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族歧视怒火为何蔓延西方多国

陈冰

5月30日，在美国洛杉矶，示威者与警方发生冲突。

“黑人之死”事件主人公弗洛伊德遭白人警察“膝盖锁颈”。

52年来最混乱状态

谁也没有想到，遭白人警察“膝盖锁颈”致死的非裔男子弗洛伊德会成为美国近几十年来最大骚乱的导火索。

生前致力于反暴力、反枪支的弗洛伊德更不会想到，这场始于5月25日的抗议活动，从明尼苏达州的明尼阿波利斯市开始，迅速蔓延至纽约、洛杉矶、休斯敦等至少75多座美国城市，和平的抗议示威活动也渐次演变为纵火焚烧警局和汽车、打劫商店的骚乱行为……

警民在催泪弹烟雾中对峙，军用装甲车开进了市区，子弹穿过了居民的大腿，从催泪弹、辣椒水、橡皮子弹，再到使用水炮、射击实弹，武器不断升级;从普通警察维持秩序，再到1700名军人上街镇压，参与暴力执法的力量也持续强化，场面混乱如同“战场”。

包括亚特兰大、旧金山、迈阿密、丹佛等至少40城宣布宵禁，而明尼苏达州等15个州和华盛顿特区更是部署了超过5000名国民警卫队协助平息骚乱。从28日起至6月1日，全美17个城市共有将近1400人被警方逮捕，其中就包括美国纽约市市长白思豪现年25岁的女儿基娅拉。

更让人觉得讽刺的是，美国当地时间5月29日晚间，抗议者在白宫前与警方的冲突升级，白宫被”围攻“之际，总统特朗普一度狼狈地躲进了白宫的地下碉堡。在那段“空闲”的时间里，这位推特总统怒发数条特推，称赞特勤局“昨晚在白宫干得好，不仅非常专业，而且非常酷”，他还对示威者发出严厉警告，称特工会一直让示威者任意尖叫、吼叫，但倘若示威者冲破白宫围栏，那么“迎接他们的将是最凶恶的狗，以及我所见过的最凶狠的武器。到那个时候，他们会受到至少是非常严重的伤。许多特勤局特工都在等待行动”。

之前，他还在推特上称明尼阿波利斯的抗议者为“暴徒”，并引用了1967年迈阿密警察局长的警告“抢劫开始，枪击就开始”。

有了总统的力撑，各地的暴力执法此起彼伏——在得克萨斯州休斯敦，抗议人群遭到骑警踩踏。在纽约，两辆警车突然冲向示威群众，一些人受伤;在荷枪实弹和水炮车也无法达到目的后，美国明尼苏达州政府赫然出动军用装甲车队开入市区，并朝居民开枪……

著名歌手泰勒·斯威夫特在推特上怒怼特朗普“在自己的整个总统任期内，都在煽动白人至上主义和种族主义的火焰”，他的危险发言（被推特标记为“美化暴力”）让全美各地愤怒的浪潮一波高过一波，抗议活动乃至打砸抢烧行为也是愈演愈烈。以至于当地时间5月31日晚，首都华盛顿特区也不得不宣布在当天晚上实施宵禁。

在騷乱持续一周之后，人们忽然发现，愈演愈烈的示威活动正在导致疫情加速传播。其中，示威活动中明尼苏达州的新冠肺炎感染病例已开始上升。历史的吊诡正在于此，在美国新冠肺炎疫情病亡人数已经突破十万的背景下，美国没有实行宵禁，却因为不断扩大的种族骚乱而实施了21世纪以来美国本土最大规模的宵禁。

弗洛伊德被警察暴力执法致死事件，就像一只黑天鹅，不期然间再度揭开了美国血淋淋的种族歧视疮疤。疫情叠加骚乱，经济衰退，失业率高企，贫富差距加大，美国陷入52年来最混乱状态，人民积压已久的怒火似乎一时半会儿还浇灭不了。这，真是美国人民的至暗时刻！

美国在特朗普治下分歧早已日益加剧。

火药桶是怎么被点燃的？

为什么弗洛伊德事件会迅速发酵？

中国社科院美国研究所国际问题专家张国庆在接受《新民周刊》专访时指出，美国的种族歧视问题是痼疾，一直都存在着，并没有减少太多。其实每个人都很清楚，嘴上的种族平等和心理上的种族歧视一直都存在，非裔美国人被白人警察杀害的戏码多年来持续上演。尽管美国有诸多法案确保黑人权利，奥巴马政府时期还出台了确保黑人名校入学率的平权法案，但这并不能打破美国社会对黑人的歧视心理。

