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文·珀尼亚
苏迪普·乔杜里花了5年时间和数千美元考取了商业海运船三副的资格证书,很快如愿以偿,踌躇满志地登上远洋商船,乘风破浪奔向惊喜、冒险、挑战和丰厚的收入,奔向更美好的生活。那将是他和未婚妻共同的未来。
现实很快露出冷酷的真容。西非阳光下璀璨的海洋给苏迪普上了一堂终身难忘的课:海上有日出,也有21世纪的海盗,而他懵懵懂懂就闯入了当今世界这片海盗活动猖獗、最危险的海域。
2019年暮春,尼日利亚,邦尼岛附近,苏迪普和Apecus油轮上另外5名船员遭武装海盗绑架,成为用来索取赎金的人质,在尼日尔三角洲茂密的沼泽林中度过了70天。
那群海盗吸大麻,他们的头目叫“大王”。
赤道的清晨,太阳刚跳出海面,MT Apecus号油轮在尼日利亚的邦尼岛附近下锚。船上的三副苏迪普·乔杜里那时刚下夜班,站在甲板上眺望不远处的陆地。他看到几十条船在附近,岸上远处隐隐可见一排储油罐,就像一排沉睡的巨人。
他吃过早餐,给远在印度的父母和未婚妻各打了一个电话。他知道父母时刻在担心他这个独子的安危,而未婚妻巴吉娅施丽呢,他在电话里告诉她,一切顺利,他晚些时候再跟她通话。挂了电话,苏迪普把自己扔到床上沉沉睡去。
那天是2019年4月19日。这艘旧油轮不大,有15名船员,从尼日利亚拉各斯港起航,在海上向南航行了两天,目的地是尼日尔三角洲。20世纪50年代,荷兰和英国商人在那里发现了石油。
石油为尼日尔三角洲带来财富,也带来诅咒
苏迪普听说过三角洲茂密的沼泽地和红树林里有凶狠的海盗出没,但那个明媚的早晨,在赤道附近的南大西洋上,他感到很安全。尼日利亚海军舰艇一直在巡逻,Apecus则停泊在距离邦尼岛海岸7海里的位置,等待进港许可。
几内亚湾温暖的海浪轻轻拍打着沿岸7个西非国家的海岸线。这片美丽的热带海洋是当今世界上最凶险的海域,是21世纪海盗活动的震中。这个名号过去属于索马里。据国际海事局统计,2019年,全球海盗劫持商船索取赎金的罪案中,90%的人质是在这里被绑架的。2019年最后3个月,6艘货轮上64名船员在这片水域被劫持为人质。还有许多劫持绑架案没有报案记录。
这里丰富的石油资源为三角洲地区的居民带来了生活的富裕,但伴随财富而来的还是溢油污染了海水和陆地,工业发展带来的破坏引发激烈反抗,过去数10年间暴力犯罪和武装冲突持续不断。这里的村民平均壽命只有45岁。
当地武装团伙林立,许多都用动漫角色的名字命名,比如尼日尔三角洲复仇者。他们会用炸弹袭击油气管,让油田停产,以此向当局施加压力,改变财富和资源再分配格局。有的团伙专事偷油,把偷来的原油运到丛林里临时搭建的简陋的炼油厂加工后牟利。三角洲地区的暴力活动也像潮水般有起有落,但始终阴影不散。
苏迪普睡了几个小时就被一阵喧哗声吵醒。他听到外面有人尖叫,有人在用力敲打什么。甲板上方控制室里负责瞭望的船员发现了异动,感到了危险正在逼近。
危险是一艘朝着Apecus 疾速冲来的快艇,上面有9个荷枪实弹的男子。瞭望台值班员的惊叫立刻从船头传到80米开外的船尾,然后是一片慌乱的奔逃。他们无法阻挡海盗,但至少可以躲起来。
苏迪普年轻,只有28岁,却是高级船员,手下管着Apecus的5名印度籍海员。事发时船上没有石油,所以他估计海盗会绑架人质,用来换赎金。美国人和欧洲人价格最贵,因为海盗知道他们的公司会付最多的赎金。不过,现在海上商船的大部分船员都来自发展中国家,苏迪普的船上除了他和手下的印度船员,其他都是非洲人。
