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霞飞 李思佳
摘 要:生态故事片和生态纪录片是生态主题电影的两种基本形式。纪录片与故事片之间有相对明确的分野,同时也具有相互融通的基质。纪录片以“纪实”见长,但并不排斥创作者的主观意图;故事片以“虚构”为突出特点,但也不拒绝真实。在生态影视创作中,纪录片与故事片在艺术手法甚至美学风格上,经常表现出互鉴、互动、互融的趋势。生态故事片《可可西里》与生态纪录片《平衡》的题材相同,但分别以各自的方式建构了一个独特的艺术空间,它们以一种殊途同归的方式,唱响了保护自然的生态文明之歌。
关键词:可可西里;平衡;生态纪录片;生态故事片;互鉴融通
生态故事片与生态纪录片是生态电影的两种基本形式。生态纪录片作为生态主题电影的发端之作,通过最为朴实的“咔嚓”快门方式,记录并展现了大自然的壮美以及惨遭蹂躏后的千疮百孔。生态故事片则通过一定的虚构形式(纯虚构或半虚构),以更加艺术化的方式打动观众的心灵,激发观众的生态意识。法国让·路普·巴塞克主编的《电影辞典》这样定义“纪录片”:“具有文献资料性质的,以文献资料为基础制作的影片称为纪录电影。”“纪录片的概念是与故事片相对而言,因为故事片是对现实的虚构、搬演或重建。”[1]法国影片《帝企鹅日记》、美国影片《难以忽视的真相》、英国影片《野性南美洲》、我国影片《平衡》《森林之歌》《水问》等都是典型的生态纪录片。故事片往往有机融合了文学、戏剧、音乐、美术等各种艺术因素,通过巧妙的故事情节和演员扮演,精心塑造人物形象。美国影片《完美风暴》、我国影片《可可西里》《嘎达梅林》《狼图腾》《美人鱼》等,基本上都可以看作生态故事片的代表。与故事片相比,纪录片最突出的特点就是“真实”,尽管它不可能完全摒弃艺术处理,但基本上是通过“真人+真事”的方式对现实生活或历史事件进行描述或再现,其最重要的优势就是能够带给人独特的真实感和现场感。生态纪录片与生态故事片有着相对清晰的界限,但两者之间还是有艺术相通性的。纪录片以“纪实”见长,但并不排斥创作者的主观意图;故事片以“虚构”为突出特点,但故事片也绝不拒绝真实。纪录片与故事片之间并不是泾渭分明的,更不是截然对立的,只是对于纪实和虚构各有侧重而已。不仅如此,在日常创作中,纪录片与故事片在艺术手法甚至美学风格上,经常表现出互鉴、互动、互融的趋势。广袤的冰雪世界,被疯狂捕杀的藏羚羊,盗猎者和巡山队员的生死较量,这是电影《平衡》(2000,彭辉导演)与《可可西里》(2004,陆川导演)共同呈现的画面。《平衡》是生态纪录片,《可可西里》为生态故事片,二者题材相同,但艺术创作风格各具特色,而最终表现的生态主题又殊途同归。
一、《平衡》:讲求叙事艺术的生态纪录
《平衡》纪录的是保护可可西里藏羚羊的事情。可可西里是国家一类保护动物藏羚羊的主要栖息地,藏羚羊被称为“可可西里的骄傲”,是被列入《濒危野生动植物种国际贸易公约》中,严禁贸易的濒危动物。但是,因其珍贵的毛皮能够带来巨额的收益而遭到盗猎分子的滥捕滥杀。因为疯狂的盗猎,藏羚羊的数量在短短的十年中锐减了2/3。1994年1月,青海省治多县委副书记索南达杰,亲自指挥抓捕盗猎分子时被盗猎者枪杀。一年后的1995年,县委副书记扎巴多杰成立了武装反盗猎组织“西部工作委员会”(民间称之为“西部野牦牛队”),以保护野生动物为主要目的,开展了一系列卓有成效的反盗猎工作。不幸的是,正当扎巴多杰满怀期待要在可可西里“好好干一番大事业”的时候,他的生命却定格在了1998年11月8日。这一天,扎巴多杰在家中被一颗充满疑点的子弹击穿了头部……这既是《平衡》创作的背景,也是《平衡》的主要内容。这样一部震撼人心的纪录片,是摄制组历时三年、冒着巨大的生命危险在可可西里“生命禁区”艰苦创作而就的。影片中摒弃了一切解说词,而是充分利用真切而朴素的画面和镜头语言,对巡逻队员感人至深的反盗猎英勇事迹进行了如实记录。并试图从完全真实的镜头中寻觅到人与自然、人与人、甚至人与自身之间的“平衡”。影片获第十一届匈牙利国际视觉电影节最佳纪录片提名,入围第十九届中国电视金鹰奖。
作为纪录片,《平衡》几乎具备了纪录片的一切创作优点,与此同时,又是一部非常讲求叙事艺术的电影。毋庸讳言,纪录片最突出的魅力确实来源于镜头下的真实,不过,“镜头下的真实”与现实意义上的真实还是有一些差别。毕竟是电影,是電影就存在剪辑,即便是常规的影视剪辑手法的运用,也存在艺术再加工的痕迹,同时还在一定程度上保留着导演主观成分介入的痕迹。同时,纪录片拍摄时还存在等拍、抢拍、抓拍失败而需要进行补拍的情况。所以,纪录片有时可能会存在偏离现实中纯朴自然的情况,不过,这并不会过多地妨碍纪录片记录和反映真实。利用艺术化叙事,可以增强纪录片的观赏性,突出纪录片的主题。
