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若楠
初中时,我被父母送入一所寄宿制学校。于是我开始了从未有过的,离开家庭的独立的学校生活。
刚进校时,我就发觉新同学们大多来自富裕的家庭,他们身上是昂贵的衣服,脚上是各种名牌鞋,每年都和父母去全国各地甚至是世界各地旅游,就连谈吐中都充满了见多识广的气质。至于我,穿着朴素暗淡的旧衣服和地摊上买来几十元一双的鞋子,畏缩着身子,在同学中显得格格不入。不过,我不在乎,我明白父母拼尽全力地工作,尽管收入微薄,也要供我上一所学费不菲的中学的原因——他们是不想让我以后像他们那样,吃了没有文化的亏。于是,我在学校勤奋学习,努力争取更好的名次。
但是,我坚定的信念还是随着时间的腐蚀,动摇了,崩塌了。
我的室友们每周从家里回校,都会带着一大袋零食和几件崭新的衣服,我坐在角落默默地看着她们互相分享零食、聊天。我不是没有想过加入她们的聊天,但是她们所谈论的话题我不了解,她们聊的是我只听说过甚至闻所未闻的活动。当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轻轻地發言时,常会惹来一片沉寂。在同学的口中,我认识了一个新的世界,一种新的生活,渐渐地,我开始向往、渴望这种生活。我埋怨起父母的贫穷、粗俗,嫌生活费不够多。
一天,我让父亲来学校一趟。第二天,父亲便急匆匆地赶来,他在学校对面一家简陋的面馆等我,我下课后来到面馆,坐到他对面。父亲帮我点了一碗面,自己却没点。我吃了几口面,就放下筷子,直截了当地说:“爸,我想要生活费。”“不是上星期刚给过吗?”父亲疑惑地问。我有些委屈地说:“你们给我的生活费能干些什么?别的同学都能随心所欲地买自己爱吃的菜,我只能吃些便宜的菜和馒头;别的同学每个星期都有好多零食,而我连买零食的钱都没有;别的同学周末有父母陪着一起玩,而你们总是忙着干活。我好好地学习,比大部分人都努力,但为什么他们有这么好的生活,而我却没有。”说话时,我心里恨极了自己,也恨极了这个家。
父亲一直听着我“诉苦”,一言不发,等我说完,他用手擦了擦额头,脸上有丝丝无奈。他把手伸进衣服内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塑料袋,然后拿到桌底下,小心翼翼地拆开,一层又一层。他看了看钱,将仅有的一张一百元和一张五十元挑出来,放在我的面前,自己却只留下几张零票。我瞟了一眼桌上的钱,仍嫌不够,不满地说:“呀,还是这么少。”我气愤地一把抓起桌上的钱,气冲冲地走出面馆。
我坐到路边,痛苦地抱住膝盖,头用力地低着。我将手伸进口袋,摸了摸,我的学生证不见了。我着急地向面馆走去,去找学生证。当我走到门前时,愣住了——父亲拿来我吃剩下的面,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硬邦邦的馒头,掰成一瓣瓣,放进面汤里,狼吞虎咽地吃起来。他不经意地抬头,发现我在门口。父亲有些窘迫地看着我,转而低下头,握紧拳头,自责地敲了敲自己的头。我立刻走进去,握住父亲粗糙的手,然后向他深深地鞠躬,后悔地说:“爸,我错了。我应该体谅您和妈妈,不应该向你们要这么多生活费。”父亲失落的脸上终于露出笑容,他起身抱住我,轻轻地拍着我的背,安慰我说:“傻孩子,我怎么会怪你呢,爸爸理解你。”我紧紧地抱着父亲,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掉,父亲似乎察觉到我在哭,用手指擦拭我眼角的泪水,说:“女孩子哭了就不好看了。”“爸!”我又一次紧紧抱住父亲,眼泪却像决堤的河流,再也止不住……
过了好久,我拉着父亲的手,我们一起走出面馆,父亲呆呆地望着我,我一步一回头,直到我走进学校大门,父亲才渐渐地消失在人流中……
(指导教师:卢兴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