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尼雅遗址95MNⅠM1:43的纤维和染料分析所见中西交流

2020-06-15 05:49宋殷
敦煌研究 2020年2期
关键词:丝织品黄檗

宋殷

内容摘要:尼雅遗址位于新疆塔克拉玛干沙漠南缘,属丝绸之路南线的交通要冲。本文通过对95MNⅠM1:43的显微观察和染料分析,发现该纺织品为经过缫丝和脱胶处理的家养桑蚕丝制成,且被西茜草、黄檗以及波兰胭脂虫染色。西茜草为新疆本地染料,黄檗来自新疆以东的内地,波兰胭脂虫来自新疆地区以西。新疆尼雅遗址95MNⅠM1:43的研究显示其丝织工艺受到中原地区的影响,而染色过程使用的染料来源复杂,显示尼雅纤维有不同地区染料的特征。

关键词:丝织品;染料分析;西茜草;胭脂虫;黄檗

中图分类号:K876.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4106(2020)02-0131-10

Understanding Sino-Western Communication Based on

the Fiber and Dye Analysis of Textile Artifact

95MNⅠM1:43 from Niya in Xinjiang

SONG Yin

(School of Archaeology and Museology, Peking University, Beijing 100866)

Abstract: The site of Niya, located at the south edge of the Taklimakan Desert, is an important site along the southern route of the Silk Road in China. Through the microscopic observation and dye analysis of textile artifact 95MNⅠM1:43, it was found that the textile was woven with mulberry silk that had been processed by silk reeling and degumming, and that the textile was dyed with Rubia tinctorum L., Phellodendron Amur, and Polish cochineal insects(Porphyrophora polonica). The Rubia tinctorum L.was a local dye of Xinjiang, the Phellodendron Amur came from the west of Xinjiang, and the Polish cochineal insects were from Inner China. Therefore, the study of 95MNⅠM1:43 shows that this silk processing method was influenced by that of the Central Plains, and that the dyes came to Niya from different places throughout China and Xinjiang because of the citys central geographic location.

Keywords: silk textiles; dye analysis; Rubia tinctorum L.; Polish cochineal insects(Porphyrophora polonica); Phellodendron Amur

一 新疆尼雅遺址95MNⅠ墓

(一) 新疆尼雅遗址的发现与年代

尼雅遗址位于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和田地区民丰县内,在民丰县城区直线向北100km(走行距离约120km)的塔克拉玛干沙漠南缘差不多正中位置。遗址以北纬37°58′32.9″、东经82°43′14.4″的佛塔为中心,沿尼雅河呈南北向细长分布,其范围从南端的北纬37°50′36″、东经82°43′57″处到北端北纬38°02′30″、东经82°43′10″,南北长约25km,东西宽约7km[1]。

陈晓露在她的博士论文中对尼雅遗址自发现以来历次考古调查和发掘的情况做了较完备的综述[2]。主要的发掘者先后有斯坦因(A.Stein)、新疆少数民族社会历史调查组、新疆博物馆与和田地区文物保管所、新疆文物考古研究所等。

1900年,斯坦因首次来到塔里木盆地,在尼雅河考察时,偶然从当地村民手中得到两块佉卢文木牍文书,立即认识到它的重要学术价值,并在向导的指引下调查和发掘文书的出土地尼雅遗址,对其中9处遗址(N.I-N.IX)测绘了平面图,并发掘出大量佉卢文、汉文文书以及数量巨大的其他各类文物[2]4。

1906—1908年,斯坦因在第二次中亚考古期间,再次对尼雅遗址进行了调查和发掘,补充测绘了一些重要遗迹N.XII-XVI、XVIII-XX、XXII-XXIV、XXVI、XXIX、XXXV-XXXVIII、XLI的平面图和遗址总平面图[2]4。

1913—1916年,斯坦因第三次中亚考察期间,亦在尼雅遗址短暂停留,主要调查和发掘了N.XLII-XLV遗址,获得一批佉卢文文书和石、木、陶等各类文物[2]4。

