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面抗战前夕全国手工艺品展览会的历史审视

任谢元

摘要：1937年在南京举办的全国手工艺品展览会是当时规模最大、规格最高的展会盛事。展览筹备过程虽有曲折，但在政府强有力的介入推动下，展览会取得成功，引起很好反响。此次展览会有政府的运作，甚至成为其实现经济、政治诉求的一种手段。

关键词：手工艺品；展览；民国

国货展览会是近代中国博览会的主流形式，[1]其兴起、发展与近代国货运动密不可分。“全国手工艺品展览会”作为国货展览会的组成部分，虽已引起学人的关注，[2]但相关研究不够系统深入，尤其是资料来源较为单一，主要利用了国家图书馆现存的《全国手工艺品展览会概览》（1937年）史料。有鉴于此，本文主要利用报刊资料、国家档案局公布的有关档案、各省市与国民经济建设运动委员会总会往来的函电及有关评论等史料，以企揭示筹展过程中各省市的应对方法，阐述全国手工艺品展览会的历史全貌，并探讨其社会反响，希冀窥视当时环境下展览会的政治意蕴与命运。

一、全国手工艺品展览会之筹备

全面抗战前夕，国民经济建设运动委员会总会（下称“经建总会”）为复兴农村经济，制定了提倡手工业及农村副业的三种办法，首要的就是筹办全国手工艺品展览会，研究发展地方特色产品，以抵制舶来品。在此背景下，经建总会于1936年10月12日成立“全国手工艺品展览会筹备委员会”（下称“筹委会”），负责展会的筹备工作。会上，暂定全国手工艺品展览会于1937年5月1日在南京开幕，会期一个月，必要时将在沪续开展览会，会场或借用新落成之国立美术陈列馆，所有出品（即展品）征集，种类极广，凡属手工艺品均应有尽有，分服用（衣着器用）、饮食、冶炼、陶瓷、化学、手工机械、竹木漆器、文化、美术、其他十大类。[3]

经过近一个月的准备，经建总会搭建起了整个展览会的组织与领导架构。11月3日，经建总会公布了展览会章程六章十四条、筹备委员会章程十六条及征品种类表等。同时，按照章程规定，组建了以蒋介石为展览会会长，吴鼎昌、孔祥熙、翁文灏为副会长，并以各省建设厅长及直辖市社会局长为专任委员的展览会领导机构，负责各省市征集出品之责。[4]此种设置规格与程序，充分显示出政府对本次全国手工艺品展览会的重视程度。11月13日，经建总会任命褚民谊、周贻春、郑莱、陈清文、陆翰芹、严慎予、金城夫等23人为筹备委员会委员，经建总会常委吴鼎昌兼任主任委员，同时任命周贻春为主任干事，程志颐为副主任干事，胡博渊、吴景超等8人为常务委员，下分总务、出品、编辑三组，分别办理各项筹备事宜。当日下午筹委会召开首次会议，进行工作分配，编辑出品须知，调用人员，并定每星期二开常会一次。[5]11月16日，经建总会正式在南京成立全国手工艺品展览会筹备委员会，以省及特别市为单位，开始征集展品。其目的在使全国手工艺品公开展览时，得藉以研究发展地方之特殊产品，故征集之手续颇严，凡非纯粹手工艺品，或稍假机械力量之产品，皆在淘汰之列。又罗致专家，专司审查之职。

随后，经建总会函电各省政府，要求“办理征集产品务以有推广、改进之价值者为原则，不可疏漏，亦不可过滥，限于二十六（1937）年三月三十一日前录齐送交，并依征集出品规则第四条之规定，各省市政府得自办手工艺品初展会”。[6]12月2日，召开筹备委员大会，讨论展览会各项章则及预算，公布展览会审查出品规则十七条，并决定组织审查委员会，其评选标准分原料选择、制造方法、品质及装潢、物品用途、物品成本五项。凡九十分以上者给特等褒状、八十分以上者给优等褒状、七十分以上者给一等褒状、六十分以上者给二等褒状，如经审查认为特别优良者，并请经建总会予以褒状，以资奖励。[7]这些为展览会的顺利举办奠定了坚实基础。

