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腾讯的写作机器人Dreamwriter(“梦幻写手”)到微软的小冰,再到2018百度百家号重磅推出的基于人工智能的辅助写作平台“创作大脑”,智能媒介正在得到越来越广泛的应用。我们不仅感受到“人机大战”中人工智能所向披靡的震撼,也见到人工智能在诗歌、小说、剧本、书法、绘画、音乐等艺术领域屡屡通过所谓“图灵测试”的神奇——智能媒介正一步步地攻城掠地。在探寻人工智能与人类创作关系的思考中,乐观主义者认为智能媒介为人类提供了新的思考路径和艺术形式,进而提升人类艺术水平,开拓新的艺术生长空间,比如前卫艺术家戴帆获意大利新时代艺术大奖的《一亿个机器人》即为最典型的代表:他利用计算机程序、自动控制等智能技术进行的另类创作以崭新的艺术形式反思了人造物与人类、人类与宇宙的玄妙关系。然而,在对人类与智能媒介相结合的艺术创造抱有美好期待的同时,我们必须看到,在智媒时代,高效的信息生产侵蚀着纯艺术生存空间,智能化的技术诱导侵犯着艺术审美的自由……智能媒介正从生产传播与欣赏批评等多个领域对人类艺术构成危机,如何应对这场危机,是人类必须直面的问题。
一、自动化的批量生产侵蚀纯艺术的空间
任何技术都是人类为了延伸自己、提高效率而产生的。智能媒介的出现,使人类生产的效率达到一个更高的水平,在物质的生产方面如此,在精神的生产方面也是如此。智能媒介时代,大量的信息被生产、复制和传播,这些信息生产的直接动力,并不是对人类精神的净化或提升,而是利益扩张,因此,流量至上成为智能媒介信息生产的决定性法则。当下,动辄可见“10万+”的信息,这些信息中,真正的纯艺术却寥若晨星。智能媒介掀起的信息潮水,将以数量和速度的优势,轻而易举地淹没人类精心创造的艺术。
随着机器学习、自然语言处理、图像识别、机器视觉、自动推理甚至记忆等智能化技术的进步,使智媒在文学、绘画、音乐等艺术领域都得到应用,智能媒介正展示出超乎想象的信息生产能力,可以秒杀所有艺术家。比如第一部智媒诗集《阳光失了玻璃窗》里面收录了微软小冰“创作”的139首诗,但这并不是小冰“创作”的全部,而是从小冰生产的数万首诗中精选出来的;有人只用37小时就用VB语言编写并全自动完成长达1.7亿字的小说《宇宙巨校闪级生》,速度和效率使智能媒介可以辗压所有人类的信息生产。然而,对艺术创作而言,最具意义的是切磋琢磨的艺术精致而不是自动化信息生产速度和效率。在艺术创作方面量变不能导致质变,比如唐朝张若虚流传于世的诗作极少,《全唐诗》只存两首,但其中一首《春江花月夜》被闻一多称为“诗中的诗,顶峰中的顶峰”,有“以孤篇压倒全唐”之誉,足以使他在中国文学史上熠熠生辉。相反,乾隆皇帝写诗数万,但人们并不会把他当作一个优秀诗人。当下一些网络文学动辙数百万字,其中不乏写手利用智能写作软件来生成故事,把过于不合乎人类逻辑之处稍作改动即当作自己的作品发表出来,这样的作品篇幅超长,情节雷同,甚至前后矛盾,张冠李戴;再如前述1.7亿字的小说《宇宙巨校闪级生》在生产效率上可谓前无古人,但是前言不搭后语,神奇怪异,完全不符合正常人类思维逻辑。依靠智能技术堆砌再多的文字对艺术的水平提升也毫无意义。即便看起来有一定艺术性的小冰诗集中百余首“诗作”,实际不过是湛庐文化“在经历2,760个小时的推敲细琢后”从小冰数万首拼凑的字符组合中挑选出来更像是诗的文字罢了。可以说,到现在为止,人工智能展现的艺术水平似乎看起来合乎基本艺术规则,但是仍然只是徒有其表,缺乏人的灵性与温度。