1930—1931年,斯坦因第四次来到新疆,在尼雅遗址进行了较大规模的发掘,获得一批佉卢文书[2]4。

斯坦因前三次中亚考察的经费是英属印度政府和英国政府所共同资助的,因此其收集品分别被运送至英国和印度保存。经过几次辗转易地,斯坦因获得的古文书和写本主要藏于大英图书馆,其他文物主要藏于大英博物馆和印度国家博物馆,尼雅出土佉卢文书收藏在新德里的印度国家博物馆(National Museum of India)[2]5。

斯坦因第四次考察所获出土品留在了喀什,并由当时的新疆省政府下令将其运送至北京,后下落不明。研究者通过斯坦因拍摄的照片对这批材料中的文书进行了研究,英国学者巴罗对18件佉卢文文书进行了考释,中国学者王冀青、林梅村对其中的汉文简牍进行了研究,特别是对尼雅发现的西汉简牍的研究确定了尼雅遗址就是西汉精绝国的故址[2]5。

1959年2月,新疆少数民族社会历史调查组对尼雅遗址进行了调查,收集了部分文物。同年10月,新疆博物馆又在尼雅遗址清理了10处房址和2座墓葬。1980年,新疆博物馆与和田地区文物保管所组织联合考察队,再次进入尼雅遗址,发现了约20余件佉卢文木简。1988年,由新疆文物考古研究所、文化厅文物处及日本僧侣小岛康誉等组建中日共同尼雅遗迹预备考察队,第一次调查了尼雅遗址。此后,从1990年到1997年,中日日中共同尼雅遗迹学术考察队前后八次对尼雅遗址进行了全面勘察和大规模的发掘,确认尼雅遗址各类遗迹百处以上,发掘了大批墓葬、青铜时代遗址、佛寺遗址等,收获大量文物,再次引起了学界的关注[2]6-7。

学者们对于尼雅遗址的年代与性质也从不同角度给出了自己的看法。其中斯坦因[1]16、王國维、罗振玉[1]195、林梅村[3]等学者主要通过对尼雅遗址出土简牍进行研究从而判断该遗址的年代和性质。王炳华[4]通过研究出土陶器的组合和造型确定了尼雅遗址的年代。此外还有一例尼雅遗址95MN1墓地的碳十四数据。

斯坦因于1901、1906、1913、1931年先后四次进入尼雅考察,共收集了700多件佉卢文书、50多件汉文文书和多种文物。通过解读这些文书,可以断定3—4世纪尼雅是以扞泥城为中心的楼兰(鄯善)王国西端的绿洲,是一个税收、合同、驿站制度完善的中央集权制国家的一部分[1]16。

中国学者如王国维、罗振玉等认为尼雅“在汉为精绝国地”,东汉明帝时“精绝为鄯善所并”。尼雅所出“晋守侍中大都尉奉晋大侯亲晋鄯善、焉耆、龟兹、疏勒、于阗王写下诏书到”二简说明诏书到此者必自鄯善或于阗传写而来;关于魏晋时期中原派驻之西域长史实际统领西域的政治状况,根据上简,作出了“晋初长史所领者为上五国,此西域诸国之大势得由右简知之者”的结论;并认为“尼雅所出木简十余,隶书精妙,似汉末人书迹。必在永平以后,所署之人曰‘王、曰‘大王、曰‘且末夫人(盖且末王女为精绝王夫人者),盖后汉中叶以后且末精绝仍离鄯善而自立也[1]195。

林梅村判定尼雅遗址的上限早至西汉,而尼雅汉简如果写于东汉,其年代应为74—175年[3]。

王炳华主要从出土陶器的组合和造型的角度将尼雅遗址分为三期,并陈述道:“从目前所得调查,发掘资料分析,精绝故址内,考古文化可见出三个阶段:Ⅰ.以N3南部之古墓为代表……Ⅱ. 以95一号墓地为代表……而其绝对年代,Ⅰ期,可能到西汉;Ⅱ期,晚至东汉后期,精绝失国前;Ⅲ期,两晋时期。”[4]