他们只有不到5分钟的时间做出反应。苏迪普把手下人召集到船头部位的机房,然后自己冲到楼上拉警报,提醒船上所有的人。下楼时他意识到自己匆忙之中竟忘了穿衣,身上只穿着内衣。也就是在那一刻,他眼角瞥到来势汹汹的袭击者。那些人都穿T恤衫,黑布蒙面,嚣张地挥舞着冲锋枪。他们的小艇已经紧靠在油轮边上,从容地架起登船的梯子。
印度船员们躲在一间窄小的储物室,跟灯泡、电线和其他电子设备挤在一起,不敢呼气。海盗们很快爬上Apecus货船,开始到处乱翻搜索,大呼小叫的声音盖过发动机的轰鸣。船员们吓得浑身发抖,不敢出声。往来于几内亚湾的许多船只都事先做好了防范准备,船上专设一间装了防弹墙的安全舱,就是为了在遭遇海盗时供船员避险之用。
海盗船已经不是《加勒比海盗》电影里那样了
但Apecus没有这种安全舱。储藏室的船员们感到非常绝望,听到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停在门外,然后哐当一声巨响,门上的插销滑落,刺眼的阳光照了进来。
站起来!门外的海盗枪口朝下,一阵射击,弹片乱飞,有一片击中苏迪普的左颊。海盗押着船员走上甲板。他们得抓紧时间。Apecus的船长已经发出求救信号,而且其他船上的人也可能会听到刚才那几声枪响。海盗命令印度船员从船舷边的梯子上爬到下面的双引擎快艇上。22岁的奇拉格这是第一次出海,感到非常紧张,当即带头上了梯子。其他船员在海盗的枪口威逼下也只好听命。船长也被劫持了。
6名人质,5人印度籍,一人尼日利亚籍,蹲在超载的小艇上,随着一阵马达轰鸣,开始了漫长的磨难。船上侥幸躲过劫难的船员,包括一名印度籍水手,陆续回到甲板上,注视着快艇迅速远去,载着蒙住双眼的人质奔向三角洲。
苏迪普的父母半夜收到船舶运营公司发来的短信,告诉他们希腊船主正在协调营救事宜,他们的儿子不会受到伤害,请他们勿急不躁,耐心等候音信。乔杜里夫妇看完这条短信感到十分困惑,因为他们几个小时前刚刚与儿子通过电话。于是老两口把短信传给苏迪普的好朋友,问他们有没有听说什么消息。
在父母眼里,苏迪普从来都不让人省心。儿子天性不安分,总想出去闯闯看世界,而当海员听起来是个很合他心意,报酬优厚,还能周游世界。印度有许多年轻人跟他一样,争取到远洋货轮上工作。2019年,在悬挂外国旗的远洋货轮上打工的印度水手有23万多人,是海上航运雇员中第三大群体,排在菲律宾和印尼之后。
苏迪普的父母,普拉迪普·乔杜里和苏尼缇·乔杜里
苏迪普花了5年时间和几千美元学习专业课程,参加资格考试,27岁时如愿以偿,考下了三副资格。为此他在小臂上纹了一艘海船的图案以示庆祝。但他万万没有想到会遭遇这样的事件。
苏迪普和同伴被绑架后的次日清晨,树林里冒出几十个海盗,一连半个小时连续朝天开枪庆祝。载着5名印度海员人质的木板大约有一辆轿车那么大,在红树沼泽地水面上漂浮,板上的囚徒绝望地望着周围棕色的泥水。
海盗押着人质在三角洲蜿蜒曲折的水道上一连漂了几个小时,最后抵达丛林深处海盗的一个窝点。那里就是他们的监狱。苏迪普身上仍旧只穿着内衣内裤,浑身上下全是蚊子叮咬的包。海盗没给他纱布包扎腿上的伤口,而是抓了把泥糊在抹在伤口上。丛林里湿度大,人质身上一直湿漉漉的。囚室里只有一张肮脏的单人床垫,大家轮流使用。
起初,海盗们从沼泽地里拖出一副骷髅骨架,说这是原来一名人质的尸骨,因为他的雇主拒绝掏赎金。又过了几天,海盗们指着一堆水泥板说,谁不老实,就把这东西绑在他腿上,把人扔进海里。