虽然智能媒介生产的这些所谓作品并没有产生过硬的艺术之作,但在利益的驱动之下,生产者完全有动机去利用智能媒介大量生产这种“类艺术”产品。因为真正的创作往往耗时耗力耗心血,按照投入产出比的功利算计,没有任何经营者愿意为收益不确定的人类艺术投入,而更可能热衷于利用智能媒介生产标准化的可能吸引大量消费者的信息产品。无论是网络文学还是当下的音视频应用,到处都可见这种信手拈来的复制粘贴模仿甚至抄袭,这些利用智能化手段的艺术生产者自身,成为机械作品的“洗稿”者,他们不进行创造,只是进行技术性的简单加工。这样大量的垃圾艺术被制造出来,挤占着有限的注意力空间。而当人们感官所及的范围之内都是类似作品的时候,真正优秀的艺术品则越发没有立足之地,造成艺术领域的劣币驱逐良币。
无论智能媒介在技术上何其完善,我们都要知道,它缺乏人类的生存经验。虽然它可能读取人类已有的全部创造成果,但是,它的经验只属于已经被记录在册的历史资料。它无法懂得人类的境遇和悲欢,也无法像人类一样随时进行新陈代谢自我更新,人类是经过几十亿年的生命进化才走到今天的“万物灵长”,在人类的基因里有着上亿年的文化密码,这些古老的基因可能在藝术创作中随时发挥作用,但却无规律可循,正如严羽《沧浪诗话·诗辨》所言“羚羊挂角,无迹可求。故其妙处,透彻玲珑,不可凑泊。”这种无迹无形的妙悟连人类自己都只能意会不能言传,智能媒介当然无法再现。李白是如何能够想到“黄河之水天上来”,徐志摩为什么要“作别西天的云彩”,这些恐怕无法用任何算法计算得出来。即便流传一时的通俗歌曲《北京一夜》的产生,也非人工智能可以相比,如果不是作者陈升酒后走进地安门,身处在夜凉如水的北京,如何能够突然产生与神魂对话的感觉,又如何能够有如神助一般写出这首带有强烈神秘苍凉之感的作品?即便把百花深处胡同的故事输入计算机,恐怕也没有能力把故事和北京之夜完美联系到一起。艺术创作中类似的经验比比皆是,对于个体生命体验有意味的表达,才可能创造真正的艺术。可以说,生命体验正是人类艺术与智媒信息产品之间的边界。
正因为当下的智能媒介无法创造出真正优秀的艺术作品,当它的“类艺术”大行其道的时候,才特别值得我们警惕,因为,这种“类艺术”高速的大量生产,可能冲刷掉人们对真正艺术的热情,也可能带走人类创作者的耐心,正如为中国智媒划界的学者彭兰在《智媒来临与人机边界:2016中国新媒体发展报告》中指出的那样:“我们可能需要更多警惕算法中间的漏洞和陷阱,特别需要警惕我们人为的裹胁算法,或者我们被算法所裹胁。”
二、技术化的诱导侵犯着审美的自由
智能化技术不仅在艺术生产领域明目张胆地炫技扩张,在艺术接受上则是沉潜深伏,以沉浸化技术、大数据个性化推荐等手段,实现对艺术接受者的潜在控制和影响。
从人类进入信息时代以来,人类一直致力于创造仿真的世界,企图在虚拟的世界实现可观可闻可听可触,获得更加直观生动的身临其境感,比如3D和4D电影就是这种仿真技术的具体运用。随着5G时代的到来,人工智能技术的进步,诸如虚拟现实、增强现实再到混合现实等等技术的突飞猛进,使人们可以多感官参与,全身心投入完全脱离现实,进入技术所营造的虚拟世界,这就是当下从程序员到研究者乃至普通公众都充满期待的智能媒介技术带来的“沉浸式体验”。
“沉浸式体验”并不是一个新概念,它是人类信息接受时一种特殊的心理状态,也就是忘记现实、完全陷入到信息构造的境界之中产生的一种满足和兴奋感。对艺术欣赏而言,则是进入艺术构造的世界,与其中的人物和情节共同歌哭,出现强烈的情感共鸣。从亚里士多德开始,就对艺术特别是悲剧艺术的这种效果给予较高的评价。从这个意义上来看,使受众沉浸其中,似乎无悖于艺术的真谛。但是对智能媒介艺术而言,并没有如此简单。正如前述,智能媒介由于固有的缺陷,是一种去人类经验化的艺术生产,因此,它生产的类艺术产品实现使人沉浸的手段,并不是真正的艺术效果,而是高超的技术诱导。