考古工作者们还对95一号墓地进行了碳十四测年。例如M8出土的芦(XZ335),其数值是距今1745±60年、绝对年代应在公元205±60年[5]。

综合以上研究成果,本文将尼雅遗址95MNⅠ墓地年代断定在东汉末年。

(二)95MNⅠM1墓葬简介

95MNⅠ墓地位于佛塔北约5.2km处,最近的住居遗址位于东南1.2km的92A11(N8)、西北2.7km的93A9(N14)、93A10(N13)。墓地在古尼雅河左岸高高的丘陵上,地形南高北低,黄沙覆盖,周围散存枯萎的胡杨木和红柳堆,北侧沙丘连绵,无法确认植物状况。地面流沙覆盖,要确认其层位十分困难。调查结果是上层有M1-4、6、7,下层有M5、8,埋葬时间至少为两个时期。墓地所在经纬位置为N38°01′17″231×E82°42′24″588处,海拔高程1216m[5]88-89。

M1位于探方东北角,西邻M5,南为M3、M8,发现时木棺上半部分已露出,棺盖掉落于棺北沙地上,棺内淤满流沙,95MNⅠ号墓地的发现即缘于该墓的显露[5]122。

M1墓室上半部已遭风蚀毁坏,仅存木棺高突于现地表之上20-28cm,墓向305度,墓室长2.60、宽1.00、深0.46m。木棺外侧与墓壁之间填充杂草,草层宽0.20、厚0.4m,呈上宽下窄的递减态势。大致可分为上下两层:上层为骆驼刺层,厚0.20m,下层为杂草与麦秸草混合堆积层,厚0.20m。墓底无填草。在墓室东北侧有一座半圆形附葬坑,长1.10、宽0.80、深0.56m,坑内放置一截由胡杨树干刳挖成的圆简,筒长0.90m,直径0.40-0.46m。筒顶距现地表深10cm[5]122。

葬具均为长方形船棺。其制作方法是截取粗大胡杨树干一段,去皮,将表面整洁光滑,然后把树干一侧砍削成狭长面,从中顺木纹刳挖成狭长口、大鼓腹、弧底的独木舟形。为了便于刳挖,木棺内壁曾用火烤过。棺盖与木棺等长,由一块或两块木板制成,棺口与棺盖扣合处抹泥密封,棺外横向捆扎三道柳条绳,使棺盖与棺身相合为一体[5]122-123。

M1棺长2.30、直径0.48-0.72、高0.40-0.54m,棺开口长1.95、宽0.42、深0.37-0.42m,棺档厚0.20、棺盖宽0.40、厚0.05m,由两块木板拼合成,木板之间用暗木栓钉接合[5]123。

M1双人合葬,上下叠放,鉴定为一青壮年男性和一中年男性。上层尸体头枕于下层尸体左足外侧,足置于下层尸体头右侧,身长169cm,下层尸体身长162cm。两具尸体均穿戴衣饰。上层尸体头枕锦枕,额部缠绕丝棉,外戴长耳披绢帽,脸覆面衣,其上放置一件折叠好的夹袄;左耳垂上连缀一只耳环,脖系料珠项链;上身内穿绢衣,外罩长袍,腰间系扎毛编织带,左侧腰带挂两件皮囊及一条方巾,双手戴直简霹指式手套;下身穿土黄色毛布裤,裤口镶锦缘,裤腰上系一条毛编织带;双足穿棉袜,外穿绣花面皮底半腰靴。下层尸体衣着与上层尸体基本一致[5]123。

木棺外侧有少量随葬品,棺南侧填草中放置一件木器座,棺东北侧附葬坑内随葬一件红陶罐和少量羊骨。棺内随葬品多置于尸体表面。一侧放置木叉,上悬挂一些小件物品,绢缘皮饰件内盛梳、篦的栉囊、香囊等,木叉上放置两张弓;另一侧放置一件弓袋,两只箭筒,两件木弓器和两束箭杆。棺一段空隙处放置绢衣、漆皮刀鞘和革带等[5]123。

丝绸样品取样是M1:43的袍,直裾,交领,左衽,细斜纹毛布面,锦缘,素绢里。下摆两侧开衩。该袍左襟小,右襟大,入葬时右衽式反穿。袍长95cm,通袖长227cm,袖宽14cm,腰宽53cm,锦缘宽10.8-11.5cm[5]126-127。

