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君葆和《楚庭稗珠录》的故事

2020-06-28 02:12谭树正
收藏·拍卖 2020年2期
关键词:影印郑振铎文天祥

谭树正

当一位老师面带略作神秘的笑容把这部书递给我的时候,我就知道眼福来了。这是属于那种让我浊眼为之焕发异彩的古籍,人手的木夹板与粉色的槟榔笺封皮很是搭调,扉页的万年红让我猜到是一部岭南旧物。当看到书名《楚庭稗珠录》时,我不禁脱口而出:“此书一直以来只闻其名,不知其踪,不料今日于此得见本尊真颜。”立地冒出一个念头:这么多年宋,究竟什么样的人物,才能拥有这部书?而当我看到内中“陈君葆”的藏印时,当下释然。宝剑侠士、名马英雄。自古好物,皆善择其归宿,信哉!

作为文献家的陈君葆

陈君葆(1898-1982),广东香山人,早在香山还叫香山的时候,他就去了香港。世人提及他时,有爱国教育家、文学家、宗教哲学家、政治活动家之誉,诚当之无愧。但在我们藏书人心里,他是一個文献家。

文献家在我心目中是个崇高的称谓,实比藏书家高出一个档次。陈君葆的朋友郑振铎是“狂胪文献耗中年”,现代的文献家不但有耗晚年者,还有为文献事业而被截了肢者。而陈君葆更曾为了保护文献而被日军拘留,为与日军周旋而暂时遣散妻儿。他当时所保护的那批古籍堪称国宝,是南京中央图书馆珍藏的罕本或孤本古籍111箱,日军逼近,郑振铎、徐森玉等人打算先运至香港,再转到缅甸,再由仰光经滇缅公路转至后方重庆。在香港这一站,责任就落在时任冯平山图书馆馆长陈君葆身上。当其时可谓忍辱负重,实足做了毁家纾难的最坏打算。家国涛浪、长物飘零,所幸最后一切无恙,陈君葆亦成了守护古籍文献之“福将”。后来陈君葆又陆续在港抢救了不少古籍,通过郑振铎捐献给国家,内中就有汪兆镛手稿《晋会要》。陈君葆与郑振铎相识、合作十二年后,直到1951年才第一次见面。1955年12月20日,周总理在中南海接见陈君葆等人士,当面肯定了陈君葆保护国家古籍的贡献。

文献图籍,古人尝谓“在在处处皆有神物护持”,那也要“得其人”。或日:物有灵性,会寻与其气相类聚者。忽忆起一件异事:谭嗣同喜文天祥、史可法等忠烈遗物,以为楷模。物常聚于所好,文天祥在南宋咸淳九年(1273)任湖南提刑时所遗的“蕉雨”琴,经历数百年时空流传。也到了谭嗣同之手,在湖南留琴的文天祥和得此琴的湖南人谭嗣同,竟都在相同的地点北京的菜市口舍身成仁。那张文天祥的“蕉雨”琴琴铭正是:“海沉沉,天寂寂。芭蕉雨,声何急。孤臣汨,不敢泣。”

聚散因缘,如是如是。陈君葆不但是爱书之人,更是懂书之人。故其典守旧籍于乱世,竟得圆满。我们今天还能见到这部《楚庭稗珠录》,岂偶然哉。《楚庭稗珠录》

《楚庭稗珠录》本来并非粵人著述,其作者安徽望江(安庆)人。檀萃(1725-1801),诗人,字默斋,乾隆间举进士,曾于云贵一带任知县。著有《楚庭稗珠录》《滇海虞衡志》《穆天子传注疏》等。《楚庭稗珠录》为其于乾隆间宦游黔粵时所录见闻,故有不少岭南内容,因而被粵人所重视,后来也被《广东文献综录》所著录。

《广东文献综录》(2000年中大出版社)著录的《楚庭稗珠录》,仅“粵图”有一部民国抄本。至于乾隆原刻本,曾长期渺无踪迹。回溯1976年,香港中文大学曾据南州书楼藏乾隆原刻本影印,当时所据底本,即此件陈君葆藏本也。南州书楼徐信符与陈君葆交厚,亦曾襄助陈君葆保护古籍。此本实历两人递藏。当其时,各公家书目检索不便,信息不畅,故此本曾长期被视为孤本仅存。民国时汪宗衍先生依据此本,手录一过,其抄本,即今《广东文献综录》“粵图”所藏民国抄本也。此书源流如此。

1976年此书在港影印出版,化身千百,不杠与徐、陈二君的这段缘分。陈君葆在1976年7月28日的《大公报》图书版发表了《写在<楚庭稗珠录>影印成后》一文,并刊载书影一张,以志其事。

这部《楚庭稗珠录》,后来证实并非孤本,但正如孔乙己先生所说,“多乎哉,不多也”。管它呢,想起陈君葆在他的文章开头,已直接说了:这是我所深爱的一部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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