由于商业化的需要,生产者可以利用智能技术寻找消费者的“沉浸”规律,利用这些规律达到吸引受众、实现艺术产品“畅销”的目的。虽然大数据等智能技术产生前的商业文化中,也会对电影、畅销书等大众艺术产品进行“卖点”总结,按图索骥实现标准化生产,但由于技术所限,这类研究通常依赖于受众调查,从搜集的反馈中总结规律,这种研究由于其滞后性和概率性,总是相对粗略的。到了智能媒介时代,对于“卖点”的研究更加深入全面,也更加精准。如借助于网络爬虫等大数据技术跟踪人们的信息接触行为,掌握人们的欣赏习惯,不但可以获知人们何时何地接触何种信息,还能够精确统计每个人的信息浏览时长、掌握信息接触规律,甚至能够通过技术手段对用户接触信息时的脑电波进行分析,通过生理上的反应掌握人的“兴奋点”。如今一些智能化手段已经在影视剧生产、动漫、游戏生产等领域广泛使用,通过统计分析消费行为,对信息产品进行技术性的精细改进,最终形成让人魂牵梦萦的智能产品。然后,再利用智能推送技术,依据每个人的特点进行个性化推荐,使人不知不觉间在技术的诱导之下,进行着自以为是的艺术欣赏,实则却是智能技术操控之下,让人们轻而易举地获得某种低廉却兴奋、激动、满足的心理体验。每个人接触到这种被精准推荐的信息,都很难抵抗,甚至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因为它就是为你量身定制的产品,你的兴趣爱好、你的心理需求就是它的卖点。对生产者而言,信息生产的目标在于增加消费创造利润,利用智能媒介技术,提升产品的吸引力延长消费时间、增加消费频率是他们的目标,至于艺术产品是否能够提升消费者的文化品位和艺术欣赏水平,并不在其考虑的范围。
智能媒介对于消费者沉浸体验的激发,正如德国的戏剧家布莱希特对传统共鸣效果的艺术批评一样,无需创造出一个符合实际世界并能够再现准确社会关系的艺术作品,它可以用残缺不全的欺骗性的套路来达到它的效果。运用程序化的套路正是智能媒介类艺术生产的优势所在,它在共鸣效果制造方面具有传统手法无法比拟的技术优势,因此,它的沉浸体验效果也达到前所未有的水平。当下,这种智媒艺术产品已经很多,从短视频、网络大电影、网剧到网络小说都具有这样的特征,当下很多智能手机成瘾问题的产生,与之密切相关。
真正有价值的艺术欣赏,一定是在共鸣之后的思考,正如伽达默尔所言,只有保持清醒的状态,才可能真正有所得。他认为清醒是指人们不是简单地听命于人,而是在欣赏的同时保持欣赏者作为主体的相对独立性,他把这种艺术欣赏的状态称为倾听[1],当人们处于这种“倾听”的状态时,才可能获得艺术欣赏的自由。布莱希特提出戏剧的“间离”效果,实际上也在反思纯然沉浸带来的问题,提出只有与欣赏对象保持着审视的距离,才可能获得真正的艺术之美。而智能媒介通过贴身跟踪实现了对艺术接触者的直接掌控和潜在诱导,通过对沉浸体验的刻意营造,消解了审美的距离,使艺术欣赏者失去现实的清醒,甚至可能沉迷成瘾,从而走向艺术欣赏的反面。
三、批评家退场 程序员登台
艺术批评是对艺术进行审美判断和价值判断的过程,通过批评家的激浊扬清,促进对艺术水平的提升。千百年来,它都是艺术变迁史上的重要一环,批评家与艺术家的对话,成就着一个又一个艺术传奇。然而在智媒時代,由于智能媒介自动化的信息生产是一种去经验化的纯符号组合与拼凑,人们获得的是没有作者的架空的纯文本。对这种作品的任何一种批评,无论褒贬都是“对机器弹琴”,显得滑稽可笑。
面对智能媒介作品,批评家无从言说。智媒艺术没有产生的背景和语境,它的产生既不反映历史,也不面向现实,更与未来无关。所有的价值判断在算法和程序面前,都失去了意义。当下,尽管人们惊呼智能媒介写诗绘画的神奇能力,但是,并没有哪个批评家对某个智媒艺术产品进行批评,因为,人怎么与机器对话?