二 95MNⅠM1:43的显微观察

(一)实验原理

显微观察技术对丝纤维的种类及其加工过程进行鉴别的主要原理在于丝纤维具有特定的微观形貌,这与蚕丝的结构是密不可分的。郭丹华的硕士论文《新疆营盘出土纺织纤维及其老化状况研究》对丝纤维的结构特点和微观形貌都进行了详细的介绍[6],现择取其中和笔者研究相关的部分原理介绍如下。

桑蚕丝主要含有丝素(约占70—75%)、絲胶(约占25—30%)及少量其他物质(蜡质、脂肪、色素及灰分等,约占1.2—2.3%)。每一根蚕丝是由两根单丝平行粘合而成,每根单丝的中间为丝素,丝胶包覆在丝素的外围并粘住两根单丝,单丝的横截面接近于三角形[6]。

因此,我们可以比较现代不同种类蚕丝与考古出土的丝纤维的横截面,进而判断丝纤维所属蚕丝的种类。图3为不同种类蚕丝的横截面照片。比较丝纤维的纵向显微结构,尤其是对比考古出土丝纤维样品与经过脱胶、未经过脱胶处理的丝纤维样品的纵向显微结构,可判断考古出土的丝纤维样品是否经过脱胶处理。

(二) 实验方法

1. 丝绸丝纤维横截面的显微观察方法

(1) 实验仪器和药品

Y172型纤维切片器(图4)、刀片、火棉胶、甘油、载玻片、盖玻片、粘胶纤维、Zeiss Scope A1生物显微镜。

(2) 实验步骤

a. 用小螺丝刀旋松切片器螺丝,取下销子,将螺座转到与金属板2成垂直的位置,再将金属板1从金属板2上抽出。

b. 取一束纤维用手扯法整理平直,把适量纤维放在金属板2的凹槽中,将金属板1插入,压紧纤维。纤维数量以轻拉纤维束时稍有移动为宜。

c.用刀片切去露出金属板两面外的纤维。

d. 将螺座转向工作位置,用销子固定,旋紧螺丝。

e. 旋动精密螺丝,使纤维束稍伸出金属板表面,然后在露出的纤维上涂上一层薄薄的火棉胶。待火棉胶凝固后,用锋利刀片沿金属板表面切下第一片切片,舍去不用。

f. 从第二片开始做正式试样切片。切时,刀片应尽可能平靠金属板。

g. 把切片放在滴有甘油的载玻片上,盖上盖玻片。

h. 将载玻片放在生物显微镜下观察,调节放大倍数,调节焦距并拍照。

2. 丝绸丝纤维纵向的显微观察方法

(1)实验仪器和药品

日本Hitachi公司的TM3000扫描电子显微镜、RCT B S25加热台(IKA)、DK-8D型电热恒温水槽(上海一恒科技有限公司)、米醋、无水碳酸钠(分析纯,AR,天津市致远化学试剂有限公司)、碳酸氢钠(分析纯,AR,中国·天津市巴斯夫化工有限公司)。

(2)实验步骤[7]

a. 向恒温水槽中注水并调节加热水温75±1℃。

b. 向恒温水槽中放入八粒蚕茧,用毛刷索绪。

c. 将八粒蚕茧的蚕丝抽出,拧成一根,边恒温水浴加热边抽丝。

d. 称取0.0795g的Na2CO3和0.063g的NaHCO3于150mL水中配置混合溶液。

e. 用醋酸调pH=9.0—10.0。

f. 取50mL上述溶液放入1g生丝加热煮沸30min,换碱液煮三次。

g. 脱胶后的蚕丝用去离子水洗干净,放入60℃烘箱中烘干。

h. 在导电胶上放上样品。

i. 喷金。

j. 使用电镜。

(三)实验结果

(四)讨论与小结

从图3、5—8可看出,95MNⅠM1:43为家养桑蚕丝织成的织物,且丝纤维经过缫丝脱胶处理。

三 95MNⅠM1:43的染料分析

(一)实验方法

1. 实验仪器与药品

岛津LC-20A高效液相色谱、岛津SPD-M20A光二极管阵列检测器、Thermo LTQ XL离子陷阱质谱、吡啶(HPLC级,中国ANPEL-CNW公司)、草酸(98%纯度,美国Acros Organics公司)、甲醇(HPLC级,德国Merck KGaA公司)。

