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秋赟
第一次被文字震撼,以至于全身冰凉、无以言状的感受,至今记得。
在初识字的年纪,看到一篇短篇童话,大意是讲吸血鬼为了让女孩逃脱,拿起十字架燃烧了自己。现在想来,那是本极为劣质的童话故事集,有着色彩过于饱和的封面和印刷略显随意的内页。然而在那个时刻,眼泪没有来由地夺眶而出,酸涩、湿润。小小的我根本无法理解当时的状况,只觉得整个身体的血液都凝固了,眼前浮现着那个牺牲自己的形象和不断燃烧的火光。
从惊慌、错愕中抽离,我仍然恍恍惚惚,却无比清楚地知道——我喜欢书,我还要继续看书。
人人都知道我爱书了,于是节日时父母送的是书,生日时朋友赠的是书,考试成绩优异时老师奖励的还是书。
年少时读童话寓言,青春期读韩寒、郭敬明、余秋雨和村上春树的书,离家上学后,读书的范畴开始扩大,读东野圭吾、阿加莎·克里斯蒂的推理小说,读刘慈欣、奥森·斯科特·卡德的书,读散文诗歌,它们在我不那么完美的现实生活里搭建出一座花园堡垒。
再大些,开始读一些厚重的书,读历史、文学、社会、经济、访谈、纪实等作品。阅读不再是猎奇、图热闹,不再是追求辞藻的华丽或是情节的曲折,我逐渐能体会到不同题材、不同文字表达方式的魅力。这个时候的阅读变得纯粹,变得有力。
工作后,很偶然地读到了《寻路中国》。这样一本名字很“中国”的书,作者却是一个美国人。这本书讲述了他从2001年夏天开始,7年间驾车漫游中国大陆的经历。一个外国人观察和描写飞速发展时期的中国,这本身就很有趣,但真正让我喜欢这本书的原因是,它研究中国的核心议题,但并不通过解读著名的政治或文化人物来实现这个目的,也不做宏大而无当的分析,而是接触最普通的中国人,从他们的变化和视角来体会和理解中国社会的变迁。他的外国人身份和细腻的内心使他能够批判性地进行体验,敏锐地觉察到一种异文化的特别之处,其中有许多是我们太习以为常而不以为意的。比如中国农村地区将谷物晒在公路上“用别人的轮胎完成脫粒工作”、司机们习惯像赌气和比赛一样惊悚地在各种路段相互超车、多数城镇的普通旅馆都叫“国际宾馆”……这些中国人早已习惯的现象,在他笔下都显示出一种异常、神奇和魔幻的色彩。
字里行间,作者早已不是一个神情冷淡、保持客观的外部观察者,而是一个密切的关联者。他关注那些正在消亡的村庄,像是对自己故乡变迁的关切,同时也在思考中国的未来。这让当时在基层工作觉得无比疲惫的我,有了醍醐灌顶般的感觉。一个外国人尚且能对中国、对中国乡村有着这样的关切,而我日常在基层工作中做到这样置身群众、置身村户的关心了吗?那些被我认为最细碎、最繁琐的警情、矛盾和纠纷,我真的有用心对待了吗?那些我习以为常的事情真的就是合理、正确,不用去改变、去争取了吗?
正是因为读了这本书,我开始带着疑问和思考去看待生活、对待工作,也让我反省自身。
后来我不再只是阅读,也开始文字输出。我希望表达些什么,希望一点点创造起自己的幻境,从最微小的部分垒起。
有人说,阅读是世界上门槛最低的高贵举动。然而在阅读面前,又有何高低贵贱?现实生活为我们圈定的界限已经足够多了,在阅读上大可不必因为跟风畅销书排行榜,或因为所谓阅读鄙视链去给自己套上条条框框,只需凡事保持好奇,对生命充满宽容,便可展开阅读。
(编辑 郑儒凤 zrf911@sina.com,西米绘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