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拉最近总是在生气。
在过去的几年里,它一点儿都不喜欢生气,没事睡睡觉、吃吃桉树叶、发发呆,绝对是一只安静的、平和的、与世无争的好考拉。
但这一切的前提必须是,除了繁殖期外,附近一公顷内的桉树林里,只有它一只考拉。它可以任性地只吃树梢最嫩的桉树叶,两三天后就换另一棵树,绝对没有其他考拉和它抢。
可现在一切都变了。
卡拉早就看好旁边的那棵桉树,要不是自己不会跳,它早像松鼠那样直接跳过去了。等它好不容易下了树,再笨手笨脚地爬到心仪的桉树下时,你们猜它看到了什么——考拉的粪便,几段散发着浓浓桉树叶味道的、让它一闻就觉得自己被冒犯了的其他考拉的粪便!
卡拉的火气“噌”的一下上来了。
犬口逃生
“喂,你给我下来!滚出我的地盘!”卡拉生气地仰头大喊。
树上那只瘦得像猴子的考拉听到声响后,赶忙将嘴巴里的树叶囫囵吞下。透过层层叠叠的桉树叶,它看到一只气鼓鼓的胖考拉站在树下。
树上的考拉顿了顿,继续享受面前的美味。“这地盘是有主的吗?不管了,先、先吃饱了再说!”它有一段时间没吃饱过了,天大地大,都比不上吃饭事大。
“喂,你有本事说话呀,别躲在上面不吭声!我知道你在呢!”卡拉见对方不理自己,更生气了。它几乎使出吃奶的力气摇晃桉树,想把对方从树上摇下来,可这棵老桉树的下盘稳着呢,只有几片叶子很给面子地轻摆了几下,树干动都没动。卡拉只能通过不断叫骂宣泄自己的不满:“你懂不懂规矩?你来到我的地盘,连声招呼都不打……”
“快、快上树,50米外有一只澳洲野犬!”还没等卡拉骂完,树上的考拉突然发声。
“嗖”的一下,卡拉赶紧朝树上蹿——别看考拉平时行动缓慢,但动物们在紧急时刻总能创造奇迹,比如兔子急了会咬人,狗急了会跳墙,考拉急了也能突破本性束缚,迅如闪电。
卡拉刚爬了半米高,一只眼冒精光的澳洲野犬便急扑过来。卡拉将身子一缩,躲过攻击,随即又朝上爬了一大截。
这下那只澳洲野犬再也够不着卡拉了。
“呃,谢谢你!”经过刚才惊魂一刻,卡拉吓得四肢发软。它有些脱力地将自己卡在一个枝杈上,缓缓抬头,对头顶的同类道了一声谢。毕竟如果对方坏心眼一些,不告诉它澳洲野犬的事,等到自己被消灭,这片领地可就真要换主人了。
“真的,谢谢!”卡拉一阵后怕地说。
同居一树
“哎呀,干吗那么客气!大家毕竟是同类,可不能让树下那个滴答着口水的家伙占了便宜。”树上的考拉一边跟卡拉聊着天,一边继续往嘴里大把大把地塞桉树叶,“我叫贝利,你呢?”
“卡拉!”卡拉闷闷地回答。
“我以前认识一只狗也叫卡拉,后来它死了。”瓮瓮的声音继续从卡拉头顶上方传来。
卡拉还没想好这话该怎么接,对方又开口了:“哎,你快朝旁边躲躲,我想嗯嗯了。快,我憋不住了……”
“沙—沙—沙—”卡拉刚侧过身子,几截新鲜的粪便几乎擦着它的耳朵,掉在树下厚厚的落叶上。“咱们考拉太不适合与同伴住上下铺了,呵呵……”贝利说。
卡拉想生气,又没法太生气,只能拼命让自己睡觉。不然能怎样?树下还有澳洲野犬蹲守着!
卡拉小的时候见过澳洲野犬袭击考拉——那家伙一口就咬断了一只考拉的脖子。卡拉眼睁睁看着那只可怜的考拉在地上艰难地喘着气,生机一点点地从躯体中抽离……那血汩汩地冒出来,慢慢渗到泥土里,有桉树的根须贪婪地喝着,咕嘟,咕嘟,这声音只有卡拉听得到,想忘都忘不了。
“卡拉,你是不是睡不着啊?那我跟你说点儿刺激的事吧?就是……并不是我独自迁徙过来的,一起过来的还有其他十几只考拉……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就到了这里……”
这下不用睡着了,因为卡拉直接被气晕了。等它再醒来的时候,树下早没有了澳洲野犬的影子。卡拉二话不说就滑下树,准备爬到另一棵树上去。
可是,当卡拉找到第二棵还不错的桉树时,它气愤地发现,这里也被其他考拉占领了。树林里不时传来怪响,卡拉不敢耽搁,快速爬上最近的一棵树……
卡拉咀嚼着又干又硬的桉树叶,越想越生气:从今往后,它再也不能挑拣着吃树叶了!现在食物竞争这么激烈,大家能吃饱就算不错了,再这样下去,最后它是不是只能啃樹皮了?都是这些可恶的入侵者害的!