各省市为贯彻落实经建总会的要求，对筹展工作也极为重视，均依据全国手工艺品展览会征集出品规则第四条之规定，举办全国手工艺品展览会省初展会，遴选送京参展作品。这其中安徽省最有代表性，其程序完备、规章健全。关于其相关程序和步骤，从《全国手工艺品展览会安徽省初展会办法》中便可窥见全过程，其规定：“本会征集出品，由省分会令行各县支会，暨各县县政府负责办理，并得随时派员与各县接洽；设筹备会办理征集物品，布置会场及运输事宜；限定征集出品的送达时间及初展会的展览时间、地点，暂定展期一星期；初展会闭幕后，由省分会组织审查委员会选择优良者，录送全国手工艺品展览会。如不被选送者，则一律退还；展品由省各路汽车免费代运；省分会经费由国库拨发”。[8]更为值得称道的是，安徽省初展会办法陆续成为其他省市效仿的榜样。随后，安徽省依据初展会办法第三条之规定，设立了筹备会。筹备会设主任干事一人、干事若干人，主任干事综理本会会务，得随时召集会议，干事分掌各组事务。筹备会分为三组执掌事项，第一组关于文书会计庶务宣传，及不属于各组事项；第二组关于初展会场之布置，物品之保管，及橱架之配置事项；第三组关于物品之征集及运输等事项。[9]到1937年1月，各省市展品征集工作已陆续完成。

1937年2月至4月，各省市陆续举办了省手工艺品初展会，但受各种因素的影响，初展时间不一，展期也不尽相同。山东省原定于2月15日先在国货陈列馆举行初展会，以征品手续繁杂，各县市多赶办不及，初展会期不得不稍行展延，规定3月1日正式开幕，并定初展会期为7天，一俟初展完毕，即将征品派员运京，以备展览。[10]同样，安徽省的初展会也因故由3月1日推迟到4月1日，展期为7天。相比较而言，江苏省的手工艺品初展会展期较长，从4月1日揭幕到20日闭幕，展期为20天，其间参观人数约4万余人。期内各县补送物品不少，审查会对送京参加全国展览会物品审查已竣，共计2000余件，21日起整理装箱交火车运京，并派员随往照料布置，不合格者留省待领。[11]

相比起展品征集、挑选、初展等工作的顺利，展品的运输遭受了诸多困难，尤以运费、税捐为甚。为减轻运费、税捐，鼓励人们踊跃参加，经建总会于1936年11月9日召开各股会议，通过《全国手工艺品展览会征集出品规则》。该规则规定征集品得免运费及税捐，数量之限制不论，以打、套、斤论者，每品以一至五为限，以量计者，每品以二升至七升为限。至应征物品逾列限制而不超过三十单位者，其运费税捐由经建总会请关系部会减半核收。[12]为此，经建总会函电交通部、铁道部、财政部“关于征定物品运费、税捐减免办法”。11月24日，铁道部函复同意“全国手工艺品展览会征集出品规则第三條一至五单位之物品运价全免”，其余不超过三十单位者，其运费减半核收。[13]然而，此举并未达到各省市的要求，他们纷纷要求放宽免税费准则。为此，经建总会特修改征集出品规则第三条，其规定“征集出品免运费及税捐，以定计者，每品以一定至五定为限。以打计者，每品以一打至五打为限。以件计者，每品以一件至五件为限。以套计者，每品以一套至五套为限。以斤计者，每品以一公斤至五公斤为限。以量计者，每品以二公升至十公升为限。应征出品，逾上列限制者，其运费及税捐减半核收，但税捐以不超过六十单位者为限。[14]不难看出，新修订的征集出品规则虽仍有数量限制，但相比于原有规则确实较为宽松，足见政府对此次展览会的关照和重视。但因各省运输方式不同，对修订后的征集出品规则第三条的反应也迥然各异。浙江省建设厅致函铁道部，声称：“免运费之出品限制为数极微，在出品人直接运送展览品于适用上自无疑问，惟本省所有送京展览手工艺品系由各行政督察区送省，举行初展会后，再行录集装箱运送，依照修正征品规则第三条限制窒碍殊多，特电请迅予咨商铁道部准为变通，另发免费证明书，注明凡展览品一律免费”。[15]不仅如此，更有部分省市还提出押送展品赴会人员和出品商号商人免费乘车，及展品抵京后由总会负责卸运。对此，经建总会以与“定章不符、歉难照办”予以拒绝。但在水运交通方面做出妥协，复准交通部函允船票一律单程八折，来回七折。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全国手工艺品展览会因会场被第二届全国美术展览会占用，4月底方能结束，原定5月1日开幕，恐时间短促，布置不及，将延至5月中旬开幕。[16]1937年4月2日，筹备会召开第十七次常务会，决定会期延展至5月20日开幕。[17]

