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海报

贺向花

王金平，法官，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邢台市作协副主席。河北大学作家班毕业，曾在《文艺报》《中国作家》等报刊杂志上发表作品近千篇。作品被收入上海教育出版社《语文主题教学》（八年级下）等多种选本，作品荣获第十一届全国微型小说年度评选三等奖、中国当代小说奖等。已出版个人文学作品集5部。

张小宁看到那张海报，忽然感觉到自己像一片干枯的树叶，在树枝上晃了几晃，飘下来，坠落进树旁黑咕隆咚的枯井里。

张小宁看见海报上她的名字很大，海报上有她站在一个红箱子旁边的照片，贴在学校最醒目的布告栏里。这个布告栏设在学校里大家必经的位置，那里经常贴着学校里重要的事情，所以大多数师生每天都会顺便停下来看一看。

海报从外表看起来很精美，但看了一会儿，张小宁的头就晕了。她已经很久没有头晕的感觉，忽然头晕，让她感觉很惊慌。她扶着冰凉的布告栏，闭着眼睛站一会儿，朋友问她怎么了？她说头晕，朋友就拉住她的手，走到不远处的长椅上坐下来。

张小宁坐在长椅上闭着眼睛养一会儿神，睁开眼问朋友，你说我的血会不会是白的？好朋友说，人血都是红的，哪会有白色的？张小宁说，我是说我的血，我的血是不是白色的？好朋友说，你的和我的不是一样吗？不要胡思乱想了。

张小宁刚升入初中一年级，就查出得了白血病，休学一年多，又回到学校，她想她终于可以回到从前了。学校组织老师和同学献爱心，召开一次募捐大会，张小宁站在募捐箱前，看着同学们一个个从她面前走过，将钱投进红箱子。那以后，张小宁感觉学校和从前不一样了。她害怕别人异样的目光，让她感觉到她好像成了一个怪物，这让她很心慌。

张小宁说，学校捐款后，总有很多同学问我话，有的认识，有的不认识，就像我还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一样。已经有五个人问过我的血是不是白色的，有男生也有女生。你说，我的血到底是不是白色的？一想起来就很恐怖。

好朋友说，红色的，我说了你又不信。张小宁说，你又不是医生。两个人沉默了很长时间，好朋友突然说，你等着。她掏出手机，在网上搜索一会儿，说，你听你听，这是一个医生说的，白血病的血液不是白色而是红色，白细胞升高也不会让血变白色。你看你看。好朋友说着就把手机举到张小宁面前。张小宁拿起手机看的时候，好朋友又说，医生不是说你病情已经稳定了吗。张小宁说，医生说我的血象正常了。好朋友说，看你的脸，都有点红扑扑的了，你的血不是红色的，脸怎么会有点红扑扑的呢？

看完海报后，张小宁感觉头很晕，在家里还好点，一想到要去学校，头就又晕起来，只好请了三天假。妈妈很紧张，带她去看医生，医生检查后说，病情很稳定。休完假后，张小宁又回到学校。

妈妈在叮咛张小宁的时候，顺便也叮咛了她那个好朋友，说医生让张小宁做适量的户外运动，所以要好朋友多陪着她在户外走走，散散步，晒晒太阳。好朋友本來就一直帮着张小宁的，现在又有了阿姨的叮咛，每天陪张小宁散步晒太阳，就成了好朋友心里重要的事。

张小宁和朋友一起散步晒太阳，路过布告栏的时候，就站在布告栏下看了一会儿。张小宁又闭上了眼睛，用手扶着布告栏。好朋友问，又头晕了？张小宁说，嗯。好朋友又拉起张小宁的手，一起到不远处的长椅上坐下来。

张小宁说，你说我是不是很不对？好朋友问，你哪有不对啊？张小宁说，我很讨厌学校把我生病的事做成海报，让人每天看来看去的，我觉得很别扭。

张小宁说，你说这张海报要贴多久啊？好朋友说，你想让它贴多久？张小宁说，我想让它从来都没有贴过。张小宁和好朋友都不说话了。

第二天，好朋友又拉着张小宁出来散步晒太阳。为了不让张小宁再看海报，布告栏在路左边，好朋友就走在左边，让张小宁走在她的右边;布告栏在路右边，好朋友就走在右边，让张小宁走在她的左边。路过布告栏的时候，好朋友都拉着张小宁的手，径直向前走，张小宁回头看了两眼，好朋友握紧张小宁的手，继续向前走。回来的时候，张小宁觉得有些不对，就挣开好朋友的手，又站在那张海报前面。看了一会儿，张小宁又闭上眼睛，手扶住布告栏。好朋友埋怨说不让你看你非要看。听着好朋友的埋怨，张小宁忽然就哭起来。

好朋友陪着张小宁，听她哭了很久。好朋友忽然抬起手，把海报撕下来，撕成碎片，扔进了垃圾箱。

张小宁抬起头，看见贴海报的位置一片空白。

约稿编辑   秦   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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