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只有一丝缝隙,一丝天空,在我的脑海中,这貌似就是海的颜色。
我叫Tilikum,一只被人类囚禁了30年的虎鲸。
今天的演出和以往无区别,唯一区别就是我,我比以往多了无法掩饰的兴奋和激动,以至于伙伴们都发现了。
“哎,那个傻子在干嘛?”平日里话最多的Grystal 问其他伙伴。
“它能干嘛,无非就是永无休止练习呗。 ”James 无力翻滚地回答。
其他伙伴也跟随James的想法做着不屑的回应:
“最受欢迎的那必须得时刻保持警惕呀。”
“NO,它没有做练习,它在笑。”Grystal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对其他伙伴们惊讶地说到,然后它们停止了沐浴,停止了嬉戏,连平时最不爱八卦的都齐刷刷地看向我。
对,我笑了,从我被人类下圈套,无情地囚禁,被人类用残忍的手段训练,那一刻开始,我从未笑过。今天,我笑了,天知道,我在笑什么。
多年前,关于我的同伴有这样一个故事。
天空是海的一面镜子,宽阔无垠的冰岛海洋上,风平浪静,蔚蓝广阔的天空中有着一轮从光影中散发出活泼温暖味道的太阳,阳光穿过海面折射到海里,一只刚满两岁的虎鲸宝宝刚离开妈妈怀抱,它身着黑白外衣,自由奔腾的它又感受到了妈妈吻它时的那种温暖。本来就无比闹腾的小虎鲸更加兴奋了,它幸福地翻滚着,海面上出现一圈又一圈的晕圈,久久不能消散,小虎鲸兴奋地飞跃起来,又重重地扎入海底,那飞溅起的浪花撒在还未消散的晕圈上,又出现了许多小晕圈,小虎鲸极其欢快地享受海给予它的沐浴和洒脱。当然,这一切都逃不开时时不放心它的妈妈:
“Tim ,小心一点,注意船只!”
从听懂妈妈讲话到现在自己可以独来独往,听到妈妈对它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小心船只,注意隐蔽。”妈妈也常说:“人类是最可怕的生物”。 Tim 从来没有见过这可怕的生物,但是从家族长辈们的嘴里听到已经有上万只虎鲸被人类掳走了。妈妈的话它从来只是听一半,但是长辈的话它听的时候永远是瞠目结舌,每当长辈讲被掳走虎鲸的过程时,它就会躲在妈妈旁边,仿佛下一个被掳走的虎鲸就是它。
刚刚还有驯兽师的口哨声和伙伴们在水中嬉戏打闹声的海洋馆,现在完全被观众的各种嘈杂声淹没,一眼望去,整个海洋馆像是被观众占领似的,只剩天花板留下些许缝隙可以看到天空的海洋顶。
我们的存在是因为他们的存在,正如他们的存在是因为我们的存在。
95%的观众是我的观众,因为我是把整场表演气氛推向最高潮的表演者。我叫Tilikum (提里库姆)。
他们对于我的喜欢好比粉丝对偶像的喜欢那般疯狂,可惜,我不喜欢他们……
Tim 是整个家族里年龄最小,个头却最大,也是最闹腾,妈妈最放心不下的一个。
“Tim,请你听话一点,好吗?” 妈妈这句话今天已经讲了六十五次。
“我长大了,妈妈,我不仅可以保护自己,还可以保护妈妈呢,”Tim依然调皮地回答到。
当妈妈再次喊的时候,她的眼前只剩下Tim翻滚留下的一个个浪花和晕圈 ,无奈地说“我的Tim ……”
妈妈怕极了,她的心就如大海涨潮时惊涛拍岸般汹涌,她知道,人类要捕捉的就是像Tim这样小又闹腾的鲸宝宝。她真的害怕极了,害怕悲剧发生在Tim身上。
二
沉睡的大海永远是被闹腾的虎鲸们叫醒的,也正是因为虎鲸的存在,才让沉默的大海不那么寂寞。
这一切看起来是那么平静,那么惬意。
一艘快艇的马达声成了这平静、惬意的反义词。
正在觅食的Tim妈妈听到远处有声响, 抬头寻找声源,却看到了一艘快艇,她慌张地大喊到 “ 大家注意隐蔽 ”,随后,海面上开始有了随着船向反方向的翻浪声。等到妈妈逃到 “ 安全地带 ” 时,才发现快艇向着另一个方向转移。妈妈这时发现更可怕的事情,Tim 没有回来,妈妈开始不管不顾地大喊:
“Tim,Tim!”
“Tim,Tim,Tim你在哪里,Tim?”
