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安
“之前10年,隋老师的工作跟艺术史体系有关,我们称之为‘公转。2008年之后他进入‘自转,投身个人雕塑语言探索,像女娲造人般造物,这是非常有创造性的。”
作为中国最重要的雕塑家之一,隋建国的个展总能给雕塑界和社会带来深刻的“回响”。“体系的回响”作为他自1997年以来最大型的阶段性回顾展.大大小小200多件作品被放置在北京民生现代美术馆的三层空间.就像一首恢弘的交响乐,梳理又回应着他这些年构建的雕塑体系。尤其是2008年之后的创作,从为人所熟知的具象创作.旋身探入一条未知神秘的黑暗隧道,讲述身体与行为本身,探问时间与空间的交叠,不断用缩放和材质变化迫索雕塑的无限可能,不仅呈现了一位雕塑艺术的自我探索,也是一段中国雕塑不断求索的缩影。
午后,在民生美术馆的咖啡厅落座,崔灿灿和隋建国聊起展览,语言竟完全是两种风格——崔灿灿作为策展人的理性和激情并融,从一个展览能纵横到千年的艺术史,历史和文明史。而隋建国则显得低调随意许多,他调侃着说:“昨天(展览开幕)我说太多,今天让他多说。”还笑称崔灿灿是“大厨”,“我这里一堆萝卜.白菜和牛肉.怎么拼成不同的菜盘.得看大厨手艺。”崔灿灿则幽默地回应:“那怎么也算是米其林三星厨师吧。”
确实,这次在民生美术馆三层空间内的个人回顾展,单从视觉呈现上来说,就是一盘堪称美食的大餐。刚走进美术馆一层,就会看到楼梯上大大小小白色玻璃钢的骨骼造型雕塑,一件名为《无常》的作品似乎要唤起人对生死的感触,拾阶而上,去往二层展厅.风格旋然一变,难以言说的抽象雕塑屹立于不同空间之中,“行为与动作”、“比例与切割”、“材质与表面”这些贯穿隋建国艺术思想的词汇好似更细节化地讲述着艺术创作的发生,也呈现了全新的实验雕塑面貌。
这正是令崔灿灿感觉兴奋的所在。在他看来,艺术家隋建国的亮点便是通过其个体,即可洞察到中国当代艺术近20年发生的转变。在每个转折点上,他恰好都在场,且不同阶段都有代表作品问世,他的创作与西方当代艺术的发展轨迹是叠合的,但西方艺术从古典主义走到观念、后现代用了300年,而一位中国艺术家用10年时间快速实践、整合,这是极具艺术价值的。他创作涉及的问题足够宽广,创作轨迹也不断求变求新。说到2008年之后隋建国创作的转变,他用了一个形象的比喻:“之前10年,隋老师很多工作都跟艺术史体系有关,我们称之为‘公转。2008年之后他进入‘自转,毅然投身個人雕塑语言探索,而且开始像女娲造人般造物,这是非常有创造性的。”
相形之下,说起这个转变,隋建国的叙述就日常许多:“我是操的心更大了,以前是社会议题,现在把自己放到历史长河中,想说说时间和空间是不是一回事,想看看闭上眼睛能捏出什么,雕塑还能用哪些方式进行。”自2008年的作品《盲人肖像》开始,他就蒙上眼睛开始捏泥,捏出来他自认“比以前的都好,别人看了也说好,但是为什么好,也说不清楚”。后来不蒙眼睛了,他又在手心捏泥,放下过往一切雕塑经验,直接用本能去塑造。此外,他还尝试用不同的方式,比如捏、拉、按、拳打、脚踹、重力、甩下等手段.也以放大、缩小、切割、不同比例和不同材质的雕塑语言来捏泥。至于《时间的形状》所呈现的1435件小泥稿,那是跨度为12年的时间记录,“时间和空间就是一回事,你看到这些泥巴所在的空间,背后不就记录着它们形成的时间吗?”在最新作品《云中花园》中,3D打印技术的运用不仅显得新颖,似乎也为雕塑语言拓展了可能,起因是隋建国尝试过许多手工翻模,最后手纹的呈现效果不佳,才使得他想到3D打印,这似乎也寓示一段模仿自然、表达情感或观念的雕塑历史的结束和翻新,这是否也会开启另一个全新的体系,根本也是未知。
