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政要》鉴戒思想研究

张志霖

摘    要：吴兢是唐代著名的史学家。因为吴兢正处于唐玄宗开元、天宝年间唐朝盛极而衰的转折时期。吴兢察觉到唐朝社会的变化，希望编写一部史书，警醒唐玄宗。吴兢以此为出发点，编写了《贞观政要》。《贞观政要》重点记述了唐太宗时期各方面的指导思想。吴兢希望唐玄宗能够以唐太宗的执政思想为鉴戒，修明政治。

关键词：《贞观政要》;吴兢;鉴戒

吴兢是唐代著名的史学家，《旧唐书》称他：“励志勤学，博通经史。” [2]《新唐书》称他：“少励志，贯知经史，方直寡谐比” [2]，“兢叙事简核，号良史。” [3] “世谓今董狐云。” [4]吴兢一生著述颇丰，但流传下来的史书只有《贞观政要》。虽然《贞观政要》成书年代未能确定，但多数学者认为《贞观政要》成书于唐玄宗开元、天宝年间，这一点是确定的。

一、 《贞观政要》的撰述背景及撰述目的

吴兢生逢唐王朝盛极而衰的转折年代。武周时代之后，政权最终又回到了唐中宗手中。唐玄宗即位后，经过开元前期的励精图治，唐王朝呈现出一片兴隆的景象。但与此同时，潜在的社会危机也已经渐漏端倪。吴兢非常推崇唐太宗时期的政治局面。“太宗时，政化良足可观，振故而来，未之有也。至于垂世立教之美，典谟谏奏之词，可以弘阐大猷，增崇至道者，爰命下才，备加甄录，体制大略，咸发成规。于是缀集所闻，参详旧史，撮其指要，举其宏纲，词兼质文，义在惩劝，人伦之纪备矣，军国之政存焉。” [5]渴望再次看到唐太宗时代的政治清明的景象。

吴兢在《上<贞观政要>表》中写到：“窃惟太宗文武皇帝之政化，自旷古而来，未有如此之盛者也。虽唐尧、虞舜、夏禹、殷汤、周之文、武，汉之文、景，皆所不逮也。至于用贤纳谏之美，垂代立教之规，可以弘阐大猷，增崇至道者，并焕乎国籍，作鉴来叶。微臣以早居史职，莫不诚诵在心。其有委质策名，立功树德，正词鲠义，志在匡君者，并随事载录，用备劝诫，挨成一帙十卷，合四十篇，仍以“贞观政要”为目。谨随表奉进，望纾天鉴，择善而行，引而申之，触类而长。” [6]可以看出，吴兢编撰了《贞观政要》，进奏给皇帝，希望皇帝择善而从，触类旁通。意欲用唐太宗时期的“励精图治、居安思危”，来警醒唐玄宗。吴兢的《上<贞观政要>表》中明确提出“作鉴来叶”、“ 用备劝诫”。因此我们可以看出，“鉴戒”思想是《贞观政要》的核心思想。

二、《贞观政要》中政治方面的“鉴戒”思想

1、君道为本，慎始慎终

《贞观政要》以《君道》篇作为开篇和基础。在《贞观政要·君道》篇中，吴兢写到：“为君之道，必须先存百姓。若损百姓以奉其身，犹割股以啖腹，腹饱而身毙。若安天下，必须先正其身，未有身正而影曲，上治而下乱者。” [7]吴兢认为君主只要“正其身”，那么就不会“身正影曲、上治下乱”。

吴兢认为君主只要坚持“修身之术”，就“未闻身治而国乱者。”“臣观自古受图膺运，继体守文，控御英雄，南面临下，皆欲配厚德于天地，齐高明于日月，本支百世，传祚无穷。然而克终者鲜，败亡相继，其故何哉？所以求之，失其道也。殷鉴不远，可得而言。” [8]吴兢直言君主应该坚守“其道”，因为“殷鉴不远”。