实际上,如果要苛求纪录片绝对的真实,是完全没有必要的。纪录片也是一种电影艺术,“源于生活,高于生活”的定律在一定程度上同样适应于纪录片。纪录片中情感、思想等主观因素的渗入,并不是我们想象中的“洪水猛兽”,相反,这些主观镜头有时候可能恰恰是一种艺术升华的必要。精心选取生活中真实的人和事,深入挖掘生活的意义和本质(对于大量拍摄素材的择取、剪辑实际上做的就是这项工作),从而与观众实现思想情感上的交流乃至共鸣,同样是纪录片的追求。当然,主观因素的介入,需要被严格控制在一定范围之内。而且,“纪录中的‘真实既要反映现实,也要留给观众们足够的思辨空间,尽可能地把‘真实展现在观众们的面前,等待观众们的自我判断,这样的真实也许才最有说服力,才最接近纪录片想要的真实”[2]。
纪录片往往通过对于真实生活的记录,展示自然及社会环境,尤其是展示人物行动过程中的心境及神情变化。因此,从某种意义而言,“背景”也就成为纪录片叙事意义以及主题表达极其重要的元素之一。在这一方面,《平衡》也处理得较为成功。影片以巡山队员升国旗开始,最后又以国旗飘扬的画面结束,从而让影片着上了一层颇为神圣的色彩,也给巡山队员们的守护行为奠定一个神圣的基调。另外,影片还善于通过背景对比更好地彰显主题。清澈的天空、广袤的高原以及湛蓝的湖水多次出现,让我们不由惊赞于大自然那诱人的秀美;而常常出现的狂风暴雪和天寒地冻的景象,则不断渲染出气候的恶劣以及此种环境下人类的无奈,更凸显了巡山队员工作的艰危。正是这些背景的渲染,为观众心灵上的激荡和情感上的沟通架设了必要的桥梁,从而有效地增强了影片的震撼性。
二、《可可西里》:虚构与纪实的有机契合
美国著名导演阿尔弗雷德·希区柯克(Alfred Hitchcock)曾说过:“故事片的上帝是导演,纪录片的导演是上帝。”这个譬喻很形象也很深刻,因为纪录片所要面對的是一个无法完全预想的未知世界。尽管导演可能也想要植入自己的主观元素,但也不可能完全突破、更不能违背客观事实的制约,虽然具备一定的选择性,但可供选择的空间却很小。故事片就不一样了,导演的“权力”很大,他几乎把控着一切,在符合艺术真实的前提下,基于现实的生活素材可以根据导演的需要进行各种加工,情节的开端、发展、高潮、结局基本上都已经预定,只待导演喊“开机”了。《平衡》和《可可西里》都是以主人公的牺牲为结局,但就是这样一个结局,却能够让我们看到纪录片与故事片的些许差异。在《平衡》中,扎巴多杰的被害有点出乎观众的意料,但这就是忠于真实的纪录,虽然让人“生疑”却是还原现实的震撼;而《可可西里》中对于日泰队长的牺牲却有着比较充分而刻意的铺垫,因此在影片中比较富有戏剧色彩,也更能让观众感觉水到渠成。《可可西里》来自于真实的现实题材,虽然被导演改造成为一个生态故事片,但我们依然能够亲切地感受到其中的“真实”。首先,可可西里真实的自然环境自不待说;其次,影片中的人物扮演者起用了一些非职业演员,在一定程度上强化了这样一部故事片的“纪录性”风格。
为了增强故事性,与《平衡》相比,《可可西里》对于同一题材的表现体现了更多的艺术性。对于细节做精细化处理,是故事真实、感人的重要手段。在对盗猎分子帮凶马占林及其儿子长时间的追捕过程中,一位巡山队员因为缺氧而瘫倒在雪地里,在这关键时刻,马占林没有趁机奔逃,也没有幸灾乐祸,而是反过来让自己的儿子为巡山队员打针以挽救其性命。另外,在日泰队长被盗猎头子残忍枪杀之后,马占林的怜悯之心再次迸发,偷偷地告诉巡山队随队记者尕玉,只有跟随盗猎分子的脚印才可能走出去,他的善良可以说是无处不在。正是这样艺术化的细节处理方式,“完成了‘好坏的切换,使观众看到了创作者并不是要对善和恶做出判断,而是要体现生存状况的真实”[3]。这样的艺术化处理,其实更能体现生活的真实性。马占林并不是盗猎分子,而只是为了生计成为了盗猎分子的帮凶,他具有善良的本性,因为贫穷才选择帮盗猎分子割羊皮赚取养家糊口钱。无论在什么情况下,老百姓的善良和朴实总是无法隐藏的。不但如此,这一细节对于主题的升华也起到了颇为关键的作用。它让观众更为深刻地领悟到,可可西里藏羚羊的危机不仅仅是一场道德的危机,也不只是人性贪婪的结果,其背后是更深刻的全球性经济发展不平衡。贫穷和落后引发了人们对自然资源的过分依赖和无节制利用,而过度利用自然资源又带来了更深、更透彻的贫穷。罪恶的商业链条伸向了可可西里,也伸向了更多的像可可西里这样的偏远地区。如此情况下,藏羚羊们也就避免不了成为牺牲品了。
