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务齐正字本《刊谬补缺切韵》同小韵异体字辨析举隅

刘亚丽

摘  要：裴务齐正字本《刊谬补缺切韵》是《切韵》系韵书的一种，书中部分同小韵中收录了字形不同而训异义同的异体字。按照王宁先生异体字分类标准和方法，对其中“蟷”与“”、“”与“鸓”、“樞”与“櫙”、“?”与“筨”、“瑊”与“玲（玪）”、“”与“”、“”与“鳸”等七组同小韵异体字，从异写和异构两个方面进行辨析。

关键词：裴务齐正字本《刊谬补缺切韵》;异体字;异写字;异构字

裴务齐正字本《刊谬补缺切韵》（以下简称“《裴韵》”），旧藏于故宫博物院，因卷首题有“承奉郎行江夏县主簿裴务齐正字”，因而称之为“裴务齐正字本《刊谬补缺切韵》”;学界通常把它简称作“王二”，书后有项子京的跋五行，故又称为“项跋本《王韵》”。《裴韵》作为《切韵》系韵书的一种，部分同小韵中收录了字形不同而训异义同的异体字。关于异体字，王宁先生将其分为异写字和异构字两类：“异写字”指“同一字（音、义、用完全相同的字）因写法不同而造成的形体差异”[1]（P91）。“异构字”指“在任何情况下音、义、用都相同，而在构件、构件数量、构件功能等方面起码有一项存在差别的一组字”[1]（P94）。我们以王宁先生异体字分类标准和方法为指导，对《裴韵》中七组同小韵异体字进行辨析，以期能对以后《裴韵》的整理与研究有所裨益。

1.上平声《唐韵》都郎反（音当）：“蟷，～蠰。”“，蜋～。”（543.10）①

按：《说文解字·虫部》：“，蠰，不过也。从虫，当声。”段玉裁注：“皆螗螂别名。”《尔雅·释虫》：“不过，蟷蠰。”郭璞注：“蟷蠰，螗蜋别名。”邢昺疏：“不过，一名蟷蠰，一名蟷蜋，螵蛸母也。”[2]（P2638下）《礼记·月令》：“小暑至，螳蜋生，鵙始鸣，反舌无声。”郑玄注：“皆记时侯也。螳蜋，螵蛸母也。”孔颖达疏：“舍人云：不，名蟷蠰，今之螳蜋也。孙炎云：蟷蠰，螳蜋，一名不。”[2]（P1369上）

“蟷蠰”即今之螳螂，又与“蟷蜋”“螗蜋”“螳蜋”“堂蜋”构成一系列叠韵连绵词。《裴韵》“”字注文“蜋”“～”二字误倒，应训“～蜋”为是;与同小韵“蟷”字训“～蠰”，二者应为构件位置不固定的异写字。

《方言》卷一一：“螳蜋谓之髦，或谓之虰，或谓之??（蝆蝆）。”郭璞注：“有斧虫也，江东呼为石蜋（斫蜋）②，又名龁肬③。”[3]（P69）螳蜋，《方言》又别名髦、虰、蝆蝆，郭璞注又名石蜋（斫蜋）、龁肬。《广雅·释虫》：“芈芈、龁肬，螗蜋也。”王念孙疏证：“《艺文类聚》引《郑志·答王瓒问》曰：今沛鲁以南谓之蟷蠰，三河之域谓之螳蜋，燕赵之际谓之（蚀）肬，齐济以东谓之马敫。……高诱注《吕氏春秋·仲夏纪》云：‘螳蜋，一曰天马，一曰龁疣，兖州谓之拒斧。‘疣与‘肬同，从尤声。古音‘当为羽其反。‘（蚀）肬‘龁疣，皆叠韵字也。”[4]（P362上）《本草纲目·螳蜋、桑螵蛸》释名又名：“蟷蜋、刀蜋、拒斧、不过、蚀肬。”李时珍曰：“蟷蜋，两臂如斧，当辙不避，故得当郎之名。俗呼为刀蜋，兖人谓之拒斧，又呼不过也。代人谓之天马，因其首如骧马也。燕赵之间谓之蚀肬，肬即疣子，小肉赘也。今人病肬者，往往捕此食之，其来有自矣。”[5]（P1209）螳螂，因其两臂如斧，又自不量力当辙而不避，所以又名当郎、刀蜋、不过;因其首如马，又名天马。螳螂，可作为药物，用来治疗因病毒感染所引起的瘊子，所以又名“龁肬”，而“龁肬”又与“龁疣”“蚀肬”构成叠韵连绵词。《新撰字镜·虫部》：“螳、蟷，皆通也。凢（凡）食屎。”“，同上。”《新撰字镜》“螳”“蟷”“”三字同，不误;而训“凢（凡）食屎”者，则实为“蜣螂”。