2. 实验步骤

(1)取样0.2—1mg试样用95 μL吡啶、95 μL去离子水、10 μL草酸(1.0M)萃取,条件:水浴100±1℃,30min;

(2)取上清液用N2干燥2h;

(3)加入体积比1∶1的甲醇-水溶液50 μL溶解色素,离心14000r/min,5min;

(4)取30 μL上清液做LC-MS分析。

(二)实验结果

(三)讨论

参看质谱图与文献[8]第607页和[9]第329—336页的相关内容进行比对可知,95MNⅠM1:43上附着的染料分子包括茜素(alizarin)、胭脂酮酸(kermesic acid)、胭脂红酸(carminic acid)以及小檗碱(berberine)。通过比较图10胭脂红酸和胭脂酮酸的峰面积比,我们可以确定其来源为波兰胭脂虫[10]。

Chika Mouri和Richard Laursen发现日本茜草(Rubia akane L.)、西茜草(Rubia tinctorum L.)和印度茜草(Rubia cordifolia L.)野生茜草(Rubia peregrina L.)之间可通过1,3,6-三羟基-2-甲基-9,10-蒽醌(6-hydroxyrubiadin)、1,2-二羟基-9,10-蒽醌(alizarin,亦称为茜素)、1,2,4-三羟基-9,10-蒽醌(purpurin,亦成为紫茜素)的有无来区分,而印度茜草和野生茜草之间不易区分[11]。

在对上述结果进行深入讨论之前我们需要判断这些染料所分布的地域以及对新疆地区现已发现的黄色和红色染料情况进行综述。

根据Dominique Cardon对胭脂虫的研究,波兰胭脂虫“分布于瑞士、德国、捷克共和国、波兰、匈牙利、白俄罗斯、乌克兰、俄罗斯(远至阿尔泰和萨颜山脉南麓的俄罗斯远东地区)、哈萨克斯坦和吉尔吉斯斯坦、塔吉克斯坦、向东通过蒙古与俄罗斯远东交接处[8]638-639。”据Ester S.B.Ferreira等人的综述和Dominique Cardon的描述,波兰胭脂虫在中东欧的使用要到6世纪[9]332[12],晚于本文中的发现。

西茜草(Rubia tinctorum L.)在中国新疆境内有分布。而小檗碱对应的染料产地可能在中国东北三省或湖北省西部?譹?訛。

需要指出的是,经检测的山普拉墓地1984年1号墓和2号墓的年代均为公元前1世纪至公元3世纪中叶[13]48,而扎滚鲁克墓地1985年2号墓和4号墓的年代分别为2960±115BP和2690±120BP[13]。这两个墓地均发现西茜草和印度茜草染色的迹象,证明中原早至商周时期新疆境内就有内地染料传入。Zhang Xian等人对公元前两千纪末的且末扎滚鲁克墓地出土纺织品染料进行了分析,认为很有可能是西茜草[14]。Keller和Schorta对年代200BC—400AD的山普拉墓地出土毛织品染料进行分析,发现了印度茜草和蚧壳虫类染料[15](即胭脂虫)。刘剑在营盘墓地(汉晋时期)发现毛织物被西茜草染色、一例丝织物被印度茜草染色。刘剑在营盘检出黄檗和木樨草[16]。

小檗碱的检出证明可能存在内地与新疆地区黄色染料的贸易。西茜草的检出符合分布在新疆维吾尔自治区这一事实,其他研究者检出印度茜草也证明可能存在茜草贸易。笔者对尼雅遗址出土的佉卢文书检索,找出若干条与丝绸及染料相关的记载,摘录如下:

今有苏耆陀上奏本廷,彼曾买下一女子,名苏耆沙,出价织物四十一匹。当……(Kh.3,底牍正面)[17]