采访的尾声,我们笑问隋建国“职业艺术家”与“中央美院教授”的身份标签,这两者是否会存在冲突,早于2016年退休的他,实际上还深耕在艺术教育领域,不断引荐国外雕塑家来中央美院交流,也希望引进好的展览和雕塑艺术,他深知“艺术家除了自我实现,整体艺术气候的营造和改变也很重要”,原来早在20世纪80年代,他就曾发愿“要为中国雕塑艺术发展做点儿积极的努力”。而在眼前,当他平淡地说着这一切时,那份带有时代气息的朴素与坚守不禁流露出来,这也正像崔灿灿曾描述过的:“他是一位既严肃又有理想主义情怀的艺术家。”
“以前关注社会议题,现在把自己放到历史长河中,想说说时间和空间是不是一回事,想看看闭上眼睛能捏出什么,雕塑还能用哪些方式进行。”
“艺术家与媒介永远是一种寄生关系,他们不发明媒介,但观察、使用媒介,从中寻获灵感和启发。”
在过去两年中,张培力一直在杭州工作室忙着“捣鼓”自己的身体:他去医院做了三次全身扫描,再将抽象的数据用3D打印技术生成有型的实体,最后将模型交予石雕匠人,用石料还原出体内的脏器和骨骼。从灵感闪现到作品落地,艺术家先后走访了纽约的数字建造工作室、意大利的采石场,以及散布在浙江青田、福建惠安等地的雕刻工艺大师……经过跨越多个领域的细密筹备,这批带有自我审视意味的雕塑在仁庐现出“真身”,于个展“关于强迫症的年度报告”中呈现。
一直以来,张培力以先锋著称,他是学习油画出身,在1980年代末转向录像创作,后来又做了不少装置。观看他的新作,人们不难注意到其中的古典性:取材于卡拉拉大理石的人骨雕塑造型流畅、意境圣洁,颇有意大利教堂里的旧时雕塑大师作品之风范。但往深里追溯构建这些作品的思维和技术,它们终归是当代的、前卫的。
回顾张培力逾40年的艺术实践,媒介的变换往往与技术发展紧密相关:他开始创作录像的時候恰恰是电视机在中国家庭逐渐普及的年代,如今涉猎看似传统的雕塑,其诞生则离不开医学影像、3D打印等尖端科技。“艺术家与媒介永远是一种寄生关系,他们不发明媒介,但观察、使用媒介,从中寻获灵感和启发。”张培力如是说。
一串串晶莹剔透的玻璃“项链”从贝浩登画廊的天花板上垂坠下来,它们积聚着一股势能,仿佛下一刻便要全盘倾泻。玻璃一直是法国艺术家Jean-Michel Othonie钟爱的创作媒介,他说:“我喜欢玻璃的脆弱性,它和人类的生命有些相似——美丽而易损。”在这次艺术家于上海的首次个展中,作品皆由玻璃打造,空心球产于穆拉诺岛.玻璃砖则来自印度。近看雕塑中的玻璃部件.Othoniel刻意保留了材料受损或不完美的细节,在他看来,小小的缺憾正是美的必要构成。
近年来.Othoniel的作品还从“白盒子”走到了丰富多样的空间:他为建筑师Peter Marino设计的chanel店铺添置了巨大的“项链”,在JeanNouvel打造的卡塔尔国家博物馆外创作了灵动的喷泉雕塑,还改造了巴黎的一个地铁站门洞,与Hector Guimard的新艺术风格之作遥相呼应……Othoniel十分享受与建筑师的合作:“为建筑构想特定场域雕塑,让我获得了在更大的尺度下探索艺术创作的可能。单单在工作室里埋头苦干是无法收获这一打破界限的体验的。”
“我喜欢玻璃的脆弱性,它和人类的生命有些相似——美丽而易损。”
去年,适逢卢浮宫的玻璃金字塔诞生30周年.Othoniel受邀与金字塔的缔造者贝聿铭进行了一次跨越时空的对话。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没有创作雕塑,而是带来了绘画系列“卢浮宫的玫瑰”,其中的花呆有着Othoniel标志性的珠串轮廓,也映射着卢浮宫古老馆藏中的图像。展览结束后,这组绘画进入了卢浮宫的永久收藏,目前于cour Puget展厅呈现。“上大学时,我在卢浮宫做园丁赚学费,没想到如今能以艺术家的身份来到这里,像是童话成真!“Othoniel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