展览会开幕临近之际，各省市出品已陆续运京。据统计，冀鲁苏浙赣察绥晋滇闽豫十一省、青平京沪四市、威海卫一特区应征品已寄到，在运输中者有川黔津三省市，至粤省亦即起运，其余各省市约15日前后均可运达。与此同时，经建总会组织成立了审查委员会，程天固、张轶欧为正副主任审查委员。并公布了展览会场开放时间，每日定晨9时起至晚7时止，休假日及星期日亦照常开放，除团体参观得免票外，凡私人前往应购参观券，每人定价5分。至售品处则不论团体个人，在开放时间均可免费参观，自由出入。[18]此次展会应征省市有27个，征集出品约3.1万件，就出品性质而言，分10类69目，并于可能范围内将各种手工艺品及制造程序，制成模型及影片，以资参考。会场系借国立美术陈列馆及国民大会堂，分六大陈列室。此外，还设有售品处，参加商店300家，亦与展览会同时开幕。[19]

经过近六个月的筹备，全国手工艺品展览会于5月19日举行预展，招待中外来宾。柬请各界参观，由吴鼎昌率领，经建总会及展览会各高级职员亲任招待，孙科、何东、冯玉祥、马超俊及各界来宾等陆续参观，全日参观者约千人。此外并在国民大会堂楼上设有茶叶特展，中国茶叶公司更在茶叶特展陈列室西首，设一国茶品饮处，备有名茶多种，免费供参观人品赏，以求批评而资改进。该展会附设售品处，亦同时开放。并定于20日晨8时举行隆重开幕典礼。[20]

二、全国手工艺品展览会之盛况

1937年5月20日，全国手工艺品展览会在南京国立美术陈列馆正式开幕，国民经济建设运动委员会总会及展览会全体职员、各省市出品代表、青岛工业观摩团全体团员及美、德、法驻京领事馆人员200余人参加开幕礼。开幕礼由国民政府实业部部长吴鼎昌致开幕词，其称“此次展览集全国手工艺品于一堂，供一般消费者之比较观摩，并接受诸位专家之批评研究与指导，而设法加以改良之拟议，此国民经济建设运动委员会发起全国手工艺品展览会之本意也”。吴鼎昌对于如何改良手工艺品，指示三种方针：“一是出品中有推销国内外价值者，应精益求精，即谋推广销路之办法；二是其虽切实用而尚欠精美者，应指导出品人迅予改进；三是其仅能供出产地需要，无向外推销之价值者，亦明白指示出品人不必作过量之生产，以免徒劳无功”。[21]此次手工艺品展览会，各省市应征之出品经审查合格陈列者，连东北四省共有27个单位。惟东北领土沦陷，人民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原有独擅之手工艺品，当不能如“九一八”以前之繁多，且亦无法公开征集，仅搜得少数物品陈列，如黑龙江之皮毛与吉林之人参而已。除四省外，其他23省市出品之合格陈列者有27484件。[22]关于展览会开幕日的盛景，众多参观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报刊发表了社评。刘棣在其志感中如此描述：“一时首都人士，莫不兴高采烈，争相览购”。[23]可见，此次全国手工艺品展览会规模之大，受關注度之高，在全国都是创举。这在一定程度上同官方的组织和宣传密不可分。不过，本次展览会并不仅仅是为达“手工艺品因以日进优良，农村经济因以日臻发达”之目的，更是为维护国民党政权统治的经济基础。

