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怒与爱的边缘

贺朗年

宅家期间，我的朋友曾老师推荐我看台剧《想见你》。“男主角好帅啊！”她说。

曾老師是个稳重人，唯一弱点是对帅男缺乏抵抗力。犹记得当年共事时，有次她设计一份情感问卷，十道题有三道生拉活拽提到李易峰，你想想。

所以呢。所以我当然去看了《想见你》。

可是，在看完第三集后，我还是对穿来穿去的剧情有点迷糊。曾老师就说：“别担心，越到后面越好看。”

果然，第九集，好看的情节出现了：王诠胜带黄雨萱到大树下，对她说，他不开心的时候就常来这里，把心事讲给树洞听。黄雨萱依样去试，她凑近树洞，吐了一个秘密：“我上一次跟王诠胜吵架的时候，拿他的牙刷去刷马桶……”

我确信，这是我对《想见你》路转粉的拐点。

吵架后拿对方的牙刷去刷马桶，这个梗大概十多年前就有了吧，但在电视剧里看到还是很激动，我就到一个微信群里问小伙伴：“你们和配偶吵架，都干过些什么？”

群友们骚动起来。男群友陆平原说，他没做过任何过激之事，但老婆就摔过东西，被他语重心长教育了一番，此后没再犯过。

我啧啧称奇于陆家家风之春风化雨，但女群友黄玫瑰就比较激情一些。

“我有一次火大时，拿刀对着我们家老杨啊，他吓坏了。”黄玫瑰说。

“我一个朋友，她会把她老公最喜欢的衣服剪烂。”女群友莫珍珠说。

“我堂哥的老婆，吵架后把我堂哥的衣服丢在一起，点火烧掉。这事在我们那里传为美谈，”男群友王长空说，“后来他们离婚了。”

大家都瑟瑟发抖了一下。

我想起自己年轻时候，婚姻磨合期，吵架后悲愤之余，也对衣服做过一些不礼貌的事。

除了衣服，我还对不起打火机。有次吵完架，我把老公的打火机拿起来，狠命往地上一砸，打火机“嘭”一声爆炸了，把我自己吓了一跳。

说回衣服。有次吵架后，老公出门去球场上转圈自我冷静去了，我从衣柜里搬出他的一堆衣服，放在地板上，穿着拖鞋站上去，边唱歌边跳。跳累了，把衣服归拢，但并不抖去灰尘，就让它们脏着，不动声色地放回去。

然后，第二天早晨上班前，老公在镜前穿衣，我站在一旁，温柔地帮他整衣领、拉下摆，看到他后背一块白灰，不禁露出了欣慰的姨母笑……

我讲完，陆平原大惊，“姐姐，你在我心里的人设开始崩塌。”

“咦，”我也惊，“我们普通劳动妇女，要什么人设。”

漫长婚姻中，谁没有在心里杀死过对方几百次，谁不是一万次徘徊在怒与爱的边缘……然后，借助一些小小伎俩，让怒气消弭，让心肝归位，让自己向爱投诚。

而且，天地良心，踩衣服这种事，这辈子我就干过一次。至于牙刷……下不去手，过不了心里那一关。

黄玫瑰说：“其实呢，我也就对着我家老杨举了一回水果刀。”举刀之后呢？黄玫瑰说：“我就自己做饭自己吃呀，假装他是空气。他拉不下脸来吃，到晚上饿得不行了，开始自己蒸饭，做蛋炒饭，还问我吃不吃。我不理他。”

陆平原：“要是我，赶紧凑过去一块儿吃。”

黄玫瑰：“唉，我撑到晚上也饿了呀，就顺水推舟一起吃了呀。”

想着黄玫瑰气鼓鼓赏脸吃蛋炒饭的样子，大家都笑起来。

我给我的朋友曾老师留言说，下次再做情感问卷，不用蹭李易峰也不用蹭许光汉了，就问一句“你有没有拿配偶的牙刷去刷过马桶”，保准大开眼界。

前一段热门剧集《致命女人》探讨“女人为何杀夫”，我们才不要那样真刀真枪去当女蓝胡子，搞点踩衣服刷马桶这些小动作，差不多得了。心头的恶气出了，身心开朗不生病，婚姻和美乐淘淘。

这才是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