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曰无衣·疫情诗辑(四)

2020-07-01 08:20韩少君等
雨露风 2020年7期
关键词:口罩疫情

韩少君等

国悼日/韩少君

这是我继续朝北走的日子

消逝的村庄,据说多了一座衣冠冢

那位喊着歌谣从南方回来之人,她的帽子

多少有些奇怪。国悼日10时,有新火

有汽笛呜咽,我蹑足过一小木桥,低头

三分钟,看一群早逝者的小鱼儿

在水波里飞身

甚而跃出水面,追咬

踩空的长腿水蚊

水田里,她也脱帽

停下了锄头

国悼时刻/伊沙

将所有的窗子打开

才听到远方有

隐隐的汽笛声

在这少陵塬上

市声遥远

那时

妻正与美国

亚利桑那州

图森市郊的山坡上

遛狗的儿子视频

“让他听听

祖国的哀悼声”

肃立中的我说

一个在爱国问题上

被黑的诗人如是说

爱子/马非

事有不巧

国悼日的防空警报

拉响之前

快递到了

儿子去取

让我得以

在防空警报拉响后

通过肃立的窗口

看到儿子

也在肃立

在春分以来

最冷的一天

清晨的院子里

他的旁边

还有两个人

在打太极

清明/梅花驿

默哀时刻

我正在菜市场

噪杂的人声

淹没了远处的警报声

劳动着的人们

和生活中的人们

来不及抽身

向死难者默哀

山楂树下的哀悼/赵立宏

上午10点

隐约的警报声和

大街上的汽车喇叭

响起时

我正站在老家

奶奶院子里的山楂树下

我垂手低头默立

哀悼在这次疫情中

所有的逝者

院子里已无人居住

奶奶于一个月前去世

父亲是在29年前

清明节的第二天

离我而去的

我还记得

爷爷41年前去世后

在这个老房子里

年轻的父亲颤抖的身躯

清明节/老张

今天清明节

全国哀悼

为抗击新冠肺炎疫情牺牲的

烈士和同胞

降旗,呜笛,默哀

所有的阵仗给他们都不为过

只是在心底

也为在饥馑年代

默默饿死的先辈们

默上一哀

国悼日/周鸣

上午十时起

我站在乡间

石子路边

向此次大疫中

所有死难者

低头默哀了三分钟

当我抬回头来

看见四周的草木

还在默哀

孩子的学校/冯冯

小学校降下半旗后

看门老人独自走向

空无一人的操场

面对升旗台

弯腰默哀

我在门卫室外肃立

(我是顺路来看看孩子的学校)

警报结束后

老人慢慢走回来

边开门边自言自语

孩子们

爷爷替你们

默哀了

我并不期待什么——祭疫中英靈/鱼浪

这是

你们与家人的最后一次相聚

如果真有灵魂的话

这是

你们被国人忆起的日子

如果真能唤醒点什么的话

这是

哭声震天的一天

隔着手机屏幕

我  都能听得到

这一天

白花遍地 大地回春

死亡的消息还在从远方不断传来

是的

是你们用命

换回了更多人的命

你们该受到这样的礼节和待遇

哪怕

只有这一天

莲子的口罩/君儿

2018年江南诗会

离开当涂时

湘莲子在出租车上

给了我一把

医用口罩

我当时有些纳闷

莲子怎么想起要

给我口罩呢

我这个自由散漫的人

雾霾我不戴

连非典时也没戴过

今年新冠肺炎

疫情袭来时

我翻出这些口罩

给家人分发

岁月静好皆在无人之境/查文瑾

傍晚时分

到小区无人的小树林透了透气

空气清冽

阳光无毒

柳树萌着芽苞懵懵懂懂

喜鹊在头顶的树杈上跳来跳去

丝毫不知人间事

对我这个口罩客的到来

更是无动于衷

清明节/苇欢

因为疫情

市政府禁止

在公共场所祭祀

庙去不了

街角也不让烧

我就依从母亲

去了海边

站在临海的岩石上祈祷

阵阵涛声

仿佛某种力量

在回应我們

母亲心满意足

顺势在石头上坐下

展开手臂

“空气真好

给我拍张照吧”

老人/君儿

老人每天

坐在我下班

必经的路口卖菜

有时是两捆韭菜

有时是韭菜加小葱

今天买完2元

一捆的小葱

我不禁好奇地问:

“大爷的菜都是哪来的”

大爷很高兴地告诉我:

“你抬头看马路对面

我就在那看工地

工地一直没开工

我就在空地种上了

韭菜和葱”

