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浩然
风吹窗棂,月色朦胧。又到了上床休息的时间,我习惯性地躺下顺手拿起枕边的小说《穆斯林的葬礼》。猛地,一个场景出现在脑海里:暖暖的床上,一老一少拿着一本书。老者头戴一顶深蓝色的鸭舌帽,慈祥的笑容里带着深深的陶醉。小孩时而转动黑葡萄似的眼珠,时而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指着书本。一老一少时而绘声绘色地朗读,时而哈哈大笑……泪水迅速溢满我的眼眶,无声地流下来……
那老者是我至亲至爱的爷爷,小孩便是我。
小时候,教毕业班课的爸妈经常为了学生顾不上带我,我便成了爷爷奶奶家的常客。爷爷也是教师,教了一辈子的小学语文。爷爷和蔼有趣,肚子里装满故事,爷爷的故事深深地吸引着我:什么铁杵磨针啦,什么王二小啦,什么狼外婆啦。我是那么痴迷爷爷的故事,每天晚上睡觉前,眼巴巴地等着爷爷讲故事。
有一天,又到了爷爷讲故事的时候啦,我乖乖地躺在爷爷的臂弯里,爷爷清清嗓子,开始绘声绘色地讲起来:从前有一个小孩,爸爸妈妈都死了,他面黄肌瘦,只长了三根头发,所以大家都叫他三毛。没有父母的小三毛,开始自己出门找食物。“后来呢?”“后来,后来……我想不起来了!”
“不,爷爷,赶快想,小三毛去哪里啦?”正听得起劲的我不依不饶地缠着爷爷,“我要听嘛,我要听嘛!”爷爷眨眨眼睛,神秘地说:“我真的不记得了,可有人知道。它里边还有好多好多的故事,比爷爷知道的可多得多。”“谁?快告诉我!”爷爷变戏法似的从枕头下拿出一本厚厚的书,说:“就是它。”其实是一本小人书《三毛流浪记》,从此我知道书里有很多很多的故事。有一天,爷爷说:“我没时间给你讲故事啦,我要辅导一群孩子读课外书。”那怎么办呢?我已经迷上了每天晚上临睡前的故事。爷爷说:“来,我有办法,不用爷爷给你读,你自己看!”我学会了拼音,学会了自己拼读故事。每天晚上,暖暖的床上,一老一少捧着一本书,阅读着故事,阅读着岁月……
我进幼儿园啦。爷爷正好教幼儿园。我和一群孩子陶醉在爷爷的故事里,爷爷又同样把我们一群孩子“骗”到书本里,自己用拼音拼读一个个故事,拼读一首首小诗。每天下午,我们一群孩子,端端正正地坐在教室里,阅读故事,然后上台讲故事。谁的故事多,谁的故事好,谁就会得到小红花。谁的小红花多,谁就会领一张奖状。幼儿时光里,为了一朵朵小红花,为了一张张奖状,每天晚上,暖暖的床上,一老一少捧着一本书,阅读着故事,阅读着岁月……
八岁时,爸妈把我送到了百里之外的寄宿学校上学。从没有远离过亲人的我,孤独地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求学了。最难熬的是晚上,十个人的宿舍里住了三个不同班的小学生。他们是附近的孩子,不屑与我这乡下来的孩子说话。我蜷缩在被窝里,偷偷地想爸妈,偷偷地哭。爷爷来看我了,我拼命地拉住爷爷的衣角,我不想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上学,我要回家!爷爷慈祥地说:“男孩子四海为家,你总有一天要离开爸爸妈妈。你看,我给你送什么啦!”《李白的故事》《海底两万里》好几本书。“孩子,晚上你想爸妈的时候,就看书,看着看着你就插上翅膀啦!”于是,每天晚上临睡前,我就打开爷爷给我送的书,聚精会神地看起来。阿凡提的故事让我智慧倍增,福尔摩斯大侦探让我拍手叫绝,周总理的外交故事让我崇拜不已,海的女儿则让我泪流满面……我把自己的感受真实地写进作文中,竟然被语文老师拿去张贴在学校优秀作文版面里。爺爷说:“孩子,你真的插上翅膀啦!”我四下看看,说:“没有呀,哪里有翅膀呀?”爷爷还是神秘地笑笑,摸摸我的脑袋说:“这里,这里长翅膀啦!”就这样,少年时光里,每天晚上,爷爷在老家,我在学校,我们捧着一本又一本的书,阅读着人生,阅读着岁月……
后来,爷爷退休了,在城里舅舅家接送表妹上学。每天晚上,爷爷、表妹,一起绘声绘色读故事,奶奶则是听众。每天早上,爷爷总会早早起床,带着一顶深蓝色的鸭舌帽,穿着一件薄薄的黑棉袄,伏在桌子上,刷刷地不停地写着什么……
初中时,各门功课赶得很紧,但是再忙,我也会挤出点时间读一个故事,或是一篇文章……
上高中了,时间更紧,我已经习惯枕边放一本书,每天晚上临睡前,翻看几页,伴着书香入睡……
岁月无情。2016年农历九月初六,爷爷毫无征兆地猝然离开了我们。爷爷的故事,爷爷的书,爷爷的话,爷爷的身影,时时出现在我的眼前、身后、耳畔、脑际。昨天,文化馆送给我们一本书——爷爷编写的《陕州区民间故事》,在爷爷的简介里,赫然写着陕州区作协会员——刘么古。泪光中,暖暖的床上,一老一少拿着一本书,老者头戴一顶深蓝色的鸭舌帽,慈祥的笑容里带着深深的陶醉。小孩时而转动黑葡萄似的眼珠,时而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指着书本。一老一少时而绘声绘色地朗读,时而哈哈大笑……
高中分科时,我毅然报了文科,我要带着爷爷的愿望,带着更多的人,徜徉在书本的海洋里,阅读岁月,阅读人生。
(三门峡市陕州区店子乡中心学校
指导教师:刘雪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