此次手工艺品展览会，从展会会场的大门入口设计到会场内的排列布置都别具匠心，显得格局独特，庄严美观。展览会会场系借用国立美术陈列馆及国民大会堂二楼一部分。展览会的大门是国立美术陈列馆的大门加以改造，临时用洋灰砌起一座牌楼，当中悬着蒋介石（经建总会会长）手书的“全国手工艺品展览会”九大金字横匾。国立美术陈列馆计有三层，作为主会场，将征得之手工艺品分作十大类联合陈列展览。国立美术陈列馆的一楼大厅为第一陈列室，有服用品、饮食品、冶炼品三大类。在此厅迎门的北面墙壁正中，高悬着两丈高一丈宽的孙中山遗像，左右分悬国民党党旗和民国国旗，两旁更挂着四幅彩色的喷漆画，用以室内装潢，愈显着格外的庄严与富丽。[24]所有精细的展览品都陈列在玻璃橱内，粗笨的和大件的置在橱外。每件出品旁边，都有卡纸，标明产地、售价、品名和出品人姓名或店号。此陈列室中最能使观者发生兴趣的就是鞋与帽的陈列方式。有两玻璃橱陈列着五光十色的帽子，各省各地不同，由颜色与样式，都可见到当地民众的特性。两玻璃橱的鞋子，更令人感到我国服装差异，其中有上海最新式的挖花英文字母高跟鞋，也有蒙古族人穿的黄牛皮大靴子。[25]第二陈列室设于二楼，为陶瓷器、化学品、手工机械品三大类。陶瓷品中的宜兴紫砂陶器最为人所注意。宜兴紫砂陶器制造手续和工作情形都有模型陈列着，自人工采掘砂泥起，经人工和牛马研磨、混水调成坯泥、捶成薄片、制成各种形体、入窑以至制成为止。那窑作蜈蚣形，沿山筑成。其出品有细、黄、溪、砂、黑、粗等分别，其中精品的古雅浑朴，最为可爱。[26]三楼为第三陈列室，有竹木漆器、文化品、美术品及其他四类。漆器以福建者为最佳，惜因受日本仿制竞销影响，原有地位已动摇。扇、伞、灯、香等皆为各地土产，而被人目为商品。[27]大会展品中，关于美术品这一部分，是分配陈列在国立美术陈列馆的三个陈列室里，这样分配展览，既不显单调重复，且可给各陈列室增添不少美感。这类展品要以苏绣、湘绣、南京的织绵、杭州软木通草山水人物挂屏最为知名。[28]

第四陈列室设置在国民大会堂二楼，作为综合陈列及特种陈列室，配合各地之特产品，如茶叶之制法、装潢及历年国际贸易走势之弧线表等。该室由实业部上海商品检验局暨国产检验委员会茶叶产地检验监理处主筹，展出2000余件。最令人瞩目的是茶叶特展，其入门处走廊悬有上海商品检验局之茶叶照片20幅，该局又有历年出口标准茶数十种，陈列于玻璃柜中，其布底绸带所制巨幅“华茶输出统计消长图”及“华茶外销国别统计图”尤为触目。茶监理处且将“华茶在历史上之片断”“茶叶水路运输”“茶叶陆路运输”“各国饮茶情形”“各国饮茶用具”“制茶机械进步”等，摄成有系统之照片200幅。汉口商品检验局所出砖茶制造模型，及所征各种红绿砖茶亦为特展增色不少。此外，还有关于茶叶栽制程序之大幅油画照片多张。著名茶叶商如华茶公司、汪裕泰茶号及上海洋庄茶叶同业公会等，亦有装潢美丽之内外销红绿茶或图画陈列。[29]展览室两旁翼廊上都有试茶室，供人品评茶叶品质高下。此项办法颇收宏效，至会参观之欧美人士，亦莫不同声赞美。[30]总之，入此一室，全国各地所产茶叶可称包罗无余，对于我国茶叶生产销路及对国外贸易情形一目了然。同时，为了解各类手工艺品之销路情形，而测知其对社会推销之能力，与社会对其需要之程度，在会堂左面大草坪上搭建了数百间芦席棚，即售品处。售品处以省市区分，有300余家商号，所售皆各地名产，市上所不易购得者。