也许有人认为,智能媒介的艺术生产,正好与罗兰·巴特宣称的“作者已死”相呼应。人们可以不去考虑作者所思所想,完全凭借个人想象,去发挥和再创造。艺术欣赏者可以凭自身的经验,展开想象的翅膀去与机器文本对话。对艺术批评家而言也是如此,只要能够挖掘出这个本文意蕴即可。但是,再高明的批评家,也无法解释小冰“阳光失了玻璃窗”的含义,因为,众所周知,它不表达任何意义。面对智媒文本,所有的批评家都知道它的背后是冷冰冰的程序,所以赞美其语言优美、结构严谨、情节紧凑都显得怪异可笑,智能媒介能够呈现出人类的符号,但它有自己的程序,使用的是自己的语言,有自己的规范,而这种计算机语言,又是批评家的盲点。任何一种评论智媒作品的企图都会在这里碰壁。
虽然,智能媒介生产的作品,高低优劣各不相同。但是,无论是对其艺术评价还是思想挖掘,都是无从言说和解释,因为语境产生意义,而智能媒介的生产,是一种去语境化的存在。从本质上讲,它有智能但没有智慧,它不会思考不会创作,它只会计算,它所有的智能归根结蒂都是算法。即便算法以艺术的方式呈现,它依旧没有人类的意义,因此,这种无意义生产使艺术批评在智能媒介作品面前只能失语。所有的批评,一定是对人的批评,所有的判断,一定是关于人的判断,智媒艺术前,由于人的退场,批评失去了出发点和落脚点。
对机器谈艺术固然可笑,但是“人机对话”却是当下被广泛提倡的。能够进行这种对话,真正理解智能媒介语言的,是计算机程序员。提升智能媒介信息生产水平,不是依赖于批评家的艺术批评眼光,而是程序员的编程水平,而编程的本质是技术理性支配的研发活动,与艺术无关。当艺术创造完全依赖于技术支撑的时候,艺术则沦为技术的附庸,艺术也将无法称之为艺术。
智能媒介时代,智能化的信息生产,无论其与艺术在形式上如何接近,由于其生产的去经验化,缺乏了人类生命的温度和灵魂的投入,最多只能成为一种媒介信息类型,成为可以批量复制的大众传播产品,它将和一般的新闻消息相类,在固定的规则之下,反复生产,“在任何情形下,媒介信息主要是一种媒介市场中有交换价值的产品,而且对于它的接受者——媒介消费者而言,是具有使用价值的”[2],麦奎尔分析大众传播媒介的信息特征,对智能媒介信息也同样适用,无论它创造出何种体验,都不过是一种信息产品,人们使用它来娱乐、来消遣、来休闲,但是,却不会像对待艺术作品那样去审美,所以,批评家也就无需对其进行艺术的审美批评。
然而,智能媒介时代的信息潮水,正在淹没人们面对智能媒介的理性声音,那些技术迷正在企图以技术的方式来实现艺术的审美,他们研发的诸多艺术生成程序,正在一步步地向这个世界走来。智能媒介专家对于智能媒介时代的预测是万物皆媒、人机共生和自我进化。如果人类能够把自己独特的生命属性与智能媒介的强大计算能力相结合,把重复性、规律性、标准化的任务交给智能媒介,结合人类的创造力和生命体验,可以创造出更杰出的艺术作品,对技术深信不疑的程序员们正在如此期待。他们正在以新批评家的姿态来审视着自己的成果。本雅明指出“随着技术释放出这种巨大的威力,一种新的悲哀降临到人类头上”,因为技术切断了知识财富与人类经验的联系,因此,使知识财富失去了价值,从而造成了一种经验的贫乏,成为一种“新的无教养”[3],在众多技术迷的身上,正体现出这一特征。
四、艺术或人类不确定的未来
当“master”辗压人类围棋冠军之后,几乎所有的人类领域,都会反思,人类是不是人工智能的对手?现在一般的结论是,在合逻辑的计算领域,也就是传统的纯科学范围之内,智媒必将是大赢家,而在具有个性的、精神和情绪情感的人文领域特别是艺术领域,这种可能性几乎为零。为艺术家提供如此信心的是当下缺乏智媒创作的优秀成果,即便一些人工智能软件可以绘画、写诗、写剧本、作曲和表演,但是,从智媒艺术实践来看,的确表现不佳,并没有出现举世瞩目的非凡作品。当然眼下大部分的智媒艺术都还停留在实验和表演阶段,尚无法与人类著名作品比拼。