2.上平声《脂韵》力追反（音?）：“，鼯鼠。”“鸓，飞声。”（549.2）

按：《文选·司马相如〈上林赋〉》：“于是乎玄猨素雌，蜼玃飞，蛭蜩蠼猱，獑胡豰蛫，栖息乎其间。”李善注：“张揖曰：……飞，鼠也，其状如兔而鼠首，以其髯飞。郭璞曰：蠝，鼯鼠也，毛紫赤色，飞且生，一名飞生。”[6]（P126下）“飞”，六臣注《文选》引《汉书·司马相如传》又写作“飞蠝”;李善注《文选》引郭璞注字作“蠝”，训“鼯鼠”，又正与《裴韵》“”字训“鼯鼠”同。《尔雅·释鸟》：“鼯鼠，夷由。”郭璞注：“状如小狐，似蝙蝠肉翅，翅尾项胁，毛紫赤色，背上苍艾色，腹下黄，喙颔杂白，脚短爪长，尾三尺许，飞且乳，亦谓之飞生，声如人呼，食火烟，能从高赴下，不能从下上高。”[2]（P2649下）《急就篇》卷四：“貍兔飞鼯狼麋麀，麇尘麖麀皮给履。”颜师古注：“飞鼯，一名飞蠝，又曰鼯鼠，亦曰夷由，即今俗呼飞生者也。”

《裴韵》“”字与“蠝”字同，训“鼯鼠”即飞（蠝），又别名夷由、飞鼯;其毛色为紫赤色，其貌如兔而鼠首，爪短而尾长，又因飞且生，故又名飞生。《裴韵》同小韵“鸓”字训“飞声”，应是“飞生”之误①。其与同小韵上字“”字训“鼯鼠”训异义同，二者为构造方法相同而表意部件不同的异构字。

《说文解字·鸟部》：“?，鼠形，飞走且乳之鸟也。从鸟，畾声。，籀文?。”段玉裁注：“‘走字疑衍。”《龙龛手镜·鸟部》：“?，或作。”“鸓，正。力水反。飞生，鸟名，紫赤色，似（蝙）蝠而长。又音雷。”“鸓”字《说文解字》《龙龛手镜》又作“?”，二者又为构件位置不固定的异写字。

3.下平声《尤韵》七逰反（音秋）：“，蚊。”“，～似虾蟇。”（560.6）

按：《尔雅·释鱼》：“鼀，蟾诸。”郭璞注：“似虾蟆，居陆地，淮南谓之去蚥。”[2]（P2649下）慧琳《一切经音义》卷一一“繫虾蟇”条引《考声》云：“水虫名也。”又引《本草》云：“虾蟇，一名蟾蜍、一名鼁、一名去蚥、一名田父、一名胡孟、一名青蛙、一名耿猛、一名长股，皆虾蟇方域之异名。”[7]（T57，P2640下）“鼁”叠韵连绵词，虾蟇别名，《尔雅》谓之蟾诸，即今之蟾蜍，《本草》又名去蚥、田父、胡孟、青蛙、耿猛、长股。

《裴韵》“”字，连绵词拆骈为单，训“蚊”，又为“蚥”形近而误，是以方域异名为训。“”字同时代其他《切韵》系韵书不收，《裴韵》拆骈为单，训作“～似虾蟇”，以其外部形态特征为训。与同小韵上字“”训“蚊（蚥）”训异义同，二者为构件位置不固定的异写字。

敦煌本《王韵·尤韵》：“，蚊（蚥）。亦作?。”《广韵·尤韵》七由切（音秋）：“，《尔雅》曰：鼁，蟾诸。郭璞云：似虾蟇，居陆地，淮南谓之去蚥。”“?，上同。”“”字音秋，又作“?”，二者又为构造方法相同而表音部件不同的异构字。故宫本《王韵·尤韵》：“，（蚥）。亦作鼁（鼀）。”②“”字注文异体字“鼁（鼀）”为“鼁”连绵词用字，其注文异体字应改作“?”字为是。

4.下平声《侯韵》乌侯反（音讴）：“樞，木名。”“櫙，刾（刺）榆，木名。”（562.6）

按：《裴韵》“樞”字训“木名”，同时代其他《切韵》系韵书不收;同小韵“櫙”字训“刾（刺）榆，木名”，而笺注本《切一》、敦煌本《王韵》、故宫本《王韵》字又作“蓲”，训“刺榆”。《尔雅·释木》：“櫙，荎。”郭璞注：“今之刾（刺）榆。”[2]（P2636下）陆德明《经典释文》：“櫙，乌喉反。《诗》云：山有樞。是也。本或作蓲，同。”[8]（P1681）《诗经·唐风·山有樞》：“山有樞，隰有榆。”毛传：“樞，荎也。”孔颖达正义：“樞，荎。《释木》文。郭璞曰：‘今之刺榆也。”[2]（P361下）“刺榆”，是榆树的一种，树皮粗糙，树叶如榆，树又有针刺如柘树，秋天结实，可以用来作蔬菜羹。

