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一家人

2020-06-11 00:41丁家幺女
37°女人 2020年6期
关键词:康康婆婆房子

丁家幺女

1

我和孙益宁结婚前,他家是3口人;结婚后,还是3口人。

这少了的一个,是长孙益宁两岁的姐姐,孙益康。孙益康什么都好,学历、工作、性格、外表,就是31岁了,还没嫁人。

早些年,婆婆对这个女儿是相当自豪的。因为,她是她这个年轻时就守寡、中年时就下岗,一辈子辛酸坎坷,受尽冷眼的女人,在周遭瞧不起她的人面前挺直腰板的第一份底气。

她是从孙益康考上名牌大学时开始在街坊邻居、亲戚朋友面前炫耀的。接下来几年,炫耀的内容与时俱进:女儿谈了个优秀的男朋友,儿子考上了名牌大学,女儿贷款买了房,儿子有了对象,儿子进了研究所,准媳妇当了大学老师,儿子结婚了。

到孙益宁和我谈对象时,她就不再在别人面前提大姑姐了。她不提的时候,别人偏偏开始提了。“你家康康那么优秀咋还没结婚呢?”

別人给了她多少压力,她就全部转移到自己女儿面前。她开始催婚,用尽一切办法。

孙益宁说,自从大学毕业和谈了4年的男朋友分手后,他姐一直将精力用在工作上。这些年,一路从项目助理走到项目经理。自己买了房,买了车。她很节约,但对我们很大方。尤其是对她弟弟,孙益宁。

2018年春节,我第一次和孙益宁回徐州老家时,是有点失望的。婆婆住的小区是国营纺织厂给员工的自建房,里面大部分都是厂里的旧员工。

我知道孙益宁家境普通,上学全靠自己的实力,但当我的皮鞋踩在老旧小区坑坑洼洼的地面上时,还是有些心理落差。这样的落差,是在见了孙益宁的姐姐之后,烟消云散的。

2

我们进屋时,是大姑姐给开的门。她笑意盈盈地和我们打招呼,比起堆着满脸皱纹朝我一个劲傻笑的准婆婆,孙益康更像是一家之主。在徐州的5天,我享受了如家的呵护。

临走前,大姑姐给我递了个厚厚的红包,说:“你是见过世面的人,姐姐不知道买什么礼物好,只能给个红包。往后,有什么委屈、难处尽管找姐姐,姐姐会给你出头想办法。”

她认真严肃地向我保证的模样,让我想到了“长姐如母”。大姑姐不仅说话像母亲,替孙益宁这个弟弟做的事也像。她在孙益宁读研究生的第二年,就动员婆婆拿出积蓄在泉山首付了套两室一厅的房子。说是动员婆婆,她自己却也拿出了15万。

自我去了孙益宁家后,婆婆小区里的街坊邻居都知道她儿子找了个大家闺秀。但他们都不打听我的事,而是拽着婆婆问大姑姐,说的话也就越来越难听。

“老婶子,在杭州做造价审计的工资怎么那么高?一年都五六十万?不过女儿家本来就有资本,何况康康还这么漂亮!”

老小区的街坊邻居可以一下午都聚在一起搅舌头。很多时候,婆婆出门买个菜,回来都憋了一肚子气。

3

她将怒火都转嫁到了大姑姐的身上。“我造了什么孽,生了你这么个不争气的东西!”“没用的东西,连个男朋友都谈不回来!”

去年年初我和孙益宁结婚。大姑姐笑着给我包了6万6的红包。婆婆也很高兴,不过却是从头到尾一直淌眼泪,眼泪比结婚的我都多。

孙益宁的那些叔叔伯伯们的表情却各异。他们的子女都没考上大学,早早就结婚生子了。婆婆一个寡妇却拉扯出了两个名牌大学生。儿子还找了个两口子都是知名教授的亲家。那天,酒席刚散,他们就围着婆婆和大姑姐念叨起来。

“康康看到没,你弟弟都结婚了!”

“用得着你操心,人家是没结婚,又没说没男人。对吧,康康!这事别藏着掖着,天下没不透风的墙。”

“年纪轻轻的可不能不学好。叔叔婶婶是为了你好。”

大姑姐瞧了他们好一会儿,回道:“管好你们自己。”

这话一出,他们瞬间炸开了锅,一个劲地责怪婆婆,连个女儿都教育不好。

婆婆涨红着脸,上前就扇了大姑姐一耳光,“搞事精!滚!”

大姑姐随即转身就走了。这一走就近一年没回家,也没和婆婆打过一次电话。

但我们还是正常联系。婆婆却狠了心,再也没和大姑姐联系。

她将心思都花在了我和孙益宁身上。我和孙益宁从上海回老家时,她总会特地带着我们在小区里走两圈,确保每一栋楼都经过。

边走她还会大声说:“这衣服是名牌吧?我叫你不要买的,乱花钱!”“我这张老脸还用得着用名牌化妆品吗?真是的!”有些大爷、大妈遇见了还会附和几句,但还是会有人若有似无地提一句:“康康好久没见到了?嫁人啦!”

