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九斌,郭蒙蒙
(湖南师范大学教育科学学院,湖南 长沙 430104)
20 世纪初期,回应欧洲老牌大学对美国高等教育水平之讥笑,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加州大学、密歇根大学等14 所美国领先高校发起呼吁而建立“美国大学协会”(Association of American Universities,以下简称“AAU”),建立美国统一博士学位标准,提升美国高等教育国际声誉。时至今日,AAU 已从之前仅包括14 所大学的“小型”学术团体发展成为囊括美国60 所顶尖研究型高校的学术共同体,不仅对美国大学发展进程影响深刻,其成员大学对美国国防、经济、卫生健康等诸多领域更是贡献不凡。AAU 成员大学的数量仅占美国四年制博士授予大学的8%,却囊括了38%的诺贝尔奖、86%的国家技术创新奖和70%的美国国家科学奖。[1]深厚的科学贡献力奠定了AAU 在美国学术界的领导地位,加重其在联邦政府科研决策中的话语权。
AAU 重点关注美国高等教育政策、科学和创新政策及本科和研究生教育,与联邦政府经过长期磨合形成了紧密的合作伙伴关系。自二战以来,联邦政府发现科研之于国家发展的重要意义,资助科研成为其政策重点。在此过程中,基于国际利益和党派更替及不同历史时期,美国联邦政府制定了不同科技政策,如20 世纪40 年代中期,瓦尼尔·布什(Vannevar Bush)组织撰写第一份国家科技政策报告《科学:无尽的边疆》(1945),强调科学研究之重要性,联邦大学科研资助大幅度增加;20 世纪60 年代末,受越南战争、经济危机等内忧外患之影响,联邦政府骤然降低大学科研资助额度;21 世纪初,布什政府实行保守主义联邦资助政策,联邦科研资助波动增长。联邦政府科技政策对美国科研事业发展具有直接影响作用,AAU 将其视为重点关注项目,紧跟联邦科技政策步伐。新政府时期,特朗普总统的科研态度令学术界人士感到担忧。特朗普总统近4,700 条推文中,“科学”和“技术”二词从未出现过,[2]在学术风云变幻的局势之下,美国学术护航者之AAU,基于联邦科研预算、学生资助和移民政策等相关科研决策,积极与联邦政府展开博弈。
AAU 创建于美国大学发展混乱、科研发展低迷之期,为稳定美国高等教育和提升美国科研水平而生。美国建国后,其高等教育沿用欧洲传统模式,重视古典课程学习,宗教色彩浓厚,轻视实用技术知识教育。18 世纪中期和19 世纪后期发生的二次技术革命中,美国涌现一批诸如瓦特(James Watt)、贝尔(Alexander Graham Bell)和爱迪生(Thomas Alva Edison)的伟大发明家,实用技术有所发展,但科学研究仍举步不前。直到19 世纪后半叶,美国在最新的科学发现方面依然依赖于欧洲,其研究水平一度遭到欧洲大陆国家的讥笑。邦纳(Bonner,1963)认为“长期以来,美国对欧洲的科学和文化有着强烈的自卑感……每当欧洲人(通常是英国人)嘲弄美国人在艺术、科学或医学方面贡献薄弱之时,这种文化和科学的落后感就变成了强烈的敌意”。[3]与此同时,19 世纪中后期美国经济快速发展,对高学历人才的需求上升,致使美国高校数量大规模扩增。美国建国之初,仅有19 所大学(学院),到1880 年,大学数量达到811 所之多,是同一时期所有西欧国家高校数量的5 倍。[4]然而,在高校数量猛增的境况之下,美国并没有设立统一的监督和管理机构,导致各高校各行其是,美国高等教育发展混乱(文凭工厂泛滥,随意授予博士学位,一些所谓的大学允许博士生在不出现在校园内的情况下继续课程学习,并允许学生在家里参加考试)。[5]缺乏标准和一致性严重损害了美国大学的声誉,其教育质量曾一度被欧洲大学戏谑为仅有高中水平。