隔离期的房间里/里所

75%酒精喷雾

体温计

挂在玄关准备重复使用的口罩

蒸了三次依然失败的馒头

淘宝买的云南鲜花

地毯上粘不完的猫毛

几天没洗的碗

五十集无聊肥皂剧

失控的情绪

凌晨三点枕头上的眼泪

六盏同时打开的灯

慢慢我感到房间里

有了一种我自身从未有过的气氛

——沉郁

杜甫式的沉郁

如窗外冰冷的春雨不停地下着

“天阴雨湿声啾啾”

层层压在

我的胸口

蝴蝶面/左右

大疫当前

食物匮乏的时节

糟糕的心情

被一种德州特产

救活了

在我的锅里

起舞纷飞

偶遇/宋壮壮

阳光下

握着冰激凌的小孩

戴口罩向前走

他盯着冰激凌

一直没摘口罩

我看他什么时候吃第一口

他一直没摘口罩

小心握着冰激凌

向前走

消失在我视线里

口罩/巨伟

疫情发生后

人们普遍戴口罩

各种颜色的

白黑蓝

还有彩色的

各种形状的

长方形 还有圆形的

口罩成了紧缺物品

有人购不到

便出现了柚子皮口罩

桔子皮口罩

看来口罩面前人人平等

但也不平等

不容易的女人/陈庚樵

风水范说

“疫情后

生意一天比一天火爆

来算命的

都必须用装满水的碗

排号

说来也怪

算命大多是女人

疫情前

她们多算婚姻

现在

她们既算婚姻又算事业

风水范把手里的烟掐熄

“左右都是不容易”

谈疫情/宗尕降初

过年回乡下

没几天

我就带了点东西

去隔壁村

看望年事已高的外婆

并答应外婆

住上一宿

当晚,灶台里火焰暖暖

一家子围坐在电视机前

当和外婆聊到疫情时

外婆说道:

“喇嘛啦教松切

虽然我不该这么讲

如果不是疫情

一家子还能这样

坐在一起

过年吗?”

好事情/莫高

疫情后第一次出差住酒店

楼下大街上

整晚都有汽车轮胎

快速通过地面发出的噪音

偶尔还有喇叭声

虽然有点影响睡眠质量

但我觉得是件好事情

好过住在家里

小区里安安静静

只听得到狗叫和鸟鸣

梨花祭/海岸

一树树梨花,开在四月的山岗

摘下口罩,遥祭远方的离别

数片白花瓣,数点花蕊深红

千朵万朵,欲压尽人间花

梨花一枝春带雨,美景如斯

梨园含烟带雾,飞雪敝日

春雨不期而遇,误入山林梨院

春水悠悠,飘入峡谷如幻

幽谷深处,潭水深浅不一

飞瀑,恐难涤净一潭潭碧玉

十八湾溪水,十八湾绝色风景

一瀑一潭,一条游龙起伏跌宕

浙东十八潭,病毒已随碧水尽

共生世界,梨花遥祭远方的离别

N95口罩/湘莲子

我第一次戴

我一直舍不得戴

这是我连续三月参加市民摇号

好不容易中签买到的

从纱布口罩

到无纺熔喷布口罩

从医三十多年

我才体会到戴N95

透气

舒服多了

还可以涂口红

口红还不会弄花嘴

责 任/赵克强

三句两句

就和大股东把意见统一了

疫情期间

不主动辞退任何一个员工

按基本工资的60%

发生活费,买社保

给员工兜底

大家一起找活路做

赚了钱一起分

公司不留

恢复正常

走上正轨后

再补贴员工

武汉来电/张明宇

铃声响

一个武汉号

不认识

以往我会挂掉

或任他响

今天却一反常态

快速接通

喂——

在对方开口前

我率先发声

口罩/唐兀特

小时候,口罩是白的

能招来漫天的芦花骑着面粉

尽管很薄,却能隔住冷和陌生

让睫毛下,定居一层晶亮的热气

冬天的屋檐,会被公主一样的颜色温暖

戴久了,中间会印上童年张口的模样

现在,口罩有绿、黑、粉各种颜色

尽管很厚,却隔不住牙齿间渗出的谣言

让下巴上,很快长出蓄满谎言的胡须

季节的河流,梦游着口号和雷电

戴久了,会嘲笑别人的嘴安在自己的鼻子下

将来,口罩有什么颜色并不重要

厚薄之间会有安排好的尺寸

让心里,荒芜着有关细菌和病毒的记忆

岁月的灶台上,失去功能的嘴巴远离柴火

戴久了,谁都分不清谎言和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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