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雪
摘 要:爱丽丝·沃克的《日用家当》是在黑人运动兴起的背景下产生的,它充分体现了19世纪60、70年代非裔美国人的身份困境及文化危机感。而正是这特殊的历史背景为非裔美国人带来了双重身份,爱丽丝的《日用家当》则讲述的是以迪依为代表的美国黑人对身份与文化的迷茫,从而促使了他们在对自我身份的追寻,本文在折衷主义的语境下探讨迪依的身份追寻之旅,并强调在全球化背景下,片面地强调单方面的文化是不现实的,只有折衷选择才是生存之道。
关键词:爱丽丝·沃克;《日用家当》;折衷主义;身份
作为19世纪知名的美国黑人作家,爱丽丝·沃克的作品主要描写生活在美国农村的黑人女性,其中《日用家当》就是她的代表作之一,将视角放在迪依、麦基及她们的母亲身上。主人公之间争夺由外婆传承下来的百纳被、搅奶棒等日用家当成为故事的导火索,从而体现了母女之间在文化意识、身份认知上的冲突。国内外学者将母女分为对立的两派,一方面,受过高等教育的迪依被认为是倾向白人文化的代表,另一方面,母亲及妹妹麦基被认为是崇尚黑人文化的典型。其中,国内大部分研究基于文化、身份视角,对主人公迪依进行了批判,认为她从一开始对“根”文化的摒弃到后面的盲目追捧黑人文化是愚昧的、错误的,因此小说以迪依争夺百纳被失败而告终。但是,却很少有学者从“折衷主义”视角出发,去探讨迪依的动机,尽管迪依以失败告终,但是她作为最先觉醒的一代人,吹响了白人文化与黑人文化相融合的号角,试图抹掉“黑”与“白”的绝对界限,在白文化和黑文化间实现折衷的目的。纵观美国的黑人历史,在以白人文化为主流的美国,完全的拒绝白人文化,纯粹的保存黑人文化是行不通的,当今的社会现状也体现了黑人文化的白化风潮。在白人文化与黑人文化之间,折衷选择才能够使黑人在美国长久存在。
一、 折衷主义(electicism)
折衷主义源于西方哲学史,亚历山大里亚人波大谟是第一个将自己的哲学成为折衷主义的哲学家,19世纪法国哲学家库桑也称自己的哲学体系为折衷主义,声称一切哲学上的真理已为过去的哲学家们阐明了,不可能再发现新的真理了,哲学的任务只在于从过去的体系中批判地选择真理。(邹瑜)虽然“折衷主义”起源于哲学,但随着社会科学的发展,它逐渐被广泛运用于其他领域,如建筑学、心理学、宗教、政治学、社会学以及教育学等。
“折衷”的英文“electic”源于希腊文,有愿意或选择挑战的意思,后面发展为“make a selection”的意思,非常适用于生存在文化夹缝中的非裔美国人,面对两种文化的冲突,黑人需要做出选择,正如爱丽丝·沃克的《日用家当》中迪依及其母亲、妹妹,同样是生活在白人文化为主流的美国,但是由于成长环境和教育程度等客观原因,黑人面对文化选择和身份认知有着不同的反应。迪依从盲目崇尚白人文化到后面开始接受自己的黑人文化,与她的母亲和妹妹自始至终的坚守黑人文化形成了对比。达尔文的生存法则也同样适用于民族文化,在以白人文化为主流的美国,无论从文化的历史还是从人口数量来说,黑人文化都处于从属地位,甚至部分不利于主流文化发展的黑人文化理所应当的被淘汰。作为黑人文化的承载者,迪依一开始选择了完全屈从于白人文化,在黑人运动的影响下,又转而青睐于黑人文化。其中武玉莲将《日用家当》依托于时尚理论探讨了主人公迪依的身份困境,她以大学为分界,将迪依的人生分为青春期和青年期两个阶段,大学前后生活环境的变化让她对时尚有了全新的认知,武玉莲认为:在青春期,迪依成为白性时尚的攀附者,在青年期,迪依成为黑性时尚的趋附者。