大学发展的混乱状态和相对较低的科研水平引起美国学术界人士担忧,有识之士开始商议创建隶属于大学自身的学术组织——AAU。1900年1 月,芝加哥大学校长威廉·雷尼·哈珀(William R.Harper)、哈佛大学校长查尔斯·W·艾略特(Charles W.Eliot)、哥伦比亚大学校长瑟斯·劳(Seth Low)、约翰·霍普金斯大学校长丹尼尔·C·吉尔曼(Daniel C.Gilman)和加利福尼亚大学校长本杰明·惠勒(Benjamin Ide Wheeler)5 位校长诚邀其他9 所大学校长参加芝加哥大学会议(见表1),共同商议解决美国大学遭遇之问题:
为了获得国外大学的认可,维护美国大学博士学位信誉,我们发出这一邀请。在我们看来,欧洲大学不应该把哲学博士学位授予那些不准备从美国最好的大学获得学位的学生,也不应该以低于欧洲学生的条件授予美国学生学位。我们相信,本次会议能够促使美国建立统一的博士学位标准;使美国的博士学位获得国外认可;提高美国薄弱大学的标准。[6]
经过多方商讨,致力于提升美国大学教育质量和国际声誉之学术共同体AAU 于1900 年2 月得以成立,至此一路为美国高等教育和科研发展保驾护航。
表1 创建AAU 大学名单(14 所)
AAU 与联邦政府之间经历了关系疏离、主动寻求帮助到建立密切合作伙伴关系之三阶段发展历程。早期美国学术界极少与政界关联,一方面学术科学珍惜其纯洁性,不愿与政界接触;另一方面,二战之前,科研之于国家的意义没有凸显,联邦政府对科研重视程度较低,科研重镇之大学自然被联邦政府忽视。因此,早期AAU 只关注大学内部事务,与联邦政府关系疏离。二战的爆发,使大学卷入战争旋涡,研究型大学以其卓越的科研水平赢得联邦政府青睐,政府主动与学术界(尤其是研究型大学)建立联系。联邦政府在大学建立大规模国家实验室(如埃姆斯实验室、林肯实验室、阿贡国家实验室等),投资于大学科研以求获取赢得战争之武器装备,AAU 与联邦政府之间的关系也随之得到进一步发展。20 世纪60 年代末期,冷战局势暂缓,联邦政府科研需求降低,联邦大学科研资助骤然减少,大学发展陷入资金困境。为争取联邦政府资助,稳定大学科研态势,AAU 与联邦政府建立起合作伙伴关系,保持密切联系。
AAU 创建之初,主要关注大学自身发展,极少参与联邦政治事务。早期美国大学传承于英国传统高校,钟情于“学术象牙塔”,专注于教学职能,且其创办多缘于私人或基金会团体捐赠,运行组织事务由大学领导层裁决,不受政府干扰。加之,美国素有“有限政府”的历史传统,联邦政府无权干预教育系统,教育协会之AAU 自然与联邦政府无过多接触。此外,美国研究型大学发迹较晚,直到1876 年,吉尔曼(Daniel Gilman)师从于德国,创建了美国第一所研究型大学——约翰·霍普金斯大学(The Johns Hopkins University),教学、科研、社会服务三位一体之大学职能的研究型大学落在美国地生根。但是,20 世纪初期的美国研究型大学仍然稚嫩,没有统一的教育和监管系统,科研水平较低,博士生教育水平得不到欧洲老牌大学的认可。因此,AAU 创建伊始的任务重心在于大学内部发展事务,着力于提升美国大学声誉。早期AAU 的主要活动是开展大学认证,通过认证的大学被列入“AAU 认可名单”(AAU Accepted List),标志着该大学毕业生有资格继续攻读研究生教育。[7]AAU 成员大学的声望使得其认证结果得到国外学术机构的认可,几乎在AAU 成立之初,德国的大学就开始使用AAU 的会员资格来衡量研究生入学的质量。[5]直到1949 年,由于过于侧重认证角色限制了协会其他功能的发展,AAU放弃了专门的认证事务。