该展览会为研究各种手工业制造方法及改良制造程序起见，在展会内择主要工艺品，由国立中央博物院协助制成各种模型31种，其陈列形象逼真，精巧入微。此类模型有骡车模型全套、独轮车模型三种、人力水车二种、牲力水车一种、风力水车一种、榨油模型全套、制造绍酒模型全套、制造乳腐模型全套、冶铁模型全套、纺织工具全套、制糖模型全套、制纸模型全套、酱油酿造模型全套、瓷业模型全套、宜兴陶业模型全套、琉璃瓦工全套、盐田模型全套、船舶模型十套、牛羊皮筏各一套、大鞍车轿车二套、太平车一套、驼轿一套、驾窝子一套、橇车一套、冰床一套、周代车两套、指南车一套、古代计里数车一套、各项中国建筑模型及玻璃制造模型全套，该项模型将作为改良制造方法之借镜。[31]许多参观者对这些手工艺模型给予了极高的评价和赞赏。《大公报》刊载称：“设计之周密，赐予参观者纵横方面之真像，观其器用，读十年书行万里路之收获，亦不过是矣”[32]。更有参观者称赞展览会内制造模型，“足以使人得到种种认识，发生种种兴趣”[33]。

展览会开幕后，政府有关部门采取诸多措施，鼓励各省市组织参观团及各界人士前往观摩研习。经建总会以“便于比较观摩，以为改进之参考”为由，要求各省市派员赴京参观展览会。中华国货产销协会首先响应这一号召，亦以此次全国手工艺品展览会不仅品类繁广，为前所未有，且所陈列之出品亦大有研究参观之价值，开始着手组织参观团，定期前往参观，以资观摩。其经会员常委会议议决组织参观团，以30人为标准，定于6月9日入京参观，并收缴参观费25元。[34]不啻如此，京沪沪杭甬铁路管理局为优待沿线各地人士前往参观起见，规定：“凡学生团体人数满10人或10人以上者，普通团体人数满20人或20人以上者，均得按照团体票办法，享受减折之利益，如人数众多，须添挂车辆，可预向车务处接洽”。[35]与此同时，各大报纸也陆续发布短评，号召人们趁此时机前往参观。《大公报》发表文章称，此会集全国手工艺品于一地，供国人之比较观摩，于国货工业之前途影响甚大。就此会本身而言，事务的筹备及展品的征集运输，均煞费苦心经营，其势在最近不能再在其他各地举行。上海为国货产销中心，对于此会当有不少注意之人士，应于此际赴京观摩之。[36]这些举措收到了很好的效果，社会反响极大。自开幕以来，连日各界人士前往参观者甚众，已唤起首都人士之普遍注意。据统计，21日参观者6000余人。[37]24日参观者仍极踊跃，达3000余人，智利考察团亦前往参观。[38]6月13日因是星期假日，达万余人。[39]至6月15日，先后前往观者，已达6万余人，每日平均达2600人。该会为防免过分拥挤起见，特售门票一角，以示限制。[40]即便如此，参观者仍极踊跃，参观者除京苏沪杭各地的人士外，还有四川、山东各地特组参观团。一月来参观人数，每日平均3000余人，共计不下10万余人。[41]售品处营业亦渐入佳境，逐日增多。据统计，5月23日营业竟达8000余元，为开幕以来最高纪录。[42]6月20日营业约2万余元，自5月20日至6月19日一个月之营业，平均每日约6000余元，总计达193287.41元。[43]就各类手工艺品分类而观，服用品最受欢迎，达95017.5元，其次为饮食品，达22691.09元，最少的为手工机械类，仅200余元。[44]在此极短的一月时间内，而营业能达如此巨大数目，可知整个手工业在我国社会尤占重要地位。