“櫙”字《尔雅》训“木名”，郭璞注谓“今之刾（刺）榆”。陆德明谓“櫙”字本或作“蓲”，引《诗经》以及《诗经》原文“櫙”字又作“樞”。《本草纲目·榆》李时珍曰：“按《尔雅》疏云：榆类有数十种，叶皆相似，但皮及木理有异耳。刺榆，有针刺如柘，其叶如榆，?为蔬羮，滑于白榆，即《尔雅》所谓‘樞，荎，《诗经》所谓‘山有樞是也。”[5]（P1101）“櫙”字，《本草纲目》引《尔雅》亦作“樞”。《裴韵》“樞”字音讴，训“木名”，与同小韵“櫙”训“刾（刺）榆，木名”，二者应为构造方法相同而表音部件不同的异构字。

5.下平声《覃韵》胡男反（音含）：“?，竹名。”“筨，竹实中。”（564.8）

按：《裴韻》“?”字训“竹名”，笺注本《切一·覃韵》正、注文同本书;故宫本《王韵·覃韵》“筨”训“中实竹”，与《裴韵》“筨”训“竹实中”释义稍异。《裴韵》同小韵“?”“筨”二字皆收，而同时代其他《切韵》系韵书笺注本《切一》、故宫本《王韵》同小韵二字收字互补。

慧琳《一切经音义》卷八八“?杖”条：“?，合甘反。《玉篇》云：实心竹也。俗曰满中竹，出南中，堪为柱杖。正字从竹，函声。”[9]（T59，P148上）《裴韵》“?”字训“竹名”，慧琳《一切经音义》引原本《玉篇》训“实心竹”，俗又称“满中竹”。又与“筨”字训“竹实中”“中实竹”训异义同。李衎《竹谱》：“满心竹，生广西阳朔山中，枝叶一如篻竹，但干实无心，故名。湖湘之间亦有之，笋味佳。《云南记》曰：云南有实心竹，文采斑驳，可为器用。唐僧清昼有实心竹杖诗，按此或即满心竹是也。”[10]（P374下）“实心竹”“满中竹”，李衎《竹谱》又称“满心竹”，均是因其竹干实心不中空而得名。

《玉篇·竹部》：“筨，胡男切。筨、竹实中。”“?，同上。”《广韵·覃韵》胡男切（音含）：“?，实中竹名。”“筨，上同。”《集韵·覃韵》：“筨、?、、笒，筨隋、竹实中。或作?、、笒。”“?”“筨”二字《玉篇》及后出韵书《广韵》《集韵》互为异体列为同条，训“竹实中”“实中竹名”。故《裴韵》“?”训“竹名”，与同小韵“筨”训“竹实中”，二者为构造方法相同而表音部件不同的异构字。

“筨（?）”训竹名，《玉篇》及后出韵书《广韵》《集韵》注文增设义项又名“筨（?）”，见戴凯之《竹谱》：“肃肃?，畟畟攒植;擢笋于秋，冬乃成竹。”自注曰：“?竹，大如脚指，坚厚修直，腹中白膜阑隔，状如湿面生衣，将成竹而笋皮未落，辄有细虫啮之。陨箨之后，虫啮处往往成赤文，颇似绣画可爱。南康所生，见《沈志》也。”[11]（P374下）李衎《竹谱》引《闽中记》曰：“筨（）竹，圆如指，大可编藩篱，筨（），即?也。”[10]（P396上）“?竹”又作“筨（）竹”，南康所生，即生长在今江西省赣州，其竹竿粗如脚指，质地坚硬，剥落外面笋壳后，虫啮之处有红色花纹，美如绣画。《汉语大字典》“?”字下双音节词“?”，以戴凯之《竹谱》为其例证，而训“实心竹名”，非是。

6.下平声《咸韵》古咸反（音缄）：“瑊，美石似玉。”“玲，石似玉。”（565.6）

按：“瑊”字《裴韵》训“美石似玉”，与笺注本《切一》、敦煌本《王韵》、故宫本《王韵》训“美石次玉”，释义稍异。《裴韵》同小韵“玲”训“石似玉”，同时代其他《切韵》系韵书及后出韵书《广韵》《集韵》同小韵不收。