二、 迪依的困境
作为生活在美国的黑人,迪依从小受白人教育长大的,她是家里受白人文化冲击与影响最大的成员,所以在她身上对文化、身份認知的情感最为复杂,再加上生长在农村黑人家庭,她对白人文化和城市文明的优越感充满了向往与渴望。同时,对于在美国处于弱势地位的黑人文化抱有仇视心理,因为“黑人”的标签让她的身份十分尴尬。迪依的困惑主要体现在她美国人的身份在白人世界里是不予接受的,正如麦基所说:“迪依什么时候有朋友了?”(Alice,)迪依在白人中遇见的困境归结于自己的黑人血统,所以一开始的她十分渴望黑性文化的消失,例如当她家的房子被烧毁时,她开心得差点在房前舞蹈,上学时拒绝将“百纳被”带去学校。迪依渴望摆脱黑人身份,她模仿白人主流世界的一切,例如在母亲和妹妹面前自带优越感,模仿白人说话时的强势与压迫的语气。她所做的一切无论是在白人世界还是黑人世界都不受欢迎的,回到家里母亲对她的态度,体现了美国黑人对迪依为代表的亲白派的排斥,他们同样被传统黑人至于对立面,包括在她想要争夺“百纳被”的时候,她的母亲毅然选择了帮助麦基。
迪依的困境除了在种族身份以外,还体现在爱情的困境,《日用家当》中虽然对迪依的前男只是一笔带过,但是她失败的爱情给她的认知也带来了很大的影响,前男友抛弃了漂亮的迪依,选择了一位相貌平庸的城镇姑娘,这件事促使了迪依形象城镇化,从外形打扮来,以及迪依乘坐小轿车、拥有照相机等,都可以见证迪依正朝着城市里的时尚女郎的方向发展。迪依对待“黑性”文化与“白性”文化的态度的变换,被许多学者认为是盲目追捧,笔者认为,其实是因为迪依位于文化夹缝中的最敏感位置,使她对生存原则有着更敏锐的嗅觉而已:作为黑人女孩,在学校遭到白人同学、老师的歧视;作为亲白派,尤其是在黑人运动兴起的背景下,在自己的家园是遭到传统派所唾弃的,因此迪依被两种文化冲突推向了风口浪尖,这就促使了她在文化中选择了折中的态度。
三、 迪依的折衷选择
在整个故事中,迪依对于自己的身份追寻是十分积极的态度,这就使她的人物形象与其母亲、妹妹的形象形成鲜明的对比。在面对黑人身份时,母亲和麦基显得非常自卑、消极,当母亲从自己和女儿同时站在领奖台上的幻想中醒过来时,她立刻回到现实,“可是,这是个错误,我还没醒来之前就知道了。谁听说约翰逊家的人士伶牙俐齿的?谁能想象我敢直视一个陌生的白人?和他们讲话时,我总是紧张不安,随时准备溜走。我的头总是转到离他们最远的方向。不过,迪伊就不这样。她对任何人都不畏惧。犹豫不决可不是她的本性。”(Alice)可见,以母亲和麦基为代表的传统黑人在白人文化前,不自主地流露出了文化不自信,处于一种被动的身份地位,可见她们对自己的现状并不满意,但是又没有从中觉醒,无法寻求一条适合自己生存之道。而迪依一直在努力地为处于文化夹缝中的黑人寻找一条生存之道:接收白人教育,融入主流文化。有研究片面地认为迪依在身份追寻过程中所表现的青睐白人文化是一种盲从的表现,但是迪依后期重新为自己命名、身着黑人传统服饰以及争夺“百纳被”等一系列的举动,都说明了她想要继承黑人文化的决心。如陈建平在论文中谈到的:“母亲与小女儿沉睡的自我意识,大女儿的觉醒与盲从在全球化语境下的民族文化身份认同与构建都是可取的。”笔者认为如果单方面的指责迪依的选择是背叛或者盲从黑人文化都是不可取的,并且我们应该更加着眼于迪依早于他人的觉醒。