看守人质的海盗不时轮换,总是守在10米开外的河岸上。他们钓鱼、吸大麻、喝一种叫kai-kai的棕榈树汁液酿的烈酒,但始终紧盯着人质,时不时把枪口对着他们高声呵斥几句,以防人质突然跳进混浊的河里逃生。
苏迪普曾尝试着逐渐跟看守他们的几个海盗套近乎,和气地问候他们,问他们有没有孩子,诸如此类。但对方始终保持沉默,偶尔也会呵斥:“不许跟我们搭讪。”他们似乎有严格的纪律,对上司从来不直呼其名;他们的头目显然在丛林里的其他地方。他们叫他“大王”。苏迪普和其他人,21岁的安奇特、22岁的奇拉格和阿维纳什,还有34岁的穆古,只能尽量保存体力,等待时来运转。
在叢林里的日子平淡无聊,每天上午5个人可以分享一碗方便面,基本上就是一人一勺。晚餐也一样,吃完泡面后看守把空碗收走,天天如此。海盗不给他们饮用水,只让他们喝混浊的泥水,里面还常混着汽油。有时他们实在渴极了,只好硬着头皮喝河水,河水是咸的。
尼日利亚籍的船长跟印度船员不在一起,被单独关押在附近一个小木屋里。他的待遇比船员稍微好一点,印度船员们因此开始恨他。
为了打发时间,5个人轮流讲自己在老家的生活,还有未来的计划。他们也会观察周围的自然环境——可以看到顺着树干往上爬的蛇,红树林里飞出来的水鸟;他们默默祷告祈福。
海盗们发现猴子时,平常的寂静会被喧嚣取代,海盗们在人质的注视下围追奋力逃生的猴子,无数子弹倾泻到猴子身上。然后,猴子就被架在篝火上烧烤,但猴肉是不会和人质分享的。
身陷囹圄的海员会在每天夕阳西下时在睡觉的木板上刻一个小箭头,记录囚禁天数。他们一度陷入神智不清的状况,包括苏迪普在内,都感染了疟疾,脑子里会出现幻觉,觉得海盗来杀他们,而他们则奋起还击,还会悄悄地说,要死一起死,每人至少得杀3个垫背的,对吗?这种时候大家会笑出声来,但更多的时候需要付出极大努力才能避免陷入绝望。
尼日尔三角洲地区有些河流水面覆盖着黑色原油
苏迪普常常躺在灼热阳光下,不停地琢磨有什么办法可以逃生,要是有机会打电话,他该跟印度领馆官员或自己的家人说什么,他脑子里还想着婚礼的事呢。
海盗最初索要的赎金相当于几百万美元。这个数额高得离奇,他们自己肯定也知道不太现实。不过,这种为赎金而绑架人质的事,通常会有复杂而艰巨的谈判,而身处尼日尔河三角洲与世隔绝的密林之中,他们耗得起时间。
劫持货船15天后,海盗把苏迪普带到森林另外一侧的一条船上,递给他一部卫星电话,让他直接向船主求救。船主是希腊商人,人们称呼他克里斯托斯·特拉伊奥斯船长,住在地中海港口城市比雷埃夫斯。他的公司Petrogress Inc.运营着几艘西非海域航行的油轮。苏迪普对克里斯托斯船长知道得极少,就听说过他很强势,咄咄逼人,脾气很坏。苏迪普在电话上战战兢兢地说,发生了这么可怕的事,大家状况都很糟糕,需要您尽快采取行动,否则大家都得死在这里了。这位大老板很生气,怒气冲冲,但显然并没有被打动。海盗们于是也很生气,反复对人质怒吼:“我们只要钱,你们的人不给钱我们就杀了你们。”海盗也有商业模式,这种模式随船主的态度而变;船主通常有商业保险,经过数周的谈判后也会出一笔不菲的赎金换回自己的船员。不过,这一次海盗们遇到了一个硬主,所以不得不调整策略,从人质家庭着手,走迂回路线。
苏迪普和同伴们在非洲丛林里受罪的时候,远在印度的父母亲友,包括他的未婚妻,都彻夜无眠,脑子里全是最糟糕、最可怕的情形。这个家庭全然无力筹措到海盗索要数额的赎金,印度政府从来不付赎金,但苏迪普的亲友希望政府能在其他方面提供帮助,比如协助尼日利亚海军找到海盗的窝点,或者向船主施压,让他付赎金。苏迪普的未婚妻和一位30来岁的表姐担当起牵头任务。