4

这时,前一秒还在得意洋洋的婆婆,转眼就像戳破的气球似的,瘪了下来。

我见状立马上去搂着婆婆的胳膊:“妈,和我们一起去上海呗。”

婆婆瞬间满血复活,朝对方笑道:“我媳妇真孝顺,我真有福气。”

我是在去年10月份让婆婆来上海和我们一起生活的。那会儿,孙益宁刚好去了美国进修。我以备孕为由,让婆婆放下煎饼小生意来照顾我。她一口应了下来。来之前,我让她把老房子卖了。

我说:“以后,你就和我们一起住,老房子卖了交完新房子的房贷,剩下的留着做养老钱。你还能在那些好事的大爷大妈面前炫耀一番。多好!”婆婆很听我的话,当天就同意了。

半个月后,中介就联系我,有人要看房。我先去了趟南京,接着回了沛县,和买方谈妥后约定一个星期内过户。随后,我又带着中介去了趟泉山,看了没住过的新房,也委托她帮忙出售。

11月初,这两套房都被我卖了出去,还完房贷,到手300万多,我没有给婆婆,而是都打给了我南京同学给我的一个卡号。

处理完房子的事后,我就再也没有回过徐州。婆婆对我很好,言听计从。每天我去学校上课,她就在家,把家里收拾的井井有条。

5

过日子不可能没摩擦。矛盾发生在11月中旬。那天,我刚好见她将前一天剩下的菜,兑到了新烧的菜里,随即不高兴道:“妈,说了多少遍了,隔夜菜就全倒掉。”这话一出,婆婆的脸瞬间烧了起来,一声不吭地弓着腰连连点头。

第二天一大早,她拘谨地敲开我房门,扭扭捏捏地说:“倩倩,我想回老家。”

“哪里有老家,房子不是已经卖了?”

“不是还有套新房子。”她声音瞬间低了下去。

“没了,也卖了。”

她一下子急了起来:“啥时卖的?为啥卖了?”

“那不是给我结婚用的吗?你自己的房子你同意卖的,我的房子,我同意卖,有什么问题?”

婆婆被我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却一句话也不敢反驳,转身就出了房间。

没过一会儿,我就听见她在隔壁低声的抽泣,断断续续地说道:“康康,你不会真不要妈了吧?”

3分钟不到,大姑姐给我来了电话,她要把婆婆接去杭州。我当然同意。

大姑姐到我家时,我留她过了一宿。她对我把房子卖了的事没提一个字。只是临走时,当着婆婆的面对我说了句:“我们是亲人,是一家人。”

我点了点头,将之前带回来的钱夹子放在一个文件袋里,连同一些特产和补品放进了她的后备箱。等到她到了杭州时,我告诉她,钱夹子在文件袋里,记得拿出来。

大姑姐到了杭州后立马给我回了电话。显然,她是看到合同了。

我先开了口:“姐,那是我们给你置办的嫁妆,我南京同学公司开发的楼盘,杭州我和益宁全款还没那个能力,南京省会也蛮好的,做陪嫁也不丢你面子,合同发票都在里面,回头她和你联系办产证。”

一向逻辑清晰,能言善辩的大姑姐结巴了起来,可能是因为一直被她保护的弟弟,竟然也会保护姐姐了,也有可能是因为她原来也是有亲人在她身后给她撑腰,她嘀嘀咕咕只说了一句:“那也不用把妈的房子卖了呀!”

“那个必须卖!垃圾分类,人人有责!我们时间宝贵,还有很多正能量的事情等着去做,就不和那些人搅合在一起了。你先别告诉妈,让她内疚、反省个几天,以后让她轮流跟我们过,或者随她高兴也行。还有以后去相亲,不能再那么开场白了,不要说妈妈是卖煎饼的,弟弟还在念书,人家会真的以为咱们家有多惨,你是有多‘扶弟魔”。

我隔着电话看不见,但能感觉到对面的大姑姐已经在用手肘擦眼睛了。

她这么擦眼睛還是在8年前。她和谈了4年的男朋友谈婚论嫁时,男方妈妈对她说了一番话:“你大学全靠勤工俭学和奖学金,你妈一个卖煎饼的,你弟弟还在念书,我儿子要是和你结婚就是在阴沟里翻船了啊。”

大姑姐说:“我可以和你一起嫌弃我的长相,嫌弃我的性格,嫌弃很多很多,但我不能和你一起嫌弃我的家庭和亲人。”

她用手肘擦了擦眼睛,转身就出了门。

(摘自晚情的休闲时光微信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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