到20 世纪30 年代,随着罗斯福新政的全面展开和欧洲战争阴云的逼近,联邦政府转向大学寻求政策咨询和技术支持,AAU 的政策重点也随之发生变化,越来越关注联邦政府科研决策。但是,出于对政府的不信任,AAU 与联邦政府的关系一直不温不火。直到第二次世界大战,战争之需促使大学与联邦政府交往更加频繁,AAU 与联邦政府的关系得到进一步发展。
二战的爆发,为大学与联邦政府之间建立合作关系打开缺口,学术共同体之AAU 为帮助大学度过资金短缺之难关,主动争取联邦政府科研资助。美国研究型大学兴于战争(二战),联邦政府科研资助成就美国研究型大学发展的“黄金十年”。二战期间,大学以其卓越的科研实力赢得联邦政府青睐,大笔联邦科研经费涌入大学。二战结束后,瓦尼尔·布什提交报告《科学——无尽的边疆》,联邦政府支持大学基础研究成为科技进步的前沿,报告指出:“公、私立大学是基础研究的中心……只要大学充满活力,健康发展,科学家能够自由追求真理,新的科学知识便能够用于解决政府、工业或其他任何领域的实际问题。”[8]联邦政府倚重大学科研,重视政府科研资助,其程度可谓前所未有。到20 世纪50 年代,赢得冷战之需使得联邦政府愈加依赖大学科研,猛增大学科研资助。1953 年,联邦科研资助为130 亿美元(以2014 年美元计),卫星危机之后跃升至400 亿美元(1959 年),到1967 年达到880 亿美元的峰值。[4]在此期间,国家科学基金会(NSF)、美国海军研究办公室(ONR)、和美国国家卫生研究院(NIH)等机构接续创建,大量的研究经费直接流向大学,大学发展(尤其是AAU 成员大学)迎来“黄金时代”。
然而,20 世纪60 年代末,冷战余波渐平,联邦政府开始骤减大学科研资助,大学科研发展遭遇资金危机,为稳定大学科研发展态势,AAU 主动寻求联邦政府帮助。冷战局势趋缓,导致联邦政府对大学科研的需求降低。同时,由于美国深陷越南战争泥潭近20 年,消耗了大量财力,导致政府财政困难、经济增长停滞,出现两位数的通货膨胀,使美国陷入经济危机。[9]113为解决危机,尼克松政府调整了大学科研资助政策,减少对大学科研的投入。1968-1976 年,除去通货膨胀,联邦实际用于基础学术科研支出下降了15%,[9]115大学享受了十几年的丰厚资助骤然结束。在这种情形下,AAU 肩负维护美国高等教育及科研事业发展之责,愈加热心于和联邦政府联络,为高校争取到更多的经费和政策支持。1962 年,AAU 成立了第一个华盛顿特区办事处,专门处理联邦政府相关事务。1969 年,AAU 成立了联邦关系委员会(Council on Federal Relations),其理事会成员定期在华盛顿举行会议,针对联邦动向进行商议。该委员会的成立标志着AAU 与联邦政府的关系更加密切。
大学科研资金近一半来自于联邦政府,争取联邦政府资金及政策支持是AAU 工作要务之一。20 世纪70 年代,联邦资助的大幅度消减使大学背负沉重的经济压力,AAU 也意识到“美国高等教育正普遍遭受到财政压力,这些压力构成了对其本质和活力的威胁”。[10]1976 年,由哈佛大学校长德里克·博克(Derek Bok)领导的一个委员会强烈建议AAU 应任命一名全职主席,致力于大学与联邦政府关系工作。1977 年,科尔盖特大学(Colgate University)前校长托马斯·巴特利特(Thomas Bartlett)任AAU 第一任主席,并于1978年任命了一位专门负责联邦关系的执行董事,聘请了一批负责联邦资助和联邦政策问题的专业人员,[5]日益注重与联邦政府在科研政策方面的博弈。
