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红梅
每一种音乐文化现象的产生都是有其根源的,而每一种音乐现象的发生与发展过程也都是与一定社会语境紧密相连的。更进一步,每一种音乐文化现象在其发展过程中也会在不同层面或多或少地体现出其存在的价值和意义。由此,音乐如何作用于文化,如何作用于社会,如何作用于人的思想,以及随之而来的音乐的功能和教育价值等问题成为目前学界关注的热点问题。本文即思考以合唱这一艺术形式为研究对象,探讨它在各个历史发展阶段所体现出的教育意义,也即功能性问题。提及功能性,我们必然回避不了“功能主义”。功能主义是20世纪初出现的一种理论,它认为社会文化的各个方面都具有一定的功能性,这些功能相互作用来维持社会文化机制周而复始的正常运转。“功能主义”的理论同样也作用于音乐的研究。中国古代音乐理论著述《乐记》载,“乐也者,圣人之所以乐也;而可以善民心,其感人深,其移风易俗,故先王著其教焉。”明确指出了音乐“善民心”、“移风易俗”的教化作用。也从理论上对音乐的功能性进行了充分的肯定。因此,音乐文化中所体现出的各种功能现象无疑是存在的,这种功能性体现在音乐得以生存的社会语境的多个层面。
合唱是音乐文化的一种表达形式,这一形式的历史渊源应与西方宗教音乐密切相关。合唱艺术从中世纪产生到浪漫主义时期近1500年的历史进程中,无论是大型弥撒曲、经文歌,还是后来的清唱剧、受难乐等音乐体裁的产生与发展,都可管窥合唱艺术与宗教音乐的紧密关联。也正因为与宗教音乐的亲密关系,合唱具有了宗教音乐所必须的基本原则:庄严、一致、和谐。尤其是“和谐”成为合唱艺术创作与实践的重要特征之一。而从合唱这一词汇中“合”的概念来看,“合”即结合到一起,凑到一起,共同的意思,跟“分”相对。因此,合唱艺术对于培育团队合作精神、聚合精神力量有着重要的作用。另外,在合唱中,通过不同声部的分工,每人各司其职,协同作业,音乐节奏的快慢、节拍的强弱、旋律的抑扬顿挫等都在每一位参与者相互意会中得以协调。可见,“合唱”可以被看作是一种象征性的活动,这种活动以节奏、节拍、旋律、和声等为其重要手段,通过这种手段,参与演出的每一位成员得以和谐的合作,从而形成一个有机的整体。演唱者在演唱共同曲目中凝聚情感共识,并内化为共同的价值认同。就合唱艺术传入我国的历史来看,其应是鸦片战争以后随西方传教士来华传教活动而展开的。而合唱艺术在中国的发展历程明显体现出其功能性意义,这些作品在中国近代的各个历史时期发挥着重要的教育和服务功能,对凝聚中华民族的爱国精神、树立共同信仰起到了重要的引领作用。以下笔者将以功能性的视角来论述合唱在各个历史时期所体现出的“思政教育”意义。
从我国合唱艺术的历史发展来看,学堂乐歌时期与五四时期应是我国合唱艺术初创并获得一定发展的阶段,这一时期合唱艺术的主要特征是其形式本身较为简单,题材中大范围地贯穿了对青少年进行爱国主义教育以及反封建、反侵略等思想内容。本阶段虽然是合唱艺术初期的教化阶段,但其已经隐含了其对青少年进行“思政教育”的部分元素。
学堂乐歌时期,是我国合唱艺术的启蒙阶段。此时的合唱审美观可概括为“富国强兵”、“抵御外侮”、“优美流畅”,集中表达了在西方列強瓜分中国的严峻形势下,人们迸发出的强烈爱国精神与时代愿望。学堂乐歌在形式上主要是以外来曲调填词,这些外来曲调部分原是合唱作品,作曲家根据需要,或选取其中的高声部(主旋律)编创单旋律的新曲;或保持原来的模式,几个声部照搬,从而形成名副其实的“合唱”作品;或两者的结合,其作品既有独唱部分,又有合唱部分。因此,此时的合唱作品并非属于完全创作性的作品。山东登州《文会馆志》“唱歌选抄”中的作品冯志谦《恢复志》是目前所见我国近代第一首较为大型的表现反帝爱国体裁的合唱作品。全曲由五个段落及尾声组成,歌曲的实际形式是领唱、重唱、合唱三种演唱方式的结合,而且合唱织体丰富多样,每一次织体的变化均由不同主题的烘托。其内容歌颂了我国古代文明、大好河山和丰富的物质资源,以及盼望祖国强大、收复失地的强烈愿望。后来,李叔同创作的《春游》(三部)、《采莲》(三部)、《莺》(四部),沈心工的《光福之柏》(二声部伴唱与高声部主旋律相结合)、《巢中鸟儿啼》(二部)等也成为近代早期重要合唱作品的代表作。这些作品大都是歌颂大自然的名作,是教育青少年热爱生活、热爱自然的合唱作品,其教育功能主要体现了对青少年的爱国、爱自然的教育,在当时激励青少年热爱祖国大好河山、激发爱国斗志、凝聚爱国力量等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