但是,隨着脑科学的进步,关于人类大脑的奥秘越来越多地被发现和开发,这种情况却有可能被改变。2015年,谷歌开始用算法挑战人类的审美极境,将其图像生成、归类和整理的人工智能技术“深入神经网络”(Going Deeper into Neural Networks)开源化,创造出Deep Dream艺术生成器供所有爱好者使用。人们借助这种艺术生成器可以上传自己想要制作合成的图片,运用深入神经网络技术自动识别图片的色彩、形状、纹理等元素,并依据已有的神经网络训练经验,对之进行加工,自动生成充满幻觉和梦境的画作;2018年3月19日,在香港利纳罗(Linaro)开发者大会上,华为发布全球领先的人工智能开发平台HiKey 970,HiKey 970将为开发者提供具备强大人工智能算力、支持硬件加速、性能强劲的开源开发板,助力人工智能应用的生态搭建,探索人工智能进行文学艺术创作……诸如此类的开发比比皆是,技术迷总是努力用技术来改造世界,改造一切,包括艺术。
智媒专家彭兰在《智媒化:未来媒体浪潮——新媒体发展趋势报告》中指出:“机器写作不够自由个性,没有质感与温度,机器没有人的创造力,一直是今天人们对机器化写作的主要批评理由,用户的反馈也说明了这一点。但随着机器深度学习、语义分析等能力的提高,未来的机器写作未必不会在这些方面实现突破。”[4]如果从艺术创作本身来看,似乎也可以为她的这种判断提供依据。我们还要思考的是,艺术创作是神秘不可知的,还是可知的?如果这个问题有明确答案,那么就意味着,艺术终归是可以被人发现的,是有规律可寻的,而凡是有规律的东西,就可能成为研究成果固定下来,最终变成科学,如果把这些规律加以记录、整理和汇集,可能就会成为智能媒介的艺术经验。而人类几千年的艺术创作所积累的璀璨成果所凝结的智慧,可能被智媒集于一身,那时,超强的艺术表达能力、丰富的艺术手段和极为强大的历史资源将成为智媒艺术创作的巨大优势,任何血肉之躯的个体都无法与之相匹敌。
从已有的技术来看,当下连最具人性特征的情感领域,机器也正在模仿,早在2006年法国就有机构研制出一种仿人机器人NAO,这款机器人在2010年上海世博会的法国馆还进行了对外公演,它可以表现愤怒、恐惧、悲伤、幸福、兴奋和自豪的情感,当它们面对一个不可能应付的紧张状况时,如果没有人与其交流,它还会生气,它可以记住以往好的或坏的经验。这款机器人的特点就是具备一定程度情感智商以及与人互动的能力。这种机器人不但可以通过学习身体语言和表情来推断人的情感变化,还可以随着时间的推移认识更多的人。2019年又传出人工智能也可能有记忆会回忆的科技进步信息,我们人类作为生命体的密码正在一点一点地被破解。如果像某些科学家判断的那样,实际上,人类生命自身也不过是依据算法运行的,那么,这种算法未来总会被智媒所掌握,虽然,我们不知道这个未来有多远。
当然,如果人类的全部特征都被破解,艺术创作的全部规律都被掌握,那时,恐怕进行艺术创造的是与人类一样的新物种,已经不是我们在探讨的智能媒介问题了。早在上个世纪互联网刚刚兴起的时候,就有学者敏锐地意识到人类在创造机器延伸自己的过程中,对自己的存在构成了威胁,提出“我们蜂拥而至生产超人的过程中,我们还要保护人性”[5],技术无止境,人性有边界,应该思考在何处进步、何处止步,思考技术对人类艺术的挑战,这将成为保护人性的起点。
〔本文系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新媒体与当代文学的批评实践研究”(16BZW030)的阶段性成果〕
【作者简介】陈秀云:文学博士,沈阳师范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副教授,从事文艺传播学研究。
注释:
[1]〔德〕伽达默尔:《论倾听》,潘德荣译,《安徽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1年第1期。
[2] 〔英〕丹尼斯·麦奎尔:《麦奎尔大众传播理论》,崔保国、李琨译,清华大学出版社,2006年版,第35页。
[3] 〔德〕本雅明:《经验与贫乏》,王丙均、杨劲译,百花文艺出版社,1999年版,第253-254页。
[4]彭兰:《智媒化:未来媒体浪潮——新媒体发展趋势报告(2016)》,《国际新闻界》2016年第11期。
[5]〔美〕威廉·卡尔文:《大脑如何思维——智力演化的今昔》,杨雄里、梁培基译,上海科技出版社,1996年版,第146页。
(责任编辑 胡海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