尽管迪依在前期一直努力地想要融入白人社会,同时她身上已经具有白人傲慢的态度,她甚至想要通过阅读让母亲、妹妹了解白人世界,但是她也认识到自己始终无法摆脱黑人身份这一事实,再加上黑人运动在美国的兴起,创造了迪依新型黑人女性的人物形象。她虽然向往白人社会,力图加入白人社会群体,但并不代表她放弃了自身的非洲文化身份。迪依对根文化的追寻可以体现在她返乡时典型的黑人着装打扮,以及她激烈的争取“百纳被”、搅奶器、搅奶盖,她竭力地想要在黑人文化和白人文化之间寻找一个契合点,而不是像母亲与妹妹一样走极端路线,一味地抵制白人文化。正是在黑白两道都不讨好的迪依身上,我们发现了黑人文化和白人文化并非一定是对抗的关系,正如迪依家的房子,之前具有黑人文化典型的房子是木瓦屋顶,在火灾之后变成了锡皮屋顶——白人文化背景下的现代文明的象征,已经成为时代符号,同时象征着和传统黑人文化完好的契合。母亲感叹道:“现在再也找不到做木瓦屋顶的了”(Alice)说明了黑人传统文化在慢慢地被白人文化所吞噬,面对这样的情形,母亲与麦基选择硬性抵抗,而迪依选择了折中融合,这就是迪依与母亲、麦基之间矛盾深化的原因。
在小说的最后,虽然以迪依争夺“百纳被”失败而告终,但在吻别妹妹时说道:“麦姬,你也该努力活出个人样儿来啊。现在我们所处的是新时代。但照你和妈妈现在仍过着的这种生活来看,你是绝对体会不到这一点的。”(Alice)一方面,这句话道出了迪依对她的所作所为的解释——在新的时代,在白人文化为主流的时代,极端的抗拒主流文化是行不通的,要如“百纳被”一般,在继承黑人传统文化的同时,学会接纳不同的文化元素,促进新型黑人形象的形成,黑人文化才能够长存下去。另一方面,迪依也在提醒麥基,在强势的白人文化面前,麦基一直表现出畏畏缩缩,不敢向前,这样的作为会导致黑人文化长期处于压迫状态。“麦姬笑起来了,大概看到太阳镜发笑的吧,但这是真正的喜悦的笑,一点没有害怕的意思。”(Alice)在听完迪依的告诫之后,麦基不再像以往一样躲着姐姐,而是露出笑容,暗示着麦基赞同姐姐的观点,她对迪依之前的所作所为露出了理解之笑。在最后,母亲是否也开始明白了什么:“目送汽车远去,车轮扬起的灰尘消失后,我叫麦姬给我舀来一碗草莓汁。然后我们娘儿俩便坐下来细细地品味着,直到天时已晚才进屋就寝。”(Alice)在迪依离开之后,母亲和麦基坐在院子里,细细品味着草莓汁,直到天黑,她们似乎也在细细思考迪依的所说的话,反思着自己落后的生活状态与思维方式,而积极勇敢、思想超前的迪依,选择了折中的道路,超脱卑劣的生活环境,创造出新的身份与地位。结合当代生活在美国的黑人现状,在两种文化冲击下,迪依选择了折衷的文化与身份是明智的。同时,她的言行举止也唤醒了仍然沉睡在黑人文化摇篮的母亲和妹妹以及千千万万的非裔美国人。正是具有了迪依般的积极寻求身份的态度,以及敢于挑战压迫的勇气,今天的黑人才逐渐在美国取得一席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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