综上所述，吴兢认为天下治安的根本在于君主，在于皇帝。在于皇帝能否克己复礼、修身养性。因此，吴兢将《君道》篇作为《贞观政要》的开篇和基础。

吴兢为什么以《慎终》篇作为全书的收尾和总结？

吴兢在《贞观政要·慎终》篇中写到：“然受命之初，皆遵之以成治;稍安之后，多反之而败俗。其故何哉？岂不以居万乘之尊，有四海之富，出言而莫己逆，所为而人必从，公道溺于私情，礼节亏于嗜欲故也？语曰：‘非知之难，行之为难;非行之难，终之斯难。所言信矣。” [9]由此可知，吴兢希望君主能够“居安思危、慎始慎终。”始终贯彻“鉴戒”思想。

从全书的结构上看，《贞观政要》以《君道》篇开篇，以《慎终》篇收尾。其实暗含了希望君主以唐太宗为鉴戒，弘扬君道、慎始慎终的思想。

2、以“君主”为主导的“求谏-纳谏”体系

《贞观政要》第二卷包括《任贤》、《求谏》、《纳谏》三篇。《贞观真要》第一卷的首篇是《君道》，作为全书的总纲，提纲挈领。第二卷作为全书正文的开始，尤其作为主讲“纳谏”的一卷。为什么以《任贤》篇作为本卷的开篇？

《贞观政要·任贤》篇中记载：太宗曰：“魏征往者实我所仇，但其尽心所事，有足嘉者。朕能擢而用之，何惭古烈？征每犯颜切谏，不许我为非，我所以重之也。”征再拜曰：“陛下导臣使言，臣所以敢言。若陛下不受臣言，臣亦何敢犯龙鳞，触忌讳也！”太宗大悦，各赐钱十五万。[10]

上文其实说明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吴兢理想中的“求谏-纳谏”体系，是以君主为主导的。就像上文中所说的，“陛下导臣使言，臣所以敢言。若陛下不受臣言，臣亦敢犯龙鳞，触忌讳也！”因此，吴兢在《贞观政要》第二卷以《任贤》开篇，以《求谏》、《纳谏》两篇紧随其后，其实暗含了吴兢理想中的君臣关系，就是以“君主”为主导的“求谏-纳谏”体系。

吴兢在第一卷提出以实现“君道”作为“鉴戒”思想的目标，在第二卷就开始阐明如何实现“君道”。在《新唐书·吴兢传》中記载：“夫帝王之德，莫盛于纳谏。” “人将疾，必先不甘鱼肉滋味;国将亡，必先不甘忠谏之说。” [11]吴兢认为，“纳谏”是帝王的盛德。甚至将君主是否“纳谏”作为国家兴亡的重要参照。

唐玄宗开元、天宝年间，李林甫担任宰相，《新唐书·李林甫传》记载李林甫曾经告诉谏官：“君等不独见立仗马乎？终日无声，而饫三品刍豆，一鸣则黜之矣，后虽欲不鸣，得乎？由是谏诤路绝。” [12]

因此在第一卷中提出“君道”这个命题后，紧接着便在第二卷中主讲“纳谏”，以此来实现“君道”的方法。而这种“以君主为主导的求谏-纳谏”的君臣关系也贯穿全书。吴兢希望唐玄宗能够以唐太宗善于纳谏为鉴戒，鼓励臣下进谏。

3、“六正六邪”的择官思想

《贞观政要·择官》记载：“致理之本，惟在于审。” [13] “致安之本，惟在得人。” [14]要使国家安定太平，最重要的就是对于官吏的审查和任用。直接指出择官的重要性。而且特别强调：“太平之时，必须才行俱兼，始可任用。” [15]和平年代选拔官员尤其要重视“德才兼备”。 “欲有迁擢为将相，必先试以临人，或从二千石入为丞相及司徒、太尉者。” [16]宰相这样的高官，一定要从经验丰富的基层的官员中选拔。

