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多诗歌之《白沙门》赏析

刘思伯

摘  要：多多，作为当代朦胧诗派的代表人物之一，他对人的心灵困境和生存状态有着执着而敏锐的洞察。读他的诗歌《白沙门》，我们可以在看似晦涩难懂的文字中，读出他关于传统文明与现代文明关系的思考，读出他关于个体生存困境的投射与关注。

关键词：多多;白沙门

白沙门

台球桌对着残破的雕像，无人

巨型渔网架在断墙上，无人

自行车锁在石柱上，无人

柱上的天使已被射倒三个，无人

柏油大海很快涌到这里，无人

沙滩上还有一匹马，但是无人

你站到那里就被多了出来，无人

无人，无人把看守当家园——

多多，本名粟世征，当代朦胧派诗歌的代表人物之一。他善于通过精准意象的攫取，呈现出细腻敏感、温柔又苦痛的内心世界。他对人的心灵困境和生存状态有着执着而敏锐的洞察，但他笔下的文字却十分节制。读他的诗歌，我们常能感受到一种强烈的表达诉求，但作家却引而不发，将炽热的情感沉淀下来，在悠扬舒缓的节奏中，带你走向你走进深思的界。

多多的这首《白沙门》便是他诗歌风格的体现。《白沙门》这首诗初读起来让人感觉晦涩难懂，特别是“无人”这个词，贯穿整首诗歌，低沉往复中有种凝重渗透在其中。仔细品读，我们似乎便可以从杂乱无章的诗句中探得作者的思维轨迹。前六句中的意象排列极为密集，且每句内部的意象之间也并没有清晰的联系，如台球桌——雕像、渔网——断墙、沙滩——马等内容。但是，如果将横向词语关系拆解成纵向关系，我们就会发现“台球桌”、“巨型渔网”、“自行车”、“ 柏油大海”等意象与现代生活有关，是现代文明的象征。“残破的雕像”、“ 断墙”、“石柱”、“马”等意象则与当下生活存在一定的距离，更像是传统文明的象征。由此，我们可以分析出在诗句意象排列的双向对比中，传统与现代正进行着尖锐的对峙，然而在这种对峙中“无人”始终存在。“无人”或许就是传统与现代对立的旁观者，更或许就是一种虚空的存在。结尾处，作者意味深长的慨叹了一句“无人把看守当家园”，可以说是全诗情感最为鲜明和浓烈的一句。读到这里，我们似乎理解了作者内心的表达：现代喧嚣的都市文化对传统文化进行着侵蚀，生活在石头森林中的都市人渐渐失去了曾经守护的传统文明，向现代社会迈进的过程中走向虚无。于是诗人发出了一声声“无人”的喟叹，希望都市人能找寻到自己的精神之基，不再让灵魂虚空。

此外，这首诗歌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也可以理解为诗人进行着较为深入的形而上的思考。从物与人的关系，上升到人与人的关系，上升到有与无的关系，进而上升到对个体生存的关注。“台球桌”、“雕像”、“渔网”、“断墙”、“自行车”、“石柱”、“沙滩”、“马”、“柏油大海”等都是物化的象征，后面的九个“无人”则是人的象征，物和人不可调和性的在“有与无”的两级中对抗着。多多的语言在这里有着难以言说的张力，物化在侵蚀着人，人在物化和异化着。诗人对现代社会中人的自我迷失有着清醒的认识。“你站到那里就被多了出来，无人”这句诗，带给人极其强烈的冲击力，似乎一下子揭开了我们都曾有过、但又不想面对的一种情感体验。总会有那么一个时刻，在喧嚣嘈杂中，个体生命反而会陷入一种被抛掷的孤独当中。正如福克纳对世界的概括“喧嚣与骚华”，越是在人群中人们越容易迷失，越是独处越能找回真正的自己一样。在浮生若梦的人群中间，人们往往有种隔绝之感，物与人关系的颠倒错置带来了人与人关系的模糊，每个人都变成了孤独的被抛入世界的绝缘体，常常感到无法与身边的人相互理解甚至沟通，在人群中感觉是被“多了出来”一样。“无人，无人把看守当家园”，这里我们不禁要思考“家园”是什么，我们应该如何守护“家园”。在存在主义哲学思考的层面上，“家园”或许可以说是个体存在的印证，正如《麦田里的守望者》一样，这种“守望”已不局限于精神世界，而是推及到更全面、更本质、更为深邃的关于个体存在的思考。诗人关注的是普遍行走在迷途之中人类及人类的生存境遇。這种存在的失空正是作者所忧虑的事情。至此，作者用跳跃的意象与组合，完成了对是诗歌主题的阐发。

最后，关于全诗九个“无人”的使用，我们还可以从多维度解读。若从字学的角度来看，九个“无人”均为完全相同的汉字，理应具有相同的含义。但是如果从诗歌语境和情感鉴赏的角度，“无人”的重复绝不是单薄的、机械的重复，而是有一种逐渐深入的情感和力度，像一枚铁丁一点点深入的钉进人们的心里，钉到生命的体悟里，越是无人似乎越有一双诗人之眼在注视，使整首诗在看似单调的氛围中，隐现着多层次的表达和多样化的视角。

多多诗歌锐利而富有张力的语言，对心灵世界深切的洞察，对人的精神困境的思考与书写，将伴随着他的诗歌，深入到我们的心灵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