她们联络到其他人质的家属,在社交软件WhatsApp上组群,用来协调营救行动。巴吉娅施丽很快意识到,如果杀了人质,海盗便什么好处都捞不到,所以最佳策略是全方位促使船主赎人。她开始不分昼夜地发邮件、短信向所有能想到、可能会提供帮助的人求援。
到了被绑架后的第17天,连续3周没有接到任何音信的受害者家庭看到事情有了转机。一名人质的姐姐接到了弟弟从尼日利亚丛林里打来的电话。他告诉姐姐,所有人都活着,但急需援助。其他人质的家属也陆续接到了来自丛林的电话。苏迪普家一直没有接到这样的电话。
不过,形势开始出现一些奇怪的变化。一名人质有一位亲戚在海运业工作,名叫纳西卜船长。他开始经常在海盗的卫星电话上跟他们交涉,询问人质的情况。通话录音质量很差,放到WhatsApp上,大家听着都觉得不太放心。有一段听上去像是海盗很气愤地对纳西卜船长抱怨,说希腊船主根本不在乎船员的死活,一直在兜圈子。
乔杜里一家全家福
2019年5月17日,海盗们给了苏迪普与纳西卜船长通话的机会。后者安抚他说,他们的苦难马上就要熬出头了,再坚持最后几天。但是,苏迪普是船上的高级船员,必须设法让手下每一个人都保持健康的精神状态。从录音里可以听到苏迪普用印第语说:“我一直在努力。请告诉我家人你跟我通了电话。”
每隔几周,人质就会换一个囚禁的地方,但都在丛林深处。跟船主克里斯托斯船长的谈判看来是破裂了,海盗头目“大王”开始亲自来囚禁的地方查看。他话不多,但众海盗在他面前都显露出惧怕的神色。
他的威严似乎直接来自躯体的庞大。当海盗的人一般都肌肉发达,令人生畏,但“大王”尤其虎背熊腰,身高至少2米,背的枪也比喽喽们的大几号,塞满子弹的皮腰带从不离身。他每隔四五天到关押人质的地方转一圈,当着囚徒的面安安静静抽一会儿大麻。他说,克里斯托斯船长还没松口,后果会很严重。“大王”说话时针对性很强,而且英语比其他人好得多。
被关押了数周之后,人质个个瘦骨嶙峋,眼白泛黄,有时尿血。“大王”每次露面,都让他们觉得自己离那具骷髅的命运更近了一步。
这时,事情突然出现转机。Apecus油轮被劫持似乎一直是为赎金而随机绑架人质的事件。但到了2019年5月下旬,在远离丛林囚徒的地方,某种计划在渐次推进,牵动了一系列更加复杂的动态。
尼日利亚海军公开谴责被劫油轮所属的海运公司涉嫌把偷来的原油从尼日尔河三角洲运往加纳,而劫持Apecus、绑架人质,是两个犯罪团伙闹矛盾导致的,有人因为与此案的牵连被捕。希腊船舶公司在尼日利亚的经理显然向当局坦白了从事非法原油交易的行径。
船主克里斯托斯船长对此矢口否认。电邮显示,他指责印度政府在背后促使尼日利亚海军扣押他的船只,逮捕他的雇员,目的是迫使他跟“跟恐怖主义分子谈判”,拿出一笔“令人匪夷所思的”赎金。印度当局否认这种说法。尼日利亚海军不予置评。
对身陷囹圄,在热带丛林中度日如年的人质们来说,事态的这种进展充满了危险征兆。但是,尼日利亚海军的公开指责,确实影响到克里斯托斯船长在该国的油轮业务,而这似乎也确实起到了迫使他与海盗达成解决方案的效果。于是,2019年6月13日,苏迪普的家人从政府部门的消息来源得知,谈判结束,赎金已有安排;同时,在丛林囚室的人质也被告知,他们的苦难可能即将结束。