1980 年共和党人罗纳德·里根(Ronald Wilson Reagan)上台后,施行保守主义方针,美国高等教育政策急剧“右转”。以减少联邦政府经济压力为名,里根政府强调教育放权,减少联邦政府对大学的资助与干涉。里根在近十年的任职期间,所有联邦大学学生贷款及奖学金都受到限制(如补充教育奖学金、州学生奖励资助及帕金斯贷款)。[9]129面对此情形,AAU 与其他高等教育协会合作,对联邦政府的不当决策施加影响,最终有效遏制了总统大幅度消减学生资助的预算案。至1983 年,AAU 华盛顿议程已不再仅仅涉及联邦大学科研资助和研究生教育资助问题,还涉及到外语和区域研究、校企关系研究和税收政策等。AAU 逐渐与联邦政府在多方面进行合作,建立起合作伙伴关系。专门负责大学-政府关系的行政人员通过定期与政府行政机构以及国会议员会面,向其宣传大学的科研项目,介绍大学科研带来的公共利益,以期获得更多的政府资金。除此之外,AAU 定期参加长期的战略性国家行动计划,来加强政府对大学科研活动的支持。
AAU 从创建之初与联邦政府关系疏离,到与政府建立起密切伙伴关系,历经几十年,在争取联邦政府科研支持方面功不可没。当前,随着全球化进程迈进以及新政府的上台,美国大学面临着更为复杂的社会及学术政治环境。本届特朗普政府所拟定或已施行的新政策对美国科研发展造成深切影响,美国学术科学发展前景严峻。在此境况下,AAU 承担其维护美国科研利益之责,积极引导联邦政府科研决策。
联邦政府现已成为美国大学科研的最大资助者,大学科研发展无法脱离联邦政府资助。AAU作为美国顶尖研究型大学的学术共同体,更是将争取联邦政府科研资助作为其主要任务。为争取联邦政府科研支持,AAU 积极关注联邦政府年度研发预算。
面对特朗普政府不容乐观的科学态度,AAU极力阐明科学之于美国长远发展之重要性,积极争取联邦政府科研资助。2016 年11 月,唐纳德·特朗普(Donald Trump)出人意料地赢得大选,震惊整个政界。在竞选过程中,特朗普曾提出“一分钱计划”(penny plan),即减少联邦机构开支,同时支持一定程度的基础设施投资,其科研资助立场显得模糊不清。[11]2017 年5 月,特朗普政府发布了2018 财年政府预算报告,白宫提议消减科学研发经费,其中主要消减非国防领域的开支。尤其值得注意的是,非国防基础研究消减幅度超过17%,非国防应用研究消减幅度超过13%,为美国40 年来最大的一次经费预算消减(见图1)。[11]特朗普消减科研预算引起学术界不满,然而新的一年,特朗普政府依旧坚持其消减科研预算的计划,美国科学发展环境更加艰难。2018 年2 月12 日,特朗普政府公布了2019 年拟议预算请求,再次呼吁取消众多联邦研究项目,包括美国宇航局、能源研究以及气候和环境科学方面的预算。[12]有媒体评论,2019 年白宫预算可谓是一场“科学大屠杀”——整个基础研究预算削减21%,国家卫生研究院(NIH)削减27%,国家科学基金会(NSF)削减29%,能源部科学办公室(DOE’s Office of Science)削减22%。[12]
图1 2018 财年联邦政府研发预算与2017 财年联邦政府研发总额百分比变化图(按研究性质划分)
面对联邦政府此番作为,AAU 发表多份声明,表示坚决反对联邦政府消减科研预算。早在特朗普政府发布2018 财年政府预算的两个月前(2017 年3 月10 日),AAU 便发表声明敦促特朗普政府和国会领导人迅速完成2017 财年拨款进程,并希望政府在2018 财年加强对科学研究和高等教育的资助。AAU 表示科研事业是美国繁荣强大之引擎,过度消减科研及高等教育预算将会严重阻碍美国创新竞争力的提升,导致美国失去其全球创新领袖的地位:
美国科学把人类送上了月球,消灭了小儿麻痹症,测定了人类基因组序列,通过互联网连接了世界,然后将它放在你的手掌之上,让我们能够借助核磁共振成像(MRI)诊断出无数的疾病……现在,联邦政府提出了削减联邦研究预算的提案,这将削弱我们在促进经济增长和为美国人民提供更多就业机会方面发挥作用的能力……大幅度的预算削减不利于国家科研发展,损害美国在科学、技术和经济发展方面的领导力。[13]
出于各界努力,特朗普政府2019 财年预算最终遭到国会否决(国会在联邦支出问题上拥有最终发言权),NIH、NSF 和DOE 的消减额消失,基本与2017 年预算持平。[12]2018 年6 月14 日,玛丽·苏·科尔曼代表AAU 通过信件,对参议院拨款机构提议增加NSF 和NASA 资助表示感谢:
我们对参议院拨款机构提议增加对NSF 和NASA 的投资表示称赞。我们特别感谢小组委员会领导人Jerry Moran 和Jeanne Shaheen 两党为增加对NSF 和NASA 的投资所作的努力,感谢他们对NASA 科学、空间技术和空间赠款项目所作的坚定承诺。在经历了多年停滞不前的资助之后,该委员会提议将NSF 的资金增加4%,这是一个可喜的进步,但如果美国要保持全球科技领先地位,还需要更多的资助。AAU 及其成员大学随时准备与国会合作,在19 财年为NSF争取至少84.5 亿美元的资金,这将有助于确保美国独特的政府与大学伙伴关系的持续加强,从而增强美国的卫生、安全和经济竞争力。[14]
从历史角度看,联邦政府投资科研和高等教育卓有成效,联邦政府资助使得美国在国防、医疗和信息技术等诸多领域占据世界领先地位。AAU作为美国学术科学守护人,密切关注联邦政府年度科研预算,适时表明态度,并以专业能力给出合理建议,为联邦政府正确制定科研政策提供参考。
科研人才培养是科学发展的源泉和不竭动力,政府资助对于科研人才的培养至关重要。AAU积极关注联邦学生资助,制定关于年度学生资助预算方案供联邦政府参考,并对政府提出的学生资助议案发表意见,以期争取联邦学生资助额度最大化。
特朗普政府公布的2018 财年政府预算中,消减超过100 亿美元的联邦教育项目预算,包括消除公共服务贷款减免计划(Public-Service Loan-Forgiveness Program)、斯塔福德贷款补贴(Subsidized Stafford Loans)和补充教育机会赠款(Supplemental Educational Opportunity Grants),开始逐步取消国家艺术和人文捐赠,终结铂金斯贷款计划(Perkins Loan Program)等。[15]在2018 年2 月12 日,特朗普政府公布的2019 年政府预算中,依旧计划消减联邦学生援助计划和研究资金,提议消减近2030 亿美元的学生贷款项目。[16]
联邦政府消减学生资助预算不利于科研人才的培养,AAU 联合其他高等教育协会告诫联邦政府增拨学生资助。2018 年2 月14 日,AAU 和其他6 个高等教育组织发表联合声明,敦促国会在2018 财年实现对学生和医疗研究资助的历史承诺,为学生争取尽可能多的政府拨款。声明表示,政府强有力的拨款将确保学生获得继续受教育的机会,确保研究人员能够继续追求医疗及科技进步,每一个美国人都将从中受益。[17]2018 年5 月7 日,AAU 联合其他34 个行会组织致信管理和预算办公室(Office of Management and Budget)主任米克·穆瓦尼(Mick Mulvaney),表达了对2018财年联邦预算中取消联邦学生援助计划的担忧:“佩尔助学金是联邦学生资助的基础项目,本年度有超过700 万的学生依靠这一项目负担大学学费。任何现有资助的消减都将削弱该项目为长期服务低收入学生的能力。”[18]