最重要的是，《贞观政要·择官》中，提出了忠臣和奸臣的分类，即“六正六邪”。[17]简而言之，“六正”即：一、先见之明的圣臣。二、日进善道的良臣。三、进贤不懈的忠臣。四、防微杜渐的智臣。五、奉法节俭的贞臣。六、直言进谏的直臣。“六邪”即：一、左右观望的具臣。二、巧言令色的谀臣。三、妒善嫉贤的奸臣。四、文过饰非的馋臣。五、党同伐异的贼臣。六、颠倒是非的亡国之臣。

吴兢为什么在编写《贞观政要·择官》时，提出“六正六邪”？结合吴兢所处开元、天宝年间的时代背景，可以有所了解。

《旧唐书·李林甫传》记载：“林甫恃其早达，舆马被服，颇极鲜华，自无学术，仅能秉笔，有才名于时者尤忌之。” [18] “林甫性沉密，城府深阻，未尝以安憎见于客容。” [19] “衣冠士子，非常调无仕进之门。所以秉钧二十年，朝野侧目，惮其威权。” [20]

李林甫这样的奸臣在开元、天宝年间居然身居相位二十余年，“有才名于时者尤忌之” [21]，属于《贞观政要·择官》中的“六邪”之臣。吴兢很有可能对于李林甫及他的党羽是非常痛恨的。但又不敢明言，只能通过编写《贞观政要·择官》，希望唐玄宗能够以唐太宗善于用人为鉴戒，调整人事部署。

三、《贞观政要》中军事方面的“鑒戒”思想

《贞观政要》第九卷，也就是全书的倒数第二卷，本卷主讲战争。包括《征伐》和《安边》两篇。本卷是全书中除第一卷外，篇目最少的一卷，没有像《君道》、《政体》作为全书的第一卷。篇目如此少，在书中所处位置又如此靠后，为什么？

《贞观政要·征伐》篇记载：贞观四年，有司上言： “林邑蛮国，表疏不顺，请发兵讨击之。”太宗曰：“兵者凶器，不得已而用之。”竟不讨之。[22]

又记载：太宗《帝范》曰：“夫兵甲者，国家凶器也。土地虽广，好战则民凋;中国虽安，忘战则民殆。凋非保全之术，殆非拟寇之方，不可以全除，不可以常用。[23]

上文中说了一句很关键的话：兵者凶器，不得已而用之。而且后续还列举了一些例子来强化这个观点。

《贞观政要·征伐》篇记载：贞观初，岭南诸州奏言高州酋帅冯盎、谈殿阻兵反叛。诏将军蔺謩发江、岭数十州兵讨之。秘书监魏征谏曰： “中国初定，疮痍未复，岭南瘴疬，山川阻深，兵运难继，疾疫或起，若不如意，悔不可追。且冯盎若反，即须及中国未宁，交结远人，分兵断险，破掠州县，署置官司。何因告来数年，兵不出境？此则反形未成，无容动众。陛下既未遣使人就彼观察，即来朝谒，恐不见明。今若遣使，分明晓谕，必不劳师旅，自致阙庭。”太宗从之，岭表悉定。侍臣奏言：“冯盎、谈殿往年恒相征伐，陛下发一单使，岭外帖然。”太宗曰：“初，岭南诸州盛言盎反，朕必欲讨之，魏征频谏，以为但怀之以德，必不讨自来。既从其计，遂得岭表无事，不劳而定，胜于十万之师。”乃赐征绢五百匹。[24]

《贞观政要·征伐》篇中记载对内战争的只有一章，而其它章全部都记载的都是对外战争。从吴兢对于对内战争以及对外战争的记载数量上来看，吴兢的主要关注点其实在对外战争上。结合唐玄宗开元、天宝年间越来越频繁的对外战争，吴兢其实不敢全写对外战争，只好在通篇描写对外战争中，加入一章对内战争。很隐晦地批评唐玄宗开元、天宝年间频繁的对外战争。希望唐玄宗能以唐太宗为“鉴戒”，减少不必要的对外战争、调整不合理的边疆政策。

