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雪杰
夜半,楼下响起敲门声,峥峥知道是姐姐回来了。前天,姐姐工厂放假,姐姐在微信里给峥峥发了火车票,上面清晰地显示着班次和抵达时间。姐姐家在20里外的镇上,这个时候是没有班车的,每年回家都是在峥峥家楼下借住一晚,第二天再走,今年也不例外。
峥峥穿好衣服,就要下楼开门,手却被穿着睡衣的老公向北硬生生地拉住了。
“都什么情况了,你不知道吗?”老公声音低沉。
“现在是半夜,她是我姐,她坐火车离开时武汉并没有封城!”
“但她是从武汉来的!病毒的传播速度你不知道吗?”……
门外的姐姐听到了门里的争吵声,一声不响,走了。
峥峥的眼泪抑制不主地流了出来。峥峥怎能不流泪呢?那年,峥峥考上了师范学校,爹在村人面前趾高气扬了一阵子后,就没有了让她继续上学的动作。姐姐辍学早,回家帮着种地。多亏了村子里的地毯厂,姐姐才得以从风吹日头晒的田地里解放出来,从事编织,给家里贴补家用,这也是峥峥没有初中一毕业就辍学的重要原因。
峥峥还有个上高一的弟弟,爹的想法,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重男轻女。爹的做法,峥峥不理解,姐姐也不理解。姐姐一不做二不休,将妹妹考上学而爹不让去上的决定告诉了所有的亲戚,央求亲戚们凑钱让峥峥上学,她承诺,这些钱,由她来还。
姐姐从此加班加点没日没夜地编织,没读过几年书的她就在那几年变成了近视眼。想到姐姐的付出,想到丈夫的无情,峥峥的眼泪怎么都止不住。
“好了,好了,你别担心了,我打电话将姐姐安排下。一会你联系姐姐吧!”向北上楼拿出手机,一阵电话沟通中。“我联系好了,你让她到路口,和小宋联系,小宋会做好安排的,小宋的电话是……”一切交给向北的好哥们小宋,峥峥是比较放心的。峥峥慌忙给姐姐打电话,并把小宋的电话号码给了她,让她和小宋联系住宿事宜,这才回头睡了个安稳觉。
第二天下午,姐夫打来了电话:“峥峥,你是怎么整的,怎么把你姐姐送到城外的隔离点,这都是咋說呀,她一直在厂里,没有去过华南市场,也没有吃过野味。你怎么就认为她是病毒携带者?”“啊!谁给她送到那里的?”峥峥说。“难道是我?”姐夫恼羞成怒。
原来向北把姐姐这样安排了?峥峥在心里将老公骂了180遍。向北下班回来,见峥峥不言不语,就知道了原因,他说特殊时期不能感情用事,否则就会害人害己。他这样做对姐姐一家和大家都好。
好一个大家!你去你的大家吧!峥峥开始不搭理向北,饭也总是不等苏向北回来就抢先做好自己的,留下他独自在厨房唱铲子勺子锅碗交响曲,晚上总是将向北赶到客厅沙发上。这样无血无情的向北,这样六亲不认的向北,峥峥准备一直冷战下去。
“峥峥,你听说了吗?比我早回来的小双,就是火车站旁边的那个小双,回来时,她自己没有一点症状,可是她女儿现在有症状,正在市医院发热门诊治疗,现在他们全家被隔离,政府部门正在集中排查和她女儿有接触的老师和同学……”几天后,姐姐打来电话心有余悸地说。“小双的情况我昨天就知道了,原来她是你们厂的?”峥峥打断了她姐姐的话头。“是呀!哎!幸亏当时向北的及时止损,要不,你们全家、我们全家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哎!想想都后怕。”姐姐的语气充满唏嘘。“及时止损,你从哪里学到的词?这个无情无义的家伙!你咋还感恩戴德起他来呢?”峥峥愤愤然。峥峥不解,姐姐为什么一如既往地这么理性豁达。“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情却有情。这都是跟你学的呀!”姐姐也许猜到了她和向北之间的冷战,逗她开心道。
叮铃,峥峥收到市新冠肺炎疫情防控指挥部宣传引导组的短信:“防控疫情人人有责,谎报、瞒报疫情重要信息,既延误自身治疗,也会增加家人朋友和医护人员的感染风险,一人侥幸,集体遭殃。对于违反防疫规定、触犯国家法律的行为,公安机关将严肃惩处。”啊!峥峥突然醒悟了。是啊,病毒肆虐,疫情蔓延,非常时期,老公做得对。姐姐都夸他了,防控指挥部也天天这样宣导,我是不是也该原谅他?
上午,峥峥早早做好饭菜,摆上餐桌。向北正要自己去做饭,峥峥厉声说:“我做了这么多饭菜,你想浪费?”向北疑惑地问:“让我吃?”峥峥恼:“不让你吃让谁吃?”“你原谅我啦?”“你说呢?”向北呵呵地笑了。峥峥脸上的霜也瞬间化了!
(编辑/张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