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唐红生
数十年前曾到过“江中浮玉”——镇江焦山,那时年少,走马观花,没留下什么印象。随着阅历的增长,对焦山的印象渐渐丰满起来,吸引力也渐大,于是决定故地重游。
来到景区,乘渡船驶向焦山。壮阔的长江浩荡东流,烟波迷蒙的江面,一山岿然耸峙,一塔矗立山巅,果然有“万川东注,一岛中立”的气势。
大约一刻钟后船靠岸。信步上山,恢弘气派的牌楼,正面书写“焦山胜境”,背面题有“汉晋遗风”,顿感自然与人文、古老与现代在此交融,既古风扑面,又清新雅致。石桥、照壁、楼台、寺宇,映在一汪碧水中。金色院墙、红色廊柱、黑色鱼鳞瓦,掩映在黄灿灿的古银杏树下,构成了一幅色彩斑斓、富有江南韵味的画面。
焦公亭飞檐斗拱,将山名由来娓娓道出。东汉焦光隐居在此,汉献帝3 次下诏要他做官。但他采樵煮茶,采药治病,拒不应诏。后人敬仰焦光高风,改樵山为焦山。
眼前的禅寺叫定慧寺,已有1800 多年历史。施耐庵在《水浒传》中描述:“焦山有座寺,藏在山凹里,不见形势,谓之山裹寺。”这与位列“镇江三山”之首的金山恰恰相反,金山是寺裹山。
来到焦山碑林,回廊相连,庭院深深,异常幽静。一块块碑帖嵌于廊亭中,数量之多,仅次于西安碑林,为江南第一大碑林。有王羲之、颜真卿、米芾、黄庭坚、苏东坡等历代书法大家,有篆、隶、真、草、行各种字体,字形或大或小,字迹或古拙厚重,或飘逸舒朗。我凝视着一棵800 余年的国槐,许是被碑林熏染,叶落已尽的枝丫,有的铁钩银划,苍劲有力,有的行云流水,娟秀清丽,无不散发出书法气韵。
银杏树下一地金黄,映衬着灿然生辉的御碑亭。这是一座木质结构的古式方亭,亭中竖立着一块石碑,正面是乾隆巡幸焦山时所作《游焦山歌》,四周镌刻着九龙云水深浮雕,精湛的刻工与精美的书法相得益彰。
小径曲折,花格窗外,一团树影,一缕幽香。穿过圆月形门,一竿竿修竹茂密滴翠,婆娑的竹影映在随意而放的几块奇石上,别有一番诗书风雅。
盈盈池水边,小屋古色古香,匾额上写有“瘗鹤铭”鎏金大字,心中莫名激动。快步走进屋内,灯光下,只见几块残片镶嵌在石壁上,这就是旷世奇碑《瘗鹤铭》。瘗鹤铭意指埋葬仙鹤的铭文,内容不足为道,但其书法绝妙,被镌刻在岩壁上。因岩石崩裂坠入江中,常年受风浪冲击,被泥沙淹没。后人不断打捞,现残存不足百字。这字体势开张,如仙鹤低舞,仪态万方,流淌出浓厚的六朝气息,影响着一代又一代书法家,黄庭坚称之为“大字之祖”。然而,铭文以别号代替真名,以干支代替年代,令后人对其作者猜度不已。
行至山的东侧,土墙高筑,厚实无比,8 座以青石为基,圆木为骨,用黄泥、石灰、糯米汁拌和,层层夯实而成的古炮台,赫然出现。焦山自古以来就是军事要地,1842 年,英国军舰侵入长江,守军予以炮击,终因寡不敌众而失守,岛上军民全部阵亡。望着斑驳工事、几蓬衰草,我驻足许久,镇江军民英勇奋战、殊死杀敌的场景仿佛浮现在眼前,内心充满悲壮之情。
向西麓走去,拾级而上,古木参天。崖壁上留下了历代文人雅士的诗文题记,依山刻石,随形就势,参差错落。字里行间时而像山一样跌宕起伏,时而如水一般细浪绵绵。我犹如徜徉在书法艺术长廊,久久不愿离开。
到达山顶,万佛塔高高耸立。山风裹着水气阵阵拂面,翘角下的悬铃叮叮当当,清脆悦耳。登上吸江楼,凭栏远眺,长江如练,象山夹江对峙,楼群林立,一派“城市山林”,大江风貌。
下山沿着江边漫步,浪花拍打着青石。蒹葭苍苍,水杉染红,枫叶流霞,秋的余味仍在四处蔓延。
坐上摇橹小舟,披一抹暖阳,在吱呀声中悠悠前行。从拱桥下穿过,突然惊起几只水鸟,扑棱棱地飞走了,一颗被沾染丝丝禅意的心,也随几声鸟鸣飘向高远的天空。
告别焦山,回望山水相依的“浮玉”,千百年来,已被墨香浸润得尤为高古,被时光雕琢得愈加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