《贞观政要·征伐》篇记录了贞观年间君臣关于征伐的议论和谏疏。唐太宗对征战的基本看法是：军备不可以全部解除，兵器不可以经常使用，所以要慎于征伐，主张和亲。但他晚年在处理高丽问题上却刚愎自用，一意孤行，未能接受房玄龄等大臣的劝谏和忠告，结果劳民伤财，招致惨败。

本篇表面上是在描写唐太宗征伐高丽的失败，从而全面描写唐太宗。体现一个史学家的客观描写。但是，结合唐玄宗开元、天宝年间频繁的对外战争，可以看出，吴兢其实也想以唐太宗征伐高丽失败为鉴戒来警醒唐玄宗减少对外战争。

四、结语

吴兢编写的《贞观政要》的时代特点，是唐朝经过唐太宗、唐高宗、武周时代、唐玄宗前期等几代人的努力，唐朝经济大发展。但是这种大发展又隐藏着很多潜在的危险。吴兢深刻的认识到这一时代特点。吴兢借唐太宗与群臣之口，抒发自己的政治理想。希望唐玄宗能够以唐太宗为鉴戒，修明政治。这种“鉴戒”思想值得我们进一步学习和研究。

注释：

[1]刘昫：《旧唐书·吴兢传》，中华书局，1975年，第3182页。

[2]宋祁、欧阳修等：《新唐书·吴兢传》，中华书局，1975年，第4525页。

[3]宋祁、欧阳修等：《新唐书·吴兢传》，中华书局，1975年，第4529页。

[4]宋祁、欧阳修等：《新唐书·吴兢传》，中华书局，1975年，第4525页。

[5] 吴兢撰，谢宝成集校：《贞观政要·卫尉少卿兼修国史弘文馆学士臣吴兢撰并序》，中华书局，1996年，第7页。

[6] 吴兢撰，谢宝成集校：《贞观政要·上<贞观政要>表》，中华书局，1996年，第3页。

[7] 吴兢撰，谢宝成集校：《贞观政要·君道》，中华书局，1996年，第11页。

[8] 吴兢撰，谢宝成集校：《贞观政要·君道》，中华书局，1996年，第16页。

[9]吴兢撰，谢宝成集校：《贞观政要·慎终》，中华书局，1996年，第536页。

[10]吴兢撰，谢宝成集校：《贞观政要·任贤》，中华书局，1996年，第62页.

[11]宋祁、欧阳修等：《新唐书·吴兢传》，中华书局，1975年，第4526页。

[12]宋祁、欧阳修等：《新唐书·李林甫传》，中华书局，1975年，第6348页。

[13]吴兢撰，谢宝成集校：《贞观政要·择官》，中华书局，1996年，第 155页。

[14]吴兢撰，谢宝成集校：《贞观政要·择官》，中华书局，1996年，第157页。

[15]吴兢撰，谢宝成集校：《贞观政要·择官》，中华书局，1996年，第161页。

[16]吴兢撰，谢宝成集校：《贞观政要·择官》，中华书局，1996年，第162页。

[17] 吴兢撰，谢宝成集校：《贞观政要·择官》，中华书局，1996年，第167页。

[18] 刘昫：《旧唐书·李林甫传》，中华书局，1975年，第3240页。

[19]刘昫：《旧唐书·李林甫传》，中华书局，1975年，第3241页。

[20]刘昫：《旧唐书·李林甫传》，中华书局，1975年，第3241页。

[21]刘昫：《旧唐书·李林甫传》，中华书局，1975年，第3240页。

[22] 吴兢撰，谢宝成集校：《贞观政要·征伐》，中华书局，1996年，第475页。

[23]吴兢撰，谢宝成集校：《贞观政要·征伐》，中华书局，1996年，第484页。

[24]吴兢撰，谢宝成集校：《贞观政要·征伐》，中华书局，1996年，第47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