不知是妈妈的声音太小,还是翻浪声太大,妈妈没得到回应,妈妈心里的恐惧系数迅速提高,同时,妈妈也意识到一件事情,然后,她开始跟随那艘快艇。调皮玩耍的Tim还没有发现跟随它的快艇,依然调皮地玩耍,Tim黑白相间的外衣早被天上的飞机发现了。
妈妈的尾巴用力地挥动,嘴里不停地叫喊著家族的其他成员,心里像她身后用尾巴甩出去的浪花那般汹涌,与此同时,快艇马达甩的浪花要比妈妈多的多。很快就来到Tim身后,这时的Tim才有所察觉,可已经晚了,艇上的人已经盯准小Tim,小Tim开始逃跑喊妈妈,大家都赶来了,开始了营救计划:
“Tim快,快到我身边……”
“妈妈,我害怕”Tim颤抖地说。
“Tim,别怕,听我和你讲”妈妈大声地说。
“从船的后面折射成90°迅速到海草旁边,在那儿别动,动作要快。”
“妈妈,那你们呢?”Tim依然颤抖地问。
“别管我们,快!”妈妈喊着感觉嗓子都快嘶哑了。
这时的海平面中间像是卷起了狂风骤浪,浪花一个接一个,晕圈一圈比一圈大,妈妈的声音快被这浪声吞没了,Tim颤抖着身躯看了一眼妈妈迅速翻滚,其实Tim根本没有明白妈妈所说的动作快是什么,只是潜意识里以为要快速离开这可怕的钢铁怪兽。从这里到海草那里是有一段距离的,而虎鲸在海里只能潜伏20分钟,妈妈之所以让小Tim快,是因为只有快速前进才不会那么快把氧气用完,到达安全地带正好浮到水面换气,海草那里有一个像口袋一样的水湾,海草又高又大,足以遮挡小Tim。其实,这些妈妈在很早以前和它讲过,当时小Tim无心听讲,只顾玩耍。
此时Tim的长辈们则从快艇侧面翻滚飞跃来充当诱饵,让Tim逃离。可这一计划被人类轻而易举地识破了,天上的飞机早已锁定了小Tim,一直在追随小Tim,大家也像捕食的雄狮一样冲向围捕队。
可怕的人类已经撒网,小Tim毫无还手之力,妈妈和其他兄弟姐妹正好赶过来,用力一跃,本来笨拙的身子像水蛇般柔软地跳进了人类为它们设计好的陷阱中,挤走了被吓懵的小Tim,妈妈和家族长辈落入渔网,本以为结局已定,但围捕队的代名词不仅仅是贪婪,还有可恶,小Tim目睹了接下来这一起“灭门惨案”,围捕队将成年虎鲸的肚子划开,填满石头,然后投入大海,小Tim看到,妈妈和长辈们的身躯像染色体一样,渗入海里迅速上升散开,海平面顷刻之间像开出了一朵巨大的红色的花,而这花的根深深地扎在小Tim心里,围捕队再次锁定小Tim,小Tim没有逃脱,没有挣扎,它躺在案板上,还能听到妈妈微弱的声音:
“求求你们放了我的孩子吧。”
Tim回答母亲的只有滚烫硕大的泪滴。这突如其来的灾难让小Tim一夜之间从男孩变为男人。从此,它告别了自由的海洋,告别了深爱它的妈妈,告别了它至亲至爱的兄弟姐妹。
三
“Our performance is about to start,are you ready for it?”(我們的表演即将开始,大家做好准备了吗?)
掌声欢呼声响起,一切准备就绪。
今天这场表演名为《相信》,表演整齐划一,观众的掌声和欢呼声一次次压过“表演者”的拍打浪花声,今天的我好像是焕然一新的我,我依然是最后一位,让海洋馆内的掌声有响彻云霄的感觉,我无比兴奋激动在配合我的“妈妈”(我的驯兽师),完成这场表演,拍打着浪花进入表演场地,开始撒欢,打滚,人们最喜欢的卖萌和展示我的黑白胸肌。表演完毕,观众的掌声和欢呼声一如既往的激烈,我和“妈妈”一同做着向观众道谢的动作和微笑,而我的伙伴这时一定向我投来凶残厌恶的表情。
时间一分一秒向前走着,但是观众席还沉浸在刚才的惊喜和欢乐当中不愿离去,我嘴角的微笑开始转移方向,我心里那份激动已变成炙热的火苗:
我将“妈妈”凶猛地拖入水中,紧接着海洋馆内发出观众爆裂的尖叫声,然后我模糊地听到海洋馆千年难得一响的警报响起了。
“Tilkum,Tilkum!”这声音既熟悉又陌生,我的“妈妈”惊讶又害怕地喊到。
“亲爱的妈妈,请原谅我对你这样暴力。”
“妈妈”的叫喊声早被我打滚翻浪声吞没,此时的“妈妈”像我口中的猎物一样开始挣扎,但难以掌控自己也难以逃脱。对于猎物,我是无情的,此时的我,不再是一向百般温顺的Tilkum,而是霸道凶残的“杀人鲸”。我像一根铁锤,在她身上留下最深的标记,我开始用我无比锋利的牙齿撕咬我的“猎物”,猎物不再挣扎,任我摆布。她亲手喂我食物的胳膊掉了,她的血液随着胳膊的方向散开,味道像极了我的猎物。她树叶般的身体开始在我的带领下四处漂移,血液像绽开的红色花朵一点点平铺在水面上,犹如树叶的身体伴随着海洋馆内各种激烈的嘈杂声沉入池底。我心里那份炙热的火苗恢复平静,我脸上又有了三分钟前的笑容。
我明知道这次暴虐的行为将带给我什么结果,但是我不后悔,因为我不想再看到人类这一张张丑陋的面孔,更不想看到,这红色的海。
多年前,我的同伴Tim,则是30年后的我Tilikum。
只愿,我来生还归属于那片蓝色的海洋。
作者简介:张昕煜,女,山西青年作家,作品散见于《似水年华》《九天》《文学世界》等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