三、全国手工艺品展览会之反响

此次手工艺品展览会之举行，给予国人以极好的印象，获得了良好的反响。除前述社会各界的踊跃参观外，展览会也成为各大报纸聚焦的关注点。《大公报》《立报》《新闻报》《时报》等都对全国手工艺品展览会的开幕盛况、展会经过及参观团情况给予了持续报道。《申报》详细介绍了展品情况，并称：“展览会中所陈列者首为服用品，一切服用之物类咸属之，以物件众多……手工艺售品处，专售各种手工艺品及食物等，全国名商萃集，价格亦较平日低廉，故终日拥挤，不亚于铁展售品所”。[45]

观众对于展览会的意见，我们无法确切掌握，但其從侧面反映出展览会引起的社会效应。在会场的批评薄上，在报纸的评论中，在一般人的谈论中，都或多或少地留下了他们的印记。有观众如此评价：“经建总会把目光注视到这一点（提倡改良手工艺品）是很贤明的，目前的中国只有手工艺品有他匠心独出的地方，最有发展的希望，将来增加国家收入，抵销外货，亦就属望于此”。[46]吴鼎昌在展览会闭幕词中，将观众的评论归纳成两种意见：第一种意见是中国需要工业化，提倡工厂工业才能达到工业化的目的，手工业决不能负起工业化的责任，所以手工业既不必提倡，亦无法提倡，而这次展览会就不会有很大的意义，不如以提倡手工业之精神，来提倡机制工业。第二种意见是中国手工业有他固有光荣的历史，他的价值不能磨灭，何况手工业又是重要的农村副业，更有很重要的社会意义，但是固有的手工业，大都皆偏于艺术品，有实用价值的不多，且亦不好。[47]实际上，这次手工艺品展览会，对于各种手工艺品是估量他在现代社会的价值，并图手工艺品的现代化，对于整个手工业，是断定其今后的命运，策进手工业现代化的计划。

此次手工艺品展的展品是经由各地分别预选甄拔后，再经过经建总会缜密审查选择出来的，是集全国的精粹，蔚为巨观，琳琅满目，美不胜收。按照上海市府与各省市商定出品移沪展览的既定计划，除一部发还或发售外，一部将由上海市政府商请运沪参加市府成立十周年纪念实业展览会。[48]但因抗日战争的全面爆发，致使其后在沪的手工艺品展览会被迫中断。与此同时，国民政府决定：将手工艺品展览会继续扩大举行，第二次拟改为全国工艺品展览会，将艺制品参加陈列；第三次拟改为全国工业品展览会，将原动力品加入陈列；第四次为全国博览会，将一切出品均征集陈列，然后再于国内开国际博览会，故此次展览会实为重要。[49]

在局部抗战背景下，全国手工艺品展览会不可避免地成为抗日宣传的窗口。与大众传媒不同，它更以在场感的形式，通过鲜活微观的案例向观众展示了日本侵略给中华民族带来的灾难。《大公报》记者长城在其《全国手工艺品展览会纪》中特别写道：“我们东北四省的特产，各色皮毛与人参。记者希望与会的观众，当你们看见东北的特产以后，永远勿忘我们失去的富源与疆土！”[50]民众的反应亦是如此，其以细腻的文笔、真挚的感情表达了国土沦丧后的忧伤。有参观者刊载：“东四省的皮毛，虽非罕见之物，可是令人看过之后，东四省富源之厚和被侵占的影响之大，便浮在眼前了。”[51]