2018年的一项民调显示，68%的黑人认为美国司法体系存在种族歧视。美国执法和司法审判过程中潜在的不信任和种族主义，使得一些白人警察在对待黑人比对待白人时更多地使用粗暴手段。执法过程本来是为了保护生命，而不是杀害生命。在美国几乎各个社区，黑人——无论在学校、超市，还是大街上——往往被潜在地视为危险和犯罪的倾向者。自1970年代美国开始实施严厉的司法惩治以来，三分之一的黑人有过蹲监狱的经历。如果这种事情发生在其他国家，可想而知，美国一定会跳出来以此为理由，指责那个国家“糟糕”的人权纪录。但对于美国黑人来说，种族歧视和偏见却是持续存在的，这种不公平是令人气愤和压抑的。一旦发生白人警察开枪打死黑人之类的事件时，这种气愤和压抑就会像火山一样爆发出来。

“美国法律规定的黑人权利难以得到保障，美国国内持续的双标是导致此次美国爆发大规模示威游行活动的根本原因。”

这次之所以会快速发酵，还是因为新冠肺炎疫情。疫情导致很多人失业，产生生计问题，让很多美国人心里特别别扭、特别郁闷，他们想找一个发泄点，在这种情况下，弗洛伊德事件引发的种族歧视话题就是一个非常好的发泄点，一下子就把很多人都卷了进来。

据《华盛顿邮报》一项民调显示，在疫情期间，美国西班牙裔人群失业率几乎是白人的两倍。受封锁限制影响，酒店业、餐饮零售业、建筑业等许多岗位正在消失，拉丁裔男性在以上这些行业中占四分之一以上。他们只能通过“闹事”的方法让掌权者关注他们如今面临的危机。

从更为广阔的角度看，美国社会的种族关系难题还与贫困、不平等、家庭、教育、就（失）业有关。如果美国的经济发生“感冒”，那么美国少数族裔（尤其是黑人）就会首当其冲，患上“肺炎”。

今日美国的贫富差距日益加剧。如今美国最富裕1%的人口收入占据全国总收入的超过20%，而对于全美后50%的人口来说，他们的收入只占全美的10%左右，这个趋势从1970年以来就在不断恶化。美国后90%的人，只占据全部人口资产的23%，剩下的77%的资产全归前10%的人所有。即使是在前10%的人口当中，贫富差距也是大得惊人，前1%的人口拥有的总资产和紧随其后的9%的群体拥有的总资产一样多。

在过去的这些年，不断扩大的占领华尔街运动并没有结束，它又以另一种方式延展着。今天，美国贫富差距的持续拉大使得中低收入者积累了很多怨气，再加上疫情的影响，美国很多年轻人失去了工作，只能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明州的黑人之死彻底引爆了这些怨气。

贫富差距还使得少数族裔的“健康不平等”更加凸显。美国具有发达且覆盖面较广的公共卫生系统，但是少数族裔的人口比例与死亡病例却出现失衡。据CNBC报道，在美国，占美国人口13%的黑人死于新冠肺炎的比例却占到了疫情死亡总数的23%。

最后一个原因则是舆论问题。特朗普上台之后，并没有弥合社会的分裂，而是放大了社会分裂，他的各种奇谈怪论，各种不靠谱的表态使得这个社会冲突更加激烈了，表现在种族歧视的问题上就特别明显，使得很多黑人、包括亚裔等一些少数族群的人都觉得被忽略、被漠视，使得他们内心的怨愤特别大，弗洛伊德事情正好成为一个转折点，让人们把积压了数百年的怨恨发泄出来。

示威蔓延全球

让人颇感意外的是，抗议种族歧视和警察暴力执法的游行示威活动不仅蔓延至全美几十个州，还在英国、加拿大等多国引发了游行示威活动。可以说，弗洛伊德之死，暴露出种族主义不仅是美国社会的弊病，更是深植于西方社会的顽疾。

实际上，种族歧视不只发生在美国，在其他西方国家也同样存在。

率先爆发大规模反种族歧视游行的国家是加拿大。5月28日，29岁的非裔妇女蕾吉斯从她家所在楼房的24层阳台上坠落死亡。事后，警方称蕾吉斯是跳楼自杀，但她的家人通过社交媒体表示，是警察把蕾吉斯从阳台上推下去的。

此事迅速在非裔群体中引起轩然大波，再加上弗洛伊德的事件，5月30日，在部分民权组织的召集下，数千人在多伦多市中心游行，高喊“废除警察”、“无正义，沒和平”以及“停止杀害黑人女性”等口号。据多伦多警方估计，当天参与游行的总人数约为4000人。