“玲”字从“令”音古咸反，形音不谐;以形求之并参考字义，应是“玪”字形近而误。《说文解字·王部》：“玪，玪，石之次玉者。从玉，今声。”段玉裁注：“郑本《尚书》：璆玪琅玕。郑注：璆，美玉。玪，美石。《子虚赋》：瑊玏玄厉。张揖曰：瑊玏，石之次玉者。《中山经》：葛山，其下多瑊石。郭[璞]传：瑊玏，石似玉。《广雅》：瑊玏，石次玉也。案‘玪‘瑊同字;‘‘玏同字。”段玉裁谓“玪”“瑊”同字、“”“玏”同字，“玪”又作“瑊玏”，指像玉一样的美石。《万象名义·王部》：“瑊，古咸反。玪字也。”《龙龛手镜·王部》：“玪、瑊，古咸反。下又音针。皆美石次玉也。二同。”《万象名义》《龙龛手镜》“瑊”与“玪”同。字韵书连绵词训释往往拆骈为单，《裴韵》“瑊”训“美石似玉”，与同小韵“玲（玪）”训“石似玉”训异义同，二者应为构造方法相同而表音部件不同的异构字。

7.上声《姥韵》胡古反（音户）：“鳸，（竊）脂鸟。又作。”“，鸟名。”（576.2）

按：“鳸”字，故宫本《王韵》正注文同本书。《尔雅·释鸟》“桑鳸，窃脂。”郭璞注：“俗谓之青雀，觜曲，食肉，好盗脂膏，因名云。”[2]（P2648中）《尔雅·释鸟》：“春鳸鳻鶞，夏鳸窃玄，秋鳸窃蓝，冬鳸窃黄，桑鳸窃脂，棘鳸窃丹，行鳸唶唶，宵鳸啧啧。”①邢昺疏引李巡曰：“诸鳸别春夏秋冬四时之名，唶唶、啧啧，鸟声貌也。”[2]（P2649上）《尔雅》“鳸”作鸟名，即桑鳸，俗称青雀，因好盗脂膏故又名窃脂。《说文解字·鸟部》：“雇，九雇，农桑候鸟，扈民不淫者也。春雇鳻鶞，夏雇窃玄，秋雇窃蓝，冬雇窃黄，棘雇窃丹，行雇唶唶，宵雇啧啧，桑雇窃脂，老雇鷃也。，雇或从雩。，籀文雇，从鸟。”

“鳸”字，《说文》作“雇”，籀文又作“”。《龙龛手镜·鸟部》：“鳸、，音户。鸟名。二同。”《广韵·姥韵》候古切（音户）引《说文》作“雇”字，同小韵下字作“，上同。亦作鳸。”《龙龛手镜》《广韵》“鳸”亦作“”。故《裴韵》“鳸”训“（窃）脂鸟”，与同小韵“”训“鸟名”，二者应为构字部件相同而写法不同的异写字。

《万象名义·鸟部》：“鳸，胡古反。雇字。”《玉篇·隹部》：“雇，乎古切。亦作鳸。今以为雇僦字。古护切。”《裴韵》和《万象名义》的“鳸”字，《说文解字》《玉篇》作“雇”，二者又为构造方法相同而表意部件不同的异构字。

《本草纲目·桑鳸》“桑鳸”释名又名“窃脂、青雀、蜡觜雀”。李时珍曰：“桑鳸乃鳸之在桑间者，其觜或淡白如脂，或凝黄如蜡，故古名窃脂，俗名蜡觜。浅色曰窃，陆玑谓其好盗食脂肉，殆不然也。鳸鸟处处山林有之，大如鸲鹆，苍褐色，有黄斑点，好食粟稻。《诗》云：‘交交桑鳸，有鶯其羽是矣。其觜喙微曲，而厚壮光莹，或浅黄浅白，或浅青浅黑，或浅玄浅丹。鳸类有九种，皆以喙色及声音别之，非谓毛色也。”[5]（P1412）《本草綱目》谓鳸类有九种，都是以鸟嘴的颜色和声音来区别，而“桑鳸”是因鳸鸟在桑林间，其觜或淡白如脂，或凝黄如蜡，所以名曰窃脂，俗名蜡觜;并非陆玑所言“好盗食脂肉”而得名“窃脂”，可聊备一说。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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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龙宇纯.唐写全本王仁昫《刊谬补缺切韵》校笺[M].香港：香港中文大学，1968.

Abstract：Pei Wuqi Zhengzi Ben Kanmiu Buque Qieyun（裴务齐正字本《刊谬补缺切韵》） is a rhyme book of Qieyun（《切韵》） series.It preserves some variants have the same sound and meaning but a different form in the same Xiaoyun（小韵）.This paper is guided by the theory of the formation of Chinese characters by Wang Ning， we discriminate seven groups of  variants in the same Xiaoyun（小韵） of Pei Yun（裴韵）.

Key words：Pei Wuqi Zhengzi Ben Kanmiu Buque Qieyun（裴务齐正字本《刊谬补缺切韵》）;variants;yixiezi（异写字）;yigouzi（异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