四、结语

此次全国手工艺品展览会，由发起筹备、组织宣传、展品征集到各省预展、正式展览，前后历时八个月，其间参加的省市之多、展出规模之大，在中国艺术展览会史上实属罕见。综观此次展览会，无论是最初的倡导，还是过程的参与，政府始终是其主导力量。毫不夸张地说，如果缺失了政府的积极介入，此次展览会将难以举行。也正是在国家政权强有力的操控、推动下，各地方省市才展现出积极高效的姿态，在较短的时间内完成了系列筹备工作，保证了展会的顺利举办。不啻如此，政府当局为扩大声势，达到最好的传播效果，也可谓花样迭出，除要求各省举办初展会外，还力邀报纸、杂志等媒体进现场参观报道，并开辟专栏刊载有关展会的时评、巡礼、观感，出版《手工艺专号》详细介绍全国手工艺品展览会的展品征集、展出及研究评论，留下了珍贵的史料。不可否认，各种形式的宣传确实收到了良好效果，不仅各省达到“展示自己、推销产品、切磋交流”的参展目的，而且国人通过陈列、观摩、比较，对中国手工艺品的全貌有了一个概括的观念和认知。重新估量手工艺品在社会中的价值，策进手工艺品的现代化，已成为国人尤其是有识之士的认识。

当然，因处于动荡不安的战时环境，全国手工艺品展览会不可避免地隐含着当局的政治、经济诉求，由此艺术的审美价值功能遭到削弱，政治、经济功能愈加凸显。尽管如此，此种形式的展览会是近代中国走向近代化过程中不可或缺的驱动力之一，对此后中国经济社会的发展有着较大影响。

*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艺术学重大项目“中华传统造物艺术体系与设计文献研究”（19ZD22）和山東省社科规划项目“20世纪上半叶济南手工艺行业形态及经营方式研究”（编号：18CWYJ10）阶段性研究成果。

参考文献

[1]马敏、洪振强：《民国时期国货展览会研究：1910-1930》，《华中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9年第4期，第69页。

[2]据笔者目力所及，目前仅有邹荣建的《20世纪30年代中国传统手工艺初步印象——从全国手工艺品展览会谈起》（南京大学2014年硕士学位论文）、杨书娟的《晚清到民国三次全国性展览会上的手工艺品——二十世纪初期中国手工艺发展状况寻泽》（南京艺术学院2011年硕士学位论文）两篇论文有所论及。

[3]《科学新闻：全国手工艺品展览会》，《科学》1936年第20卷第12期，第1085页。

[4]《全国手工艺品展览会定明年五月一日在京开幕》，《新闻报》1936年11月4日，第5版。

[5]《全国手工艺展昨开首次筹备会》，《大公报》（上海版）1937年11月14日，第4版。

[6]《函电纪要：函各业公会转知国民经济建设运动委员会征集各地方特殊产品以资展览》，《汉口商业月刊》1937年新第1卷第10期，第38页。

[7]《手工艺展积极筹备中》，《大公报》（天津版）1936年12月3日，第3版。

[8]《全国手工艺品展览会安徽省初展会办法》，《经济建设半月刊》，1937年第12-13期，第17页。

[9]《全国手工艺品展览会安徽省初展会筹备会简章》，《经济建设半月刊》，1937年第12-13期，第18页。

[10]《筹备举行全国手工艺品展览会山东省初展会之经过》，《山东省建设半月刊》1937年第2卷第10期，第73-74页。

[11]《苏手工艺初展昨日闭幕》，《经济建设半月刊》1937年第12-13期，第16页。

[12]国民经济建设运动委员会：《全国手工艺品展览会征集出品规则》（1936年11月），青岛市档案馆馆藏，档号：B0038-001-00811-0096。

[13]《铁道部公函：贵会定期在首都上海举行全国手工艺品展览出品，本部勉准按照该项展览会征集出品守则第三条之规定，分别全免运费及减半核收运费备运，已饬遵照届时接洽办理，函复查照》，《铁道半月刊》1936年12月9日，第8页。