赶走入侵者
卡拉觉得心里钻进了一条嘶嘶吐着芯子的毒蛇,不断散发着恶意,试图将所有破坏它好心情的罪魁祸首都吞下肚。
“咦,蛇?”一个念头出现在卡拉的脑海中。
澳洲的毒蛇特别凶,有些动物提起“蛇”这个字,都忍不住打冷战。可此刻卡拉丝毫不觉得害怕,它甚至隐隐有些兴奋。
等到夜色渐浓,考拉们都舒服地在树上坐好之后,卡拉突然用在繁殖季才会发出的,媲美霸王龙的吼叫声,歇斯底里地喊:“蛇、蛇来了,树上有蛇!”它的声音在夜色中迅速传开,一下子就钻进了周围所有考拉的耳中。
这句话像神奇的手,轻易将考拉们心里的警报机关一一触动。它们纷纷一改往日的慢悠悠,快速地爬下树,落荒而逃。桉树林里一下子变得空空荡荡,卡拉顿时觉得空气都清爽了几分。
它心满意足地深吸一口气,继而决定再换一棵桉树,尽情地享受只存在于桉树顶的清甜滋味。
楔尾雕来了
可是,这种胜利的喜悦没持续多久,闹心的事又来了——天亮后,几只不怕死的考拉又回到了卡拉的地盘。
看见那些讨厌的灰色身影一个个爬上树,卡拉气得树枝都捋秃了好几根。
“不行,我要再想想办法,赶走这些家伙!”卡拉恨恨地想。
“蛇来了”的法子肯定不好再用,好在考拉们的敌人不止有蛇。对更多的考拉而言,楔尾雕才是它们的童年噩梦,每年不知有多少小考拉丧生在楔尾雕的利爪之下。
卡拉将自己藏在一大丛桉树叶后,瞅准时机,使出吃奶的劲儿大喊:“楔尾雕,楔尾雕来了!”
考拉们听到喊声,顿时慌乱起来。经验丰富的老考拉都知道,遇到楔尾雕,最好的做法就是努力将自己藏在桉树叶中间。而那些成年不久的考拉就没这么冷静了,它们惊慌失措地爬下树,其中一只刚刚离开妈妈的小考拉,慌乱之中竟然从树上摔了下去。
它肯定摔得特别疼,蜷缩在地上浑身颤抖,好半天才爬起来,一跛一跛地消失在树林中……
卡拉看到后微微有些心虚,但一想到自己这几天受的委屈,它又狠下心别过脸去。
打一架
卡拉窝在树上,起初闭眼是为了眼不见为净,渐渐地,它竟然真的睡了过去。它睡得正香时,突然感觉有一股大力拼命撕扯自己的腿,它低头一看,是怒气冲冲的贝利。
“是你干的!你这个骗子!肯定是你搞的鬼!你要是不想跟我在树上打架的话,就给我到地面上去,咱们好好打一架!”贝利狠狠瞪了卡拉一眼,然后滑下树。
“打就打,谁怕谁!”卡拉梗着脖子说。
谁还不是只血气方刚的雄考拉来着,不就是打架吗,怕什么?!
卡拉决定先发制人。它下树后想迅速在贝利的脑袋上招呼一下,没想到那家伙好像背后长了眼睛一样,稍微侧了一下头便躲开了,同时还进行了反击。
卡拉可没贝利那么灵敏,一下子就被它打中了。疼還是次要的,主要是伤自尊。卡拉气急败坏地伸出前爪,向贝利身上连番攻击。贝利一连被击中了好几下,它大吼一声,直扑过来,紧紧抱着卡拉。
卡拉哪能由着贝利压制自己,它奋力挺身……就这样,两只平时看起来慢吞吞、懒洋洋的考拉紧紧抱在一起,它们不停翻滚,打得难解难分。最后,卡拉好不容易挣脱后落荒而逃,没想到贝利穷追不舍……
“等等,先别打了,你闻闻这是什么怪味?”卡拉边逃边说。
“我才不信你呢!再来!”
“真的,没骗你。哎呀,好像着火了!”卡拉抽动着鼻子,不确定地喊。
卡拉这么一提醒,贝利才发现空气里的味道确实不对劲。这次,换它扯着嗓子大喊了:“着火啦!着火啦!”
几只停下来看热闹的袋鼠一哄而散,仓皇逃命。
考拉抱抱
谁也不知道这场火是怎么着起来的。后来,考拉们回忆说,当时若不是贝利和卡拉醒着,及时发出警示,这片桉树林里所有的考拉可能都要变成“烤拉”了。
那个晚上,卡拉和贝利通知了所有的考拉后,眼看来不及撤出桉树林了,它们只能尽力跑到了桉树林里的湖边。就在它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头顶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声响,紧接着,几只奇怪的“机器大鸟”喷下好多好多水……
火渐渐熄了。
卡拉累坏了,它大口大口地喝着湖水,喝饱之后缩着身体哭了起来。起初它还小声啜泣,慢慢地就成了号啕大哭。
“你哭什么?家没了,再找一个不就得了?”贝利瓮声瓮气地安慰同伴。
“我、我好想要一个抱抱啊!没树抱我没安全感!”卡拉吭哧了半天,才说出了一句完整话。
贝利古怪地看了它一眼,然后慢腾腾地,给了卡拉一个暖烘烘的拥抱。
后记
第二天,动物学家们进入桉树林,从焦黑的枯木中找到了隐藏的摄像机。查看过里面的内容后,大家脸上不禁有了笑意:“好,非常好!看来我们把外来考拉放进有主考拉领地的计划很成功……”
后来,人们在湖边发现了两只拥抱着睡去的考拉,经过检查,发现它们并没有受伤。人们想,等到它们缓过劲后,就把这两只相爱相杀的考拉放生到同一片桉树林,毕竟,动物学家们都等着看续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