五四时期,合唱艺术所承担的教育功能仍未偏离“学堂”的范畴,这些作品仍然主要为课堂教学而作,从题材上来看,更多的是培养青少年热爱祖国、积极向上,并宣扬冲破封建牢笼、追求自由、反抗压迫等进步思想。从当时的合唱作品来看,其中较为重要的包括萧友梅的《柏树林迴旋歌》(三部)、《别校辞》(三部)、赵元任的《海韵》(四部混声)、《呜呼,三月一十八》(四部混声)等作品。尤其是赵元任的作品,成为这一时期合唱艺术创作水平的标志性成果。《海韵》表现的是一位热爱自由的少女为摆脱封建家庭的桎梏而在海边歌唱,最后被海浪吞没的情景。它所传递的进步思想,正是五四以来进步人士所提倡的“自由”精神,这种反封建的精神正是“五四”精神的具体写照。《呜呼,三月一十八》则突出的表现了作者对在“三一八惨案”中被残害的青年学生的同情,以及对北洋军阀政府暴行的斥责。体现了中国人民反抗外辱,反对段祺瑞政府执政的残暴,以及追求民族独立、政治民主精神的决心和斗志。因此,这一时期的合唱作品思想积极向上,集中体现了中国人民抵抗外辱、追求自由、崇尚民主的进步思想。
20世纪初期的中国,面临着复杂的国际、国内政治与社会问题。鸦片战争所带来的灾难,使得中国民众遭受封建主义和帝国主义的双重压迫。1911年反帝反封建的辛亥革命的爆发,以及1919年五四爱国主义运动的爆发等,对五四时期音乐文化的发展产生了重要影响。这一阶段的合唱作品不但丰富了学校课堂教学内容,而且成为凝聚青少年热爱祖国、抵抗侵略、追求自由精神的重要食粮。
20世纪30年代,日本帝国主义侵略中国的势态严重加剧。九一八事变、七七事变等一系列重要事件的爆发,社会生活日益动荡。在这关系到国家民族生死存亡的重要时刻,中国人民掀起了一次次的革命斗争高潮。在音乐文化的建设过程中,合唱成为宣传革命文化的“重要武器”。这一阶段,学校歌咏活动全面展开。在这一时段的合唱实践活动中,音乐家李抱忱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1934年4月1日,他带领北平育英中学合唱团到天津、济南、南京、上海、杭州等地举行全国巡演合唱音乐会。1935年,李抱忱作为副总指挥组织学生在故宫太和殿举行了一场千人大合唱,由北平14所大、中学学生540人参加。这次露天合唱活动对当时平津地区的抗日救亡歌咏运动产生了直接的影响。抗日战争时期的合唱创作与实践活动可视为合唱艺术发展的成熟期。这一阶段,合唱艺术不仅在学校课堂承担着教育青少年的作用,而且已深入到工农群众的文化生活中,成为抗日救亡歌咏运动的主旋律。汪毓和认为“为祖国而战,为民族而战,为民族的解放,为战争的最后胜利摇旗呐喊,成为20世纪三四十年代中国合唱音乐作品中最鲜明、最突出的主题”。这一时期的合唱作品主要包括黄自《抗敌歌》《旗正飘飘》、贺绿汀《游击队歌》、陈洪《上前线》、夏之秋《歌八百壮士》、郑律成《八路军大合唱》、冼星海《黄河大合唱》等作品。其中黄自创作的《抗敌歌》《旗正飘飘》是抗日救亡歌咏运动初期合唱作品的代表作,这两首作品高举革命斗争的旗帜,拉开了抗日救亡合唱作品编创的序幕。而抗日救亡运动合唱艺术的标志性作品应是冼星海的《黄河大合唱》,这部作品将抗日救亡的主题推向了高潮。作品规模宏大,包括八个乐章,八个乐章与中华民族抗日斗争的主题紧密联系在一起,集中表现了中国人民抵御外敌、反抗侵略,不屈不挠的斗争精神。作品表现了中国音乐家在民族危亡时刻的爱国精神和高度的历史责任感,体现了全国人民在抗日战争时期团结一致,誓死保卫祖国的可贵精神和民族气节,很多热血青年就是唱着这首歌曲走向抗日战场的。
我国近代著名音乐理论家赵、讽在《中国新音乐运动史的考察》一文的结束语中提到:艺术是离不开社会环境的,中国新音乐运动自始即为民族解放运动中的一个有机的环节,所以,音乐艺术是曾经服役并关切还将要服役于抗战的。这段话明确指出了音乐与社会、音乐与教育的紧密关系。赵、讽老师将抗战时期所创作的作品称为“新音乐”作品,这些作品从题材上多与抗战和救亡相关,其功能性不仅体现在课堂中对青少年进行爱国教育,而且它走向民众,成为抗日救亡运动的精神号角,激励着广大民众勇往直前、奋力抵抗,成为凝聚人民大众精神力量的重要“武器”。