而在5月30日晚，蕾吉斯家庭的律师发表声明称，要等待更多调查后的证据，才能得出进一步的结论。

但蕾吉斯家庭的声明已无力阻止加拿大游行的进一步扩大。31日下午，蒙特利尔又爆发了新一轮的抗议，示威人数同样达到了数千人。但入夜以后，示威人群开始与警方发生冲突。

加拿大广播公司（CBC）称，示威者朝警方投掷杂物，而警方以催泪弹和胡椒喷雾予以还击。过程之中，示威者还打碎商店玻璃、抢劫、纵火。除蒙特利尔外，温哥华也爆发了数千人的游行。

加拿大国际广播报道，在加拿大，菲律宾裔女性移民受过高等教育的比例比白人女性移民高6个百分点，但他们的收入却比白人女性低29%。弗洛伊德之死暴露出的种族不平等，令其他少数族裔感同身受。

特朗普通过制造分裂来解决自己的问题，通过“甩锅”来拯救自己的选情，这就使得美国现有的各种各样的严重问题，包括种族抗议的问题，不会很快得到解决，反而会不断发酵。

5月31日，英国伦敦举行示威活动，抗议美国明尼阿波利斯市警察执法失当致非裔男子乔治·弗洛伊德死亡。

相关抗议还蔓延至欧洲多国。当地时间5月31日下午，尽管英国仍旧在实行应对新冠疫情的居家令，但大批人群聚集在伦敦特拉法加广场，举行纪念弗洛伊德的活动，他们高呼“为弗洛伊德讨回公道”、手举“我无法呼吸”等标语游行。

随后，有大批示威者涌向位于泰晤士河边的美国大使馆，并占据使馆外道路，单膝下跪，声援被暴力执法致死的美国黑人弗洛伊德。示威组织者称，计划将在伦敦、伯明翰、曼彻斯特、格拉斯哥等地举行一系列示威活动。伦敦市警察局称，已有23人在抗议活动中被逮捕。

此外，声援美国反种族歧视运动的英国示威者打出了“英国也不是无辜的”口号。调查显示，在英格兰和威尔士地区，黑人被谋杀概率是白人的两倍，该地区登记在案的仇恨犯罪中，82%是出于种族原因;在经济方面，相较于拥有同等学历的白人，少数族裔的失业率高出两倍半，可以说“失业率更高，工资更少”。

在英国，疫情下经济的衰退，对于少数族裔群体，也像一场噩梦。为苏格兰政府提供咨询的改善服务组织（IS）表示，英国少数族裔群体可能难以经受住新冠肺炎疫情带来的经济冲击。英国国家统计署5月发布的数据显示，在英国，死于新冠肺炎的黑人人数可能是白人的4倍多。

在德国，抗议者于5月30日和31日连续两日发起示威活动，数百人走上街头，举着写有“沉默就是暴力”、“让警察负责”等标语。31日在德国首都柏林，美国驻德大使馆遭示威者包围，人们举着“停止杀死我们”等标语，高喊“黑人的命也是命”。

5月31日，美国驻丹麦大使馆外也爆发了示威活动。示威者高举写着“停止杀害黑人”等标语牌抗议。

欧洲多国之外，抗议已蔓延至大洋洲的新西兰和澳大利亚。《新西兰先驱报》报道称，当地时间6月1日，数千人聚集在美国驻奥克兰总领事馆外，声援反种族歧视运动。奥克兰的示威人群同样单膝跪地，并举着“我不能呼吸”和“真正的病毒是种族主义”等标语。

大约有500名抗议者聚集在美国驻惠灵顿的大使馆边，其中一人还将自己绑在了使馆边上的围栏之上，借以表达抗议之情。澳大利亚的部分组织，则计划继续举行类似的游行。

针对这些游行，《纽约时报》评论称，抗议者一方面是在进行反种族主义的斗争，另一方面他们也将矛头直接对准了美国总统特朗普及其政策。与此同时，这些活动还与本国的反歧视运动结合了起来。例如，加拿大的抗议活动是将蕾吉斯事件与弗洛伊德事件结合，而新西兰和澳大利亚的示威者，也将目光聚集到了本国的原住民身上。

自新冠肺炎疫情暴发以来，不同种族间的差异进一步放大，少数族裔失业率较高，非洲裔患病率和致死率远高于白人，弗洛伊德死亡事件无疑点燃了“积累了数百年的愤怒”，《华盛顿邮报》评论称，美国在特朗普治下分歧早已日益加剧，政府管理能力被削弱，加上疫情、经济、示威三重夹击，美国或迎来历史拐点，其深远影响可与经济大萧条等时期相比。外交学院美国研究中心李海东则指出，特朗普通过制造分裂来解决自己的问题，通过“甩锅”来拯救自己的选情，这就使得美国现有的各种各样的严重问题，包括种族抗议的问题，不会很快得到解决，反而会不断发酵，“我相信至少会发酵到选举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