经过AAU 以及各界同仁的不懈努力,联邦政府2019 财年高等教育预算有所增加。2018 年9 月26 日,众议院以361/61 票通过了2019 财年政府预算,其中单是佩尔补助金达6,195 亿美元,较之2018 年增加了100 亿美元,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的资金增加20 亿美元。[19]
全球化时代背景下,国际学术合作已成为学术繁荣的必要条件。哥伦比亚大学教务长乔纳森·R·科尔(Jonathan R.Cole)曾论述道:“顶尖的研究型大学是国际共同体的一部分,诸多理念以各种学术交流的形式穿越国界。美国的大学在全球搜索富有才华的教师和学生,而不管其源自何国,由此产生的知识火焰——所产生的知识资本——是巨大的”。[20]移民国家之美国,其科研霸主地位更是无法脱离学术移民的贡献。
美国科研的真正崛起始于二战之后,除却这一时期联邦科研资助剧增而带来的大学发展黄金期,科技难民的涌入也是美国科研崛起不可忽略的原因之一。1933 年,德国希特勒政府上台,犹太人遭遇残酷迫害,犹太裔科学家也未能免遭此难,大批科学难民计划逃离德国。此时,美国向欧洲科技难民敞开怀抱,为逃难的学者和知识分子提供避风港,接收大批科技难民,其中包括诸如阿尔伯特·爱因斯坦(Albert Einstein)、詹姆斯·弗兰克(James Franck)、古斯塔夫·赫茨(Gustav Hertz)、维克托·F·赫斯(Viktor Hess),以及奥托·斯特恩(Otto Stern)、费利克斯·布洛赫(Felix Bloch)、尤金·P·维格纳(Eugene P.Wigner)等。这批科技精英的加入,加快了美国在物理、工程等领域的发展进程,使美国迅速跃升为世界学术中心。据统计,自1901 年诺贝尔奖开始颁发以来近三十余年,美国科学家获得此项殊荣者寥寥无几,24 个诺贝尔奖中仅有4 项为美国人所获,到20 世纪70 年代中期,美国籍诺贝尔奖得主的数量超过其他国家——1943-1976 年期间美国获得了91个诺贝尔奖。[21]这一时期美国科研可谓飞速发展,无法否认的是,主动接收科技难民为美国的科研发展提供了人才储备。反观德国,反犹太运动使大批科学家被迫逃离,脱离人才支撑之后,其科研实力一落千丈,科研中心的地位迅速被美国越而代之。
科技人才是科研繁荣的必要条件,包容多样的国家环境利于吸引国际人才。然而,特朗普自上台之日起,便显示出排斥移民的意象,随着其政策的推进,这一态度愈加强硬。特朗普政府新移民政策对部分国家公民入境做出限制,损害了美国包容多样之特性,导致众多有意到美国发展的各界人才产生观望态度。
自2017 年1 月20 日上任以来,美国总统特朗普以强硬姿态加强边境安全,试图实施一系列重大移民政策,包括大幅度限制难民人数,颁布“禁穆令”,承诺在美国南部修建“边境墙”,取消童年入境者暂缓遣返手续(Deferred Action for Childhood Arrivals,DACA),对非法移民采取“零容忍”政策等等,引发争议。有舆论认为,特朗普移民新政充满了对移民的排斥。美国非营利组织——人民民主中心(Center of People’s Democracy,CPD)联合执行主任安娜·阿奇拉称,政府正在“创造一种充满敌意的环境”,“特朗普对美国南部边境的态度是他担任总统期间的重大道德失误之一”。[22]