国事无论如何不得疏忽。饲料柴苜蓿亦在城内征收……茜草……均应日夜兼程,速送皇廷……(Kh.272,皮革文书正面)[17]82

届时,务必将彼等送至皇廷。税务须在监督之下送至官府……亦必须送来,茜草交入官府,和以前一样,务必……(Kh.357,皮革文书正面)[17]99

当此谕令到达汝地时,应即刻从骑都处取茜草一弥里码十硒(残)……(Kh.387,皮革文书正面)[17]107

今有鸠波苏陀迪卢陀摩上奏,彼等丢失七串珠子,一面镜子,一匹丝绸,一件耳饰……(Kh.566,底牍正面)[17]139

獲谷物一弥里码,获丝绸二匹……(Kh.225,正面)[17]206

两岁之牛一头,丝绸三匹……(Kh.225,背面)[17]206

摩怙沙摩交七掌长之绵绸一条……(Kh.728,背面)[17]257

谨祝贵体健康,万寿无疆,并至函如下:余现赠汝丝制之……一件(Kh.316,长木牍正面)[17]259

余还有事禀报,茜草……然后,将茜草交信差……之手送来。日后余定答谢。(Kh.385,皮革文书正面)[17]301

关于余之税务,仅茜草及……必须带来,尚无其他税欠余。(Kh.450,底牍正面)[17]304

大人弥支伽·帕尔索亲启。莲花业已寄出。丝绸五匹。(Kh.697,帛书正面)[17]314

孟凡人认为,简牍Kh.357和Kh.385为记载州长索没阇迦的简牍,大致属于马希利王时期。简牍Kh.3为记载州长夷陀伽的简牍,而州长夷陀伽的在任年代孟凡人考证为“安归迦王中晚期或其后不久”至“马希利王末年左右”。简牍Kh.387为记载州长舍摩犀那的简牍,孟凡人考证“该州长主要活动于马希利王时期”。简牍Kh.566记载舍凯之州长檀阇迦,“檀阇迦可能是州长柯来那的继任者,上限当距马希利王17年前不太久远,下限则止于马希利王末期”。经孟凡人考证,简牍Kh.272为安归迦王时期简牍,简牍Kh.316、Kh.450、Kh.728均为马希利王时期的简牍。故除简牍Kh.225 和简牍Kh.697以外所有与丝绸有关的简牍均有大致相对年代,而马希利王在位时间孟凡人考证为“公元289/290年或公元291/292年—公元318/319年或公元320/321年”,安归迦王在位时期为“公元253/254年—公元288/289年或公元290/291年”[18]。由此可知前文所引绝大多数简牍均为3世纪末至4世纪初,相当于中原的西晋王朝时期。

刘文锁曾指出:“文书中比较常见的是一种释译作‘茜草(rotam)的草本植物(272、357、385、387、450,等),具有特殊的用途……看上去茜草似乎被当作了一种饲料……似乎茜草属于一种特殊的税收。”[19]笔者认为茜草可以作为红色染料用于纺织品染色,似不应将其局限于饲料。

四 结 语

位于新疆的尼雅遗址是新疆境内丝绸之路南线上的重要交通节点,考古学家认为尼雅遗址西汉时为精绝国所在地。95MNⅠ墓地等级较高,出土随葬品丰富精美,有可能是精绝国的国王墓地。从95MNⅠM1:43取样,试图通过对出土丝绸的研究揭示当时的尼雅居民与周边的文化交流。

染料分析显示,丝绸样品既有新疆当地的染料西茜草,也有来自内地的黄檗,还有与新疆以西地区有关的波兰胭脂虫。波兰胭脂虫未在内地普及,这也暗示这些丝绸可能以未染色的素绢输出到西域后在西域地区染色。染料的多来源性反映了尼雅遗址作为丝绸之路南道的交通枢纽汇聚来自东西物产的特点。

本文是笔者硕士学位论文的一部分,在研究和写作期间得到了导师吴小红教授的悉心指导。同时也要感谢新疆文物考古研究所原所长于志勇提供样本和中国丝绸博物馆周旸、刘剑、贾丽玲、龙博协助实验指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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