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自己前先寻找自己

我還是小女孩的时候，总是盼望着自己快点长大。记得我在读小学时，常常希望自己一觉醒来就可以变成大人，可以自己做决定，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用再处处被管，受制于人。

这个想法到了念大学的时候，突然有了180°的转变，我开始变得不想长大，不想进入大人的世界。那时候的我，对人生感到一片茫然，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做什么，更看不到自己的未来。即使我学的是自己热爱的绘画，念的是艺术专业，但是这并不代表我对人生就没有不确定感。

大学毕业之后，因为看不到未来，我继续待在学校里念书，攻读硕士研究生。没想到在拿到硕士学位之后，对于未来，我依然没有找到答案，还是感到非常不安。

这是一个必经的过程，很多人都会遇到自我认同的问题。在“做自己”之前，一定要先“寻找自己”，在这个过程中，可能会有感觉孤单的时候，除了对未来感到困惑，有时甚至对自己的外表都会感到不满意。

这时候能最快入手的当然是对外表的摸索和改造。年轻时的我，简直把自己当成了实验品——我曾经留过很长的头发，也剪过很短的发型;有时把头发吹得张牙舞爪，有时把头发弄得又黑又直;我穿过极为淑女、秀气典雅的衣服，也做过十分男性化的装扮;我涂过黑色的指甲油，甚至擦过绿色的唇膏。这些极端、花里胡哨的穿着打扮，其实是我在寻找自我的过程中，因为找不到出口而进行的一种宣泄。

一个人的外表可以有如此巨大的反差，其实也体现出其内在的彷徨与茫然有多么剧烈。

我从进入大学读书一直到30岁的那段岁月里，因为不了解自己想要什么，可以做什么，更不知道自己未来该往哪里走，所以曾经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算命。各种形式的卜卦，不分中西，不论门派，从路边摆摊的算命相士到命理大师，只要我听说了，我就一定想尽办法登门拜访他们，希望有人能为我指引一条路。

在那期间，虽然我也举办过几次个展，但是连一幅画都没有卖出去。于是周遭各种声音就开始陆续出现，很多亲戚朋友都跑过来对我爸妈说：“你们花了那么多钱和时间栽培这个女儿，但是她真的能画画为生吗？再这样下去，她将来要靠什么生活呢？”爸妈经常被问得哑口无言，一方面暗暗为我担心，另一方面觉得脸上无光。

事实上，一个艺术家的成就，怎么可能光靠办几次个展，或者卖出几幅画来衡量呢？那些人的“关心”对于当时的我来说其实是一种相当大的压力，但我又不能对他们说：“你们根本不懂艺术！”

当我苦苦思索自己的未来究竟在哪里时，我还同时被一场又一场的相亲邀约淹没。那时候家里的电话每天响个不停，一大堆人抢着帮我介绍对象，爸妈也乐见其成，希望我可以在30岁之前找个好男人嫁了。

最后我跟这些相亲对象都不了了之，因为他们都不是我的“菜”。过了30岁之后，这些登门牵线、安排相亲的电话突然消失，仿佛我已经过了“赏味期限”，一夕之间，我从婚姻的媒介市场中被踢了出来。虽然听起来有点儿凄惨，不过我总算松了一口气，被催婚的压力瞬间消失，我终于能开始过属于自己的生活了。

孔子说：“三十而立。”当我进入30岁之后，我好像真的开始独立。对于我而言，30岁到40岁是人生的奋斗期;我觉得30岁离40岁真的很近，那时忽然有一种莫名的危机感，觉得如果不能好好地把握接下来的这10年，我的人生似乎真的就完蛋了。

就像是时间到了，我开始进入人生另一个阶段的旅程，思考着我是谁、我为什么在这里。我的未来在哪里。这些一时半刻找不到答案的问题，我每天都会问自己。直到今天，我仍然在拼凑自己的样子。

有时候我从电视上看到自己，会突然发现：原来我是这个样子！有时候从学生的眼里看到自己，我又会意识到：原来我是那个样子！人生到了中年这个阶段，还可以发掘自己的多种面貌以及不同的可能性，实在是一件非常快乐的事，我根本不会因为年纪增长而感到害怕。

我承认，在身心各个方面，我都是一个比较晚熟的人。我人生的第一份工作，也是等到32岁时才开始的，我起步比一般人晚了很多。

25岁那年，我从哥伦比亚大学毕业，拿到硕士学位，在那个时候我的同学差不多已经进入社会开始工作，不少人到32岁时已经小有成就。有人在银行上班，有人在媒体机构工作，也有人在外资公司任职，他们看起来都是那么光鲜亮丽，他们的生活听起来都多姿多彩。讲到我的时候，朋友就会说曲家瑞是个艺术家，所以不能用一般的标准来看待。只是这样的话传到我的耳朵里，一点儿也不能令我感到高兴。

那段时间，我对这个世界充满怨气和不满，从来不会反省自己为什么没有长进，而是觉得这个世界亏欠我太多，对我太不公平;我这么有才气，却没有人看见，想到这些内心就充满愤恨。但我很幸运，从小就知道自己喜欢画画，并且得以把自己的兴趣跟工作结合起来。在那些充满怨气的日子里，我有一种可以陪伴自我的兴趣，借由持续作画来抒发自己的情绪。这一段自我探索的经历，给了我信心，让我认同自己，也帮助我找到人生的答案。

即使无法结合专业和兴趣，我还是可以从自己喜欢的事情中找出一两件，尽全力投入其中，甚至做到专业的程度。

如果你喜欢唱歌，那就要尽情歌唱;如果你喜欢跳舞，那就要痛快舞动。持之以恒地钻研，让兴趣不仅仅是闲暇之余打发时间的事情，它还可以陪伴我们，甚至让我们发现更深层次的自己，成为自己的另一个专长。

寻找自己究竟要花多长的时间呢？其实没有定数。我甚至觉得，人一辈子都在探究自己，我们就像一座丰富的宝矿，不断地挖掘，你就会看到自己的很多面，突然发现：原来我这么有潜能啊！原来我也可以做成这样的事啊！所以寻找自己是没有终点的，但你一定得出发，这样才可能从过程中得到“发现”的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