特朗普表明其移民态度后,美国大学国际学生数量有所变化。美国大学注册和招生协会(American Association of College Registrar and Admissions Officers)对美国250 余所大学进行了调查,结果显示,38%的大学其国际学生申请人数下降。[23]总统对移民的态度令有意到美国求学的学生及其家人感到担忧,他们忧虑是否要在美国求学。调查显示,2017 年秋季,在美注册的国际学生人数下降了7%,部分原因是签证问题和“美国不确定的社会和政治气候”。[24]
特朗普政府新移民政策对美国科研环境造成的影响令学术界人士感到担忧。AAU 发表声明,表示国际人才是美国科技领先全球的关键:
国际学生和教师的流向,令不同文化、经验和专门知识的人汇集在美国。他们拥有共同之处——致力于研究和解决问题,为国家疑难创造出新的解决办法。他们工作在教育、科技和医学等各个领域,为美国的经济竞争力、安全、公共卫生和福祉做出了巨大贡献。AAU 成员大学为雇用了一些世界上最优秀的教员、博士、博士后和科研人员而感到自豪……美国立法者必须制定政策,继续吸引和接纳来自世界各地最优秀和最聪明的人。[25]
“捍卫大学特设委员会”曾对外国留学生实行限制性的签证政策发表声明:“对思想进行意识形态的或政治立场的测试,这些攻击威胁到了民主社会中的学术自由和高等教育的核心使命。”[20]作为美国顶尖研究型大学的集合体,AAU深知包容宽松的学术环境对国家科学繁荣的重要性。面对联邦政府新移民政策所带来的一系列问题,AAU 以其长远的学术眼光分析利弊,警戒特朗普政府新移民政策不利于美国科研发展之处。
AAU 创建于美国高等教育发展混乱之期,适时出现改变了美国高等教育发展的无序状态,为美国科研发展注入强劲力量。从一个功能单一、影响范围有限的行会组织发展成为学术界领头羊,在此过程中,AAU 与联邦政府的关系演变可谓其发展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深刻影响了AAU的成长之路。如今,AAU 不再局限于关注大学自身发展,在国家政治、经济和文化等方方面面都留下了深刻印记。AAU 自创建至今,其成员大学培养出13 位美国总统、44 位最高法院大法官;且据2016 年数据统计,AAU 成员大学年度颁布发明专利4,407 项、技术许可3,611 项、新建创业公司635 家,[26]为美国科技繁荣及经济发展注入强大活力。收获无尚荣誉的同时,AAU 未曾忘记肩负捍卫学术科学之重任。特朗普政府时期,美国学术环境风波云起,充满不确定性和复杂性,面对新政府不容乐观的科研态度更是需要AAU牢记使命,砥砺前行。据最新数据统计,特朗普上台后,AAU 针对联邦政府研发预算共发布信件120余份,针对移民问题发布信件40 余份,针对科研相关问题与联邦政府展开博弈。AAU 积极承担维护美国科研之责,为学术科学发声,在学术环境愈加复杂,学术共识存在极大争议的新时代,更显珍贵。
日前,为提升高等教育综合实力和国际竞争力,我国创建双“一流”大学的风潮正盛。然而,我国现有高等教育学术组织,如涉及国家教育发展研究、高等学校社会科学发展研究、教育管理信息等机构与智库发展尚不规范、权威性不足,长期游离于教育政策中心。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古今、中外的相似点可以展示将来的可能性和问题。”[27]分析他国的模型,梳理相关描述,有益于给未来的提供建议。由此,为加快我国“双一流”建设,习之美国AAU 与联邦政府的科研博弈,一方面教育智库与组织应当提升与教育决策部门建立合作伙伴关系,不断发挥教育决策的咨询与服务功能;另一方面,教育决策部门应当适时吸收学术智库的决策建议,从而提升政府决策的科学性,建立良性合作互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