[14]《令各行政督察专员公署、县政府：抄发修正全国手工艺品展览会征集出品守则第三条条文仰知照由》，《安徽省政府公报》1937年1月30日，第5-7页。

[15]《函铁道部：准浙江省建设厅电请对于运送展品变通限制办法另发免费证明书函请查照办理由》，《国民经济建设运动委员会总会会报》1937年4月21日第29期，附四。

[16]《手工艺展延至五月中旬开幕》，《大公报》（天津版）1937年3月31日，第4版。

[17]《手工艺展展期开幕》，《大公报》（天津版）1937年4月3日，第4版。

[18]《手工艺展定期开幕》，《大公报》（天津版）1937年5月5日，第4版。

[19]《全国手工艺展览会定明日开幕》，《大公报》（天津版）1937年5月19日，第3版。

[20]《手工艺展今晨开幕》，《大公报》（天津版）1937年5月21日，第4版。

[21]《手工艺展昨开幕，吴鼎昌致词林主席曾往参观》，《大公报》（上海版）1937年5月21日，第4版。

[22][40]在琴：《全国手工艺品展览会之意义与实情》，《工商通讯》（南昌）1937年第1卷第23期，第32、36页。

[23]刘棣：《全国手工艺品展览会及售品处开幕志感》，《首都国货导报》1937年第41期，第6页。

[24][25][50]《全国手工艺品展览会纪》，《大公报》（天津版）1937年5月21日，第3版。

[26]陈济龚：《全国手工艺品展览会参观记（三）》，《津浦铁路日刊》1937年第1866-1891期，第39页。

[27][48]《全国手工艺品展览会巡礼》，《立报》1937年6月15日，第2版。

[28]《全国手工艺品展览会纪》，《大公报》（天津版）1937年5月23日，第4版。

[29]《全国手工艺品展览会茶叶特展志盛》，《茶报》1937年第1卷第3期，第17页。

[30]《工艺品参观团昨日返沪》，《大公报》（上海版）1937年6月11日，第6版。

[31][43]《全国手工艺品展览会之经过》，《湖南省国货陈列馆月刊》1937年第49-50期，第55页。

[32]木公：《手工艺展参观记》，《大公报》（上海版）1937年6月15日，第4版。

[33]陈济龚：《全国手工艺品展览会参观记（一）》，《津浦铁路日刊》1937年第1866-1891期，第5页。

[34]《全国手工艺品展览会在京开幕》，《中华国货产销协会每周汇报》1937年第3卷第20期，第2页。

[35]《路务简讯》，《京沪沪杭甬铁路日刊》1937年第1920期，第114页。

[36]《短评：关于手工艺展》，《大公报》（上海版）1937年5月26日，第4版。

[37]《手工艺展观众踊跃》，《大公报》（天津版）1937年5月22日，第3版。

[38][42]《手工艺展智利考察团昨参观》，《大公报》（上海版）1937年5月25日，第4版。

[39]《手工艺展昨参观踊跃》，《大公报》（上海版）1937年6月14日，第4版。

[41]《手工艺展昨日闭幕》，《大公报》（上海版）1937年6月21日，第3版。

[44]《手工艺展会售品处统计》，《申报》1937年6月22日，第4版。

[45]铭新：《记全国手工艺品展览会》，《申报》1937年6月14日，第4版。

[46]华洲：《看了手工艺品展览会的感想》，《中国工业（东京）》1937年第6卷第5期，第1页。

[47]吴鼎昌：《全国手工艺品展览会闭幕词》，《工业标准与度量衡》，第4卷第1-6期，第1页。

[49]《全国手工艺品展览会将继续擴大举行》，《工商通讯》第1卷第23期，第30页。

[51]陈济龚：《全国手工艺品展览会参观记（二）》，《津浦铁路日刊》1937年第1866-1891期，第30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