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东邪西毒》终极版中的比兴艺术

2020-06-21 15:31苏漾
锋绘 2020年3期
关键词:比兴

苏漾

摘 要: 本文将诗歌中的“比兴”艺术引入中国电影,以王家卫《东邪西毒》终极版为例,分析该影片通过各种视听语言对诗歌“比兴”艺术的应用,阐释角色的性格命运,表现影片的深层主题,并以此来揭露导演对于人生本相,追寻、离别、挣扎、等待的深刻思考。

关键词: 比兴;《东邪西毒》终极版;主题意蕴;人物命运

“比兴”是依托《诗经》而总结归纳出来的,是中国古代诗歌表现方法的一种。比兴艺术在中国诗歌发展史上有着极其重要的艺术价值及深远意义,对于中国电影的影响同样巨大。中国导演运用比兴艺术使得电影“言有尽而意无穷”,提高了电影的艺术底蕴与审美意境;电影评论者运用比兴艺术评析中国电影,开创了自己的电影批评研究理论。

电影中的“比”,就是以比喻、比拟等为主要手段,塑造出与主题或人物有相同目的性的审美意象,揭示人物的性格命运,表现电影的主题意蕴。“兴”,主要是指托物起兴,他物与所咏的内容之间在意义上或情理上有相似或相通之处,造成一种艺术形象,从而形成文已尽而意有余的境界。在电影中就是通过场景描绘、场面调度、情节铺展等手段对影片起到烘托渲染和起兴等作用的创作艺术,最终达到言有尽而意有余、情景交融的艺术境界。

《东邪西毒》中的比兴艺术处处皆是,细细品味,每一个镜头语言背后都有其深层的意蕴内涵。在这部影片中,王家卫通过对“比兴”艺术的运用,传递了他对人生本相,追寻、离别、挣扎、等待的深刻思考。

1 “兴”在《东邪西毒》终极版中的应用

景无情不发,情无景不生,王家卫在《东邪西毒》中利用各种各样的视听语言来借“兴”达到拖物起兴,唤起感情;烘托渲染,突出中心;比附象征,暗示主旨;情景交融,创造意境的的效果,从而触发观众的情感,引起观众的共鸣,加深整部电影思想意蕴。

在影片的序幕,欧阳峰和黄药师在沙漠中对峙,随后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佛典有云:旗未动,风也未动,是人的心自己在动”跃上屏幕,直接起兴,营造了武侠式的、具有东方情韵的悬念,寓示着片中人物因困于己心与命运而演绎出的这一场场爱恨情仇,悲欢离合。

故事发生在一望无际的沙漠中,影片总是用全景镜头描绘连绵不断的沙丘、破败不堪的酒馆、以及在狂风中决然独立的荒草,这些景象营造出孤独、压抑的氛围。沙漠是冷酷无情的,大漠无涯的荒凉象征着蜷缩在这片荒漠中的人们内心的荒芜与无望,“沙漠的那头是什么?还是沙漠,”在这片沙漠中,无论哪里,对于欧阳锋都没有区别,有的只有无望的等待和迷茫。“荒漠”在这里与人们内心孤独无望的情感交合在一起,情景交融,此一用兴之法。

群鸟纷飞在影片中出现了两次。盲武士死时,妻子身后飞过一群鸟儿,当欧阳锋得知大嫂死时,一群鸟儿同样惊起。盲武士苦爱他的妻子桃花,却因在大婚时桃花爱上他的朋友黄药师而远走他乡,至死都未与桃花再见一面;欧阳锋与其大嫂情投意合,但大嫂因等不到他的一句“爱你”而决然嫁于欧阳锋的哥哥,同样到死两人都再未谋面。两人得知多年未见的爱人死时,镜头给与他们身后的群鸟,此时群鸟惊起,飞向远方,预示着他们的爱人已离他们远去天边,再不可能回来,群鸟带走他们的爱人,带走他们的念想,群鸟纷飞营造的情景又折射出他们内心的惊慌不安与迷茫无措。这里“群鸟纷飞”象征着他们心爱之人离去,又与欧阳锋,桃花惊慌失措,无处安放的思念交合在一起,此又一用兴之法。

大漠孤树常伴慕容燕(嫣)左右。女扮男装的慕容燕(嫣)早对黄药师暗生情愫,因为黄药师一句酒后戏言:“如果你有个妹妹,我一定娶她为妻,”他甘愿回归女儿身,等待黄药师娶妻的约定。一场慕容燕买凶刺杀黄药师的戏中,镜头中的慕容燕身后便矗立著一颗树,在看不到头的荒漠中,是那样的孤独无依。在慕容嫣等待黄药师赴约的戏中,近景描绘她在挂着鸟笼的树下苦苦等待,而黄药师始终未曾出现,慕容嫣依靠在树上撕心裂肺的喊叫,终于明白黄药师心中并没有她,随后镜头拉远,远景中是有一颗孤零零的树,矗立在一望无际的荒漠中。此景烘托渲染出慕容嫣的孤独无助,作兴于她等待无望的漂泊的爱。

以上是王家卫《东邪西毒》中较经典的用兴之处,王家卫在他的影片中大量的借助用兴之法,烘托了片中每个个体在追寻与等待中的痛苦,失望,挣扎与反抗,情景交融,突出了此片的主旨核心。