2019年6月29日,被绑架已经70天的印度船员和往常一样,早上起来,接近中午时分等着看守送来泡面。这一天的泡面递过来时,一个看守对苏迪普招手,让他过去,然后在他耳边悄声告诉他,如果一切顺利,这就是他们在丛林里的最后一天。
两个小时之后,这名看守回来向他们证实,来送赎金的人已经出发。那艘慢慢靠近的小船上坐着一位60多岁的加纳男子,看上去弱不禁风,手里紧紧攥着一个沉甸甸的塑料袋,里面装着美元。他看上去不像是有经验的谈判者。他上岸后没过几分钟,显然有什么不太对头,一群海盗开始殴打那个老人。“大王”咆哮着说钱有短缺,一边从腰带上拔出匕首扎到老人的腿上。后者疼得在地上打滚。然后,“大王”走到印度船员那里,告诉他们6个人质都获释了,他们可以走了,但那个加纳人会留下。他盯着苏迪普的双眼说,他的手下不会阻拦他们,但路上要遇到别的海盗,那就得听天由命了。他对苏迪普说:“再见。”
苏迪普和他的同伴没有耽搁丝毫,立刻冲向水边,爬上那条载着送赎金的人的渔船。苏迪普告诉驾驶员从哪里来回哪里去。渔船摇摇晃晃向海里开去。过了4个小时,开船的老大说没油了,只能就近停在一个船坞。远处隐隐可以看到一个小渔村,一群光脚的人在村外踢足球。衣衫褴褛的海员朝他们走去,村民听完船员的人质经历后,马上带他们进到一户人家,给他们拿来瓶装水。他们当晚在一户人家寄宿,村民中3个最魁梧的壮汉在屋外彻夜守卫,这些印度船员尽管仍很虚弱,却终于感到安全了。
有情人终成眷属。巴吉娅施丽和苏迪普很珍惜当下
很快,这几个虎口脱险的人到了热闹的经济中心城市拉各斯,一切都为他们安排好了,就等着从拉各斯搭飞机去印度孟买。在酒店房间里,苏迪普品味着久违的独处时光,给自己倒了杯冰镇啤酒,放了一浴缸热水。进浴缸前他仔细检查了身上的伤口。几天前有一个海盗用钓鱼钩扎伤了他的肩膀,伤口这会儿还疼得钻心。一名印度外交官早些时候给了他一盒烟。他在浴缸里躺了一个小时,一连抽了12支烟。起身时浴缸的水已经凉了。
海盗绑架事件过去8个月后,苏迪普一家的生活重归正常。他2020年1月与巴吉娅施丽完婚,小两口跟父母同住。
他在丛林的70天里体重掉了20公斤,回家后第一个月妈妈隔几天让他称一下,每增一公斤都喜出望外。在家人的呵护下,苏迪普终于找回了安全感,定下心来。他现在在本地一所海事学院当老师,讲授海上安全知识。他安静平和的面容让人很难窥见被海盗绑架的经历给他留下了怎样的内心伤痕。大家都很少提起那件事。
蘇迪普告诉我,创伤一直在那里,但也无妨,结了婚,朋友亲人都在身边……如果出海,那段经历的记忆就会回来。不过,事情并没有全部了结。苏迪普和其他人质到现在还没有拿到出事前在船上工作的那段时间的工资,也没有任何补偿。船主克里斯托斯没有回答记者提出的问题,关于绑架的细节,关于苏迪普提出要他支付拖欠工资的要求他是否认同,关于那个被留在海盗窝的加纳人的命运。
他发来一份电邮:“被绑架的人质都安全获释回家,功劳完全归功于船主!”他的公司否认Apecus卷入非法原油买卖活动,坚称油轮停泊在邦尼岛是为了进行维修,补充供给。尼日利亚法庭已受理有关非法原油交易的讼案。所以,苏迪普的麻烦还没有结束。他说,有过那种经历后,现在任何事都压不垮他。他很肯定地说,重获新生对于他并不是一种感觉,而是现实;他现在是用第二条命活在人世。
我们把车停在他家门口,晚上11点了,屋里还亮着灯,已经成为他妻子的巴吉娅施丽和他父母在等他。
(摘自英国广播新闻网)(编辑/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