同纪录片的“未知性”“偶然性”相比,故事片的一切似乎都可以预先做出精心安排的。为了增强故事性,完全可以人为设置悬念,也因为它可控,比起纪录片有时反而能给人以更加强烈的生活本质真实感。在《可可西里》这样一部充满着纪实色彩的影片中,精彩的设悬与释悬有效地强化了影片的可观赏性。巡山队员进山后汽车油料耗尽,有限的食物也没有了,面对肆虐的风雪,队员们将面临怎样的命运?而巡山队长日泰追捕盗猎分子头目的过程也被设计得悬念迭起,动人心魄的情节一环套着一环。正是叙事技巧的艺术化运用,不仅将人物形象塑造得更加丰满而真实,而且有效地强化了影片的生态主题。
《可可西里》的成功还得益于纪录性因素的反复渗透。为了让影片呈现更加强烈的真实感,《可可西里》在强化故事化艺术手段时又注重原生态纪录手法的运用。“可可西里”是美丽少女的意思,在我们的想象中,可可西里应该是一个美丽无比的仙境。但从影片对画面与色彩安排来说,导演并没有只把镜头对准那些美丽如画的景色,而是镜头所到之处皆有所收录。通过这种正常“还原”,让我们在享受青藏高原美丽景色的同时,也能感受到这样一片土地的贫瘠,马占林他们为了生计而选择做盗猎分子帮凶,也就有了更强的真实性。另外,在声音元素的安排方面,影片也很少进行刻意雕琢,充分发挥自然音响如风沙声、踩水声、踏雪声等真实音效,借此展现巡山队员们在恶劣的气候条件下追捕盗猎分子的枯燥、艰辛与危险。除了队员排遣寂寞时的歌声以及片尾曲之外,导演基本上没有设计其他的影视音乐,而这样一种质朴自然的表现方式也进一步增强了影片的纪录性,强化了影片的真实性。
三、结语
从一定意义上说,纪录片是再现性艺术,故事片是表现性艺术。但不管是故事片的“纪录性表现”,或是纪录片的“故事性再现”,都可以体现出这样一种规律:在特定领域内,再现性艺术和表现性艺术呈现出相通、结合甚至互补的态势。这也正符合人的多层次现实需求。“人的本性需要看到现实的物质纪实和他人的自然纪实,使自己在现实的真实感情得到抒发,同时人的精神欲念又急需摆脱物质真实的限制,让自己的理想自由地驰骋。”[4]由是,作为为人民的艺术,就应该尽可能地满足人民的多方面需求:一方面,我们可以用纪实性的艺术作品书写自己对现实世界的认识和体悟;另一方面,也可以用浪漫主义创作抒发人类对过往历史的回味以及对未来世界的美好憧憬。基于这样的文化基础,再现现实世界时可以渗入艺术化的手段和技巧,而表现艺术真实的时候也可以融入纪实的因素,故事片与纪录片在表现形式上可以实现有效的沟通与互动。“纪录”元素和“故事”元素在《平衡》与《可可西里》中的不同呈现,形成了它们彼此的表层和深层结构,而这也很自然地成为了纪录片和故事片两种不同艺术样式相区别的标志。“电影从最高意义上说是用艺术的精神娱乐观众,是带给人欢乐、自由、解放与光明的,是教人奋进有为的。”[5]那样一些勇于叩问人性与价值、乐于彰显生命尊严与自由的影片,无论是“纪录”为主,或是“故事”这主,都更易赢得观众喜爱。在不同的艺术领域,同题材的《平衡》和《可可西里》分别以各自的方式建构了独特的艺术空间,又通过互鉴、互融提升了自身空间的艺术魅力,以一种殊途同归的方式,唱响了保护自然的生态文明之歌。
参考文献:
[1]单万里.纪录电影文献[M].北京: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2001:8.
[2]曹毅梅.《平衡》与《可可西里》[J].电影评介,2008(22):29.
[3]董琳琳.生命与心灵的碰撞[J].电影文学,2007(10):18-19.
[4]冯伟.论故事片的纪录性和纪录片的故事性[J].西南科技大学学报(哲社版),2011(1):89-92.
[5]孙燕.当前中国电影需要解决的三大悖论[J].中州学刊,2017(3):144-148.
作者简介:陈霞飞,湖南工业大学包装设计艺术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设计策划与项目管理。
李思佳,湖南工业大学包装设计艺术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设计策划与项目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