2 “比”在《东邪西毒》终极版中的应用

“比”就是比喻、比拟。“比”相较于兴更加的具体明显,也就是所谓的“比显而兴隐”。在电影中,比常常通过选择某种具体的物象,由此物及彼物,传达出超越镜框的意念,提高影片的美学含量。

影片以欧阳锋独白的方式开启,以黄历为时间线索,将故事串联成章。故事开头,欧阳锋独白:“今年五黄临太岁,周围都是旱灾,有旱灾的地方就有麻烦,有麻烦我就有生意,”一切故事至此开始;洪七杀马贼那日,欧阳锋提到:“十五日,地官降下,定人间善恶,有血光,忌远行”;洪七走时,欧阳锋提到:“失星当值,大利北方,”三年后,洪七终成丐帮帮主;大嫂死后,片中提到欧阳锋是孤星入命的人,所以从小他就知道,要想不被人拒绝,最好的方法就是先拒绝别人,所以从他离开故乡便再也没有回去探望嫂子,后欧阳锋还提到:“命书说我过夫妻宫太阳化,婚姻有实无名,想不到是真的。”剧中将所有事件的开端和所有人物的结局都归结为命运,他们在生命长河中苦苦挣扎,渴望跳出束缚,但命运像早已被安排好,一年又一年,周而复始、虚无尽头。在影片中,黄历是宿命的象征,黄历是宿命的、轮回的、无法摆脱的。

水总是与女人息息相关。《东邪西毒》中的女人,都为情所困、无望等待,最后大都被情所伤。在片中,哪里有女人的身影,哪里就有一条河、一汪湖或一片海。影片中出现的几个重要的女人,慕容燕(嫣)、欧阳峰的大嫂、盲武士的妻子桃花都随时伴随着水的意象。慕容燕在与黄药师相识的戏中,他对黄药师一见如故,此时导演将慕容燕柔情似水的目光与波光闪闪的湖水间切换;之后慕容燕在客栈因情刺伤黄药师时,镜头也是在他决绝的目光与诡异波动的湖水间切换;最终慕容燕成为独孤求败,也是对着湖水的倒影孤独决绝的练剑。在片中,慕容燕(嫣)的水总是波动诡异的,正如她的情感,是决绝壮烈的。再如欧阳锋的大嫂,每次梦境中白驼山那片静谧的湖水都随大嫂出现,大嫂最后的独白和去世时,镜头也是切向窗外那片微微波动的大海。大嫂的水总是美丽静谧,微波粼粼的,就如大嫂的情感,在等待中自我挣扎,最终在无望中心灰意冷。在此片中,水比喻着女人的情感,水就是女人。

烛火同样在片中具有深意的作比。大嫂结婚的晚上,她拿着烛火在回廊中穿梭寻找欧阳锋。与欧阳峰碰面后,欧阳锋态度强硬的质问大嫂是否跟他走,可大嫂因没有得到欧阳锋表明的爱意而毅然拒绝,二人在争执中,烛火坠入昏暗的楼梯,镜头特写烛火在楼梯间旋转、碰撞、熄灭。这一盏烛火坠落的过程借比欧阳峰与大嫂的爱情历程,充斥着爱恨的较量、欲望的高涨与别离的痛楚,最终熄灭的烛火比作二人的结局——情感的破灭。

桃花在片中多次出现。盲武士告诉欧阳锋攒钱想要回乡,去看桃花。欧阳锋以为乡下有桃花盛开的美景,后去乡下才得知盲武士口中的桃花是自己的妻子的名字,这样暗下伏笔的介绍,实则是将鲜嫩的桃花比作盲武士心中的妻子,懵懂单纯,娇艳美丽。再如欧阳锋记中的大嫂手中总是捧着一束桃花,桃花在年轻的大嫂手中开得艳丽,暗示着大嫂此时正青春正当时,对爱情充满渴望;而当中年的大嫂开始寂寞的独白时,手里的桃花已然枯萎,此时暗示了大嫂心境的凄苦;而最终大嫂得病死亡时,手中的桃花仅仅只剩几片枯黄的枝叶。桃花在这里与女子相比,即是她们外貌的象征,也是她们心境的象征。

在这部影片中,到处可以看到导演独具匠心的用比之处,每一比都更深层次的诠释了影片中人物的痛苦失望,离别等待,揭露了影片中关于人生本相,追寻、离别、挣扎、等待的探讨思考。

3 结语

在《东邪西毒》终极版中,王家卫注重诗意镜头的运用,画面充满了朦胧的美感,加上对比兴艺术炉火纯青的运用,使其简单的镜头语言能够渲染情绪,兴发情感,营造意境、表达意象。在《东邪西毒》中,无论是“沙漠”,“大漠孤树”还是“水”,“桃花”,“烛火”等,每一个简单的意象或场景背后,体现着故事中人物的心境意绪,象征着人物命运的最终走向,揭露电影主旨,这一切都得益于比兴艺术的应用。“比兴”既是诗的表达方法,也是一组艺术范畴,在电影中借鉴“比兴”艺术,结合各种视听语言进行分析创作,这是中国电影回归本土文化的实现路径,也是中国电影人的文化使命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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