中心”维系着整体,除“中心”维系的向心力外,还需要“边缘”的给力,以应对战场的不确定性,尤其智能时代,人工智能技术在各作战域的广泛渗透,无人作战单元游离在“体系”边缘,可以在任何地方、任何时间以意想不到的形式发起攻击,从体系最薄弱的地方获取局部、短暂的优势窗口,快速进行纵深拓展,扩大战果,就像“新冠病毒”一样.
本文从C2 模式的角度深度剖析最初新冠肺炎疫情风暴中心“平民英雄”崛起事件,并从这一事件上升至中国抗疫与世界抗疫的宏观叙事,阐述强化“中心” 和弱化“中心” 两种不同模式导致的不同效果,结合智能时代军事领域指挥控制面临的挑战,提出边缘C2 概念、边缘C2 崛起的过程和本质.通过研究,形成以下结论:
1)智能时代宏观作战体系的中心化C2 仍然是一种不可或缺的C2 模式.
2)边缘C2 的崛起同样也是宏观作战体系在智能时代应对不确定性不可或缺的C2 模式.
3)边缘C2 的崛起是作战行动单元与C2 单元的角色互换,本质上,是OODA 环和PREA 环两种机理转化.
通过本文研究,建议作战行动单元(包括舰、艇、机、车等)C2 系统建设需要充分考虑边缘C2 崛起的需求— 从作战行动单元转C2 单元,或从C2 单元转行动单元,过去以OODA 环为唯一理论指导的建设思路已不适用于未来战场,智能时代,需要充分利用人工智能技术,实现作战单元C2 系统既可实施OODA 环,也可实施PREA 环,并可在两种模式间快速转换.当前,人工智能技术的发展已经为边缘C2模式的建立创造了条件,尤其是平行理论与平行智能技术的发展[17−19],如平行军事体系、平行指挥控制等新概念及相关技术正改变过去的传统模式,在模式机理上,平行智能与PREA 环实现了完美的结合,平行理论的数据四胞胎与PREA 环的4 个环节,建立了过程与状态的关联[20−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