新中国成立以后,百废待兴。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全国人民奋发图强、艰苦创业,积极地投身到新时期的建设中来。新中国成立至改革开放前,中国的合唱艺术总体来看处于一种繁荣发展的态势。毛泽东说:“在现在世界上,一切文化或文学艺术都是属于一定阶级的,属于一定的政治路线的”。强调了文艺作品的政治性与阶级性。这一时段合唱艺术的题材多为歌颂的主题,歌颂党的领导,歌颂伟大领袖毛主席,歌颂祖国大好河山。这一时期的主要代表作品包括罗宗贤、时乐蒙《英雄们战胜了大渡河》、李焕之《东方红》、瞿希贤《红军根据地大合唱》、陈田鹤《森林啊,绿色的海洋》、刘炽《我的祖国》、朱践耳《红军不怕远征难》等。其中李焕之《东方红》是伟大领袖毛主席的庄严颂歌;刘炽的《祖国颂》表达了人们对新中国的赞美,对祖国大好河山的热爱;朱践耳《红军不怕远征难》歌颂了红军艰苦卓越、英勇奋战的英雄气概,等等。总体而言,这一时期的合唱作品集中体现了新中国成立后,各族人民对党和祖国的拥护与热爱,表现了人民群众对建设新中国的饱满热情。
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中国进入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的新阶段,新时期的战略目标以民族和国家的全面复兴为根本。也由此,当代音乐家以时代发展、民族复兴的初衷为出发点,创作出一系列多元风格的合唱作品。这些作品的题材有了更加多样的发展方向,主要代表作包括瞿希贤《飞来的花瓣》、田丰《云南风情》、王铭《草图三首》、陈永华《我只爱唱我的歌》等。这些作品以鲜明的时代特色、丰满的音乐色彩,将这一时期祖国现实生活所呈现出的新面貌给予了生动的描写。这些作品同时也体现了改革开放以来,中国音乐文化的多元化发展态势。这一时期的合唱艺术恰如其分地表现出了人民的需求,从原来契合政治斗争、社会需求等方面开始转向更加关注人们精神生活需求等层面,合唱作品体现出的是一种内在的自然,是一种更加倾向“人文关怀”的精神气质。
新中国成立后,由于艺术为政治服务的纲领性思想的引领,产生了一系列歌颂党和伟大领袖的合唱作品。这些作品的功能性依然是体现了对青少年进行爱国主义、英雄主义、集体主义的教育,使其树立自强自立的创业精神。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艺术作品除了赞美祖国,也开始关注人,关注人的自由和发展,表现出了强烈的“人文精神”。因此,这一时期的合唱作品开始走向更加多元化的发展道路,成为凝聚广大青年及各族人民的共同意志,成为他们积极建设新中国的精神法宝。
综上所述,本文主要从我国合唱艺术的发展来论述其在各个历史阶段所体现出的“思政教育”的价值和意义。这种功能性和意義根源于一个民族的生存环境、生活方式、文化传统之中。当前,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为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注入了目标之魂。在当下社会大发展、大繁荣、大融合的时代背景下,多元的价值观、多元的崇尚、多元的认同、多元的思考、多元的个性表达等成为文化发展的主流。作为文化特征符号之一的音乐文化,要把握主流价值的思考与表达,在“多元”的语境中发挥引领与指向作用。尤其是在青少年课堂文化教育中,要充分发挥合唱艺术凝魂聚气的功能性要素,使合唱成为新时期助力中国梦、传承核心价值观、“不忘初心”教育的有效载体,成为凝聚“主流”文化意识形态及民族精神的重要法宝。
人类社会在其不同的发展阶段,不同的社会文化语境,不同的观念和信仰在很大程度上决定着某种音乐的内容与风格。不同的社会结构与属性影响到音乐形式的存在内容和存在方式。另一方面,音乐作为社会文化的组成部分,一定程度上也成为反映社会生活的重要艺术手段。了解一个民族或一个地区的音乐文化是获知其民族或地方社会观念和社会信仰的重要手段。音乐作为艺术的媒介,作为传播的媒介,作为历史的媒介,通过学校教育和社会教育的传递,对社会文化的持续性发展起着重要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