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庆轩 王淼
摘要:文件横向运动从空间的视角揭示了文件在社会实践活动中运动的客观规律,是人们对文件运动理论认识的深化和发展。对于该理论所论及的“文件能够在跨越不同社会活动后再次呈现现行价值”,认为可进一步深化认识,拓展文件横向运动的定义,从三个方面探微文件横向运动的深刻内涵,同时指出深化对文件横向运动的认识,具有重要的理论意义和实践意义。
关键词:文件横向运动 吴品才 内涵
Abstract: The lateral movement of records re? veals the objective law of the movement of records in social practice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space, which is the deepening and development of peoples understanding of the theory of records movement.It is necessary to deepen the understanding that re? cords can be reappeared their current value after crossing different social activities, and expand the definition of the lateral movement of records. And then the author would probe into the profound conno? tation of the lateral movement of the records in three aspects, and point out that it is of great theoretical and practical significance to deepen the understand? ing of the lateral movement of the records.
Keywords: The lateral movement of records; Wu Pincai; Connotation
21世纪初,我国苏州大学吴品才教授经探索发现:伴随社会活动形成的文件存在各异的“特殊”运动,如业已运动至非现行期的图纸档案,能够再次于古城修复发挥现行作用,予人以文件“起死回生”之感。显然,这类运动情形无法用既有的文件生命周期理论予以圆满解释。基于此,吴教授创造性地提出了文件横向运动理论,认为:“文件横向运动是文件在横跨二个先后开展的、不同的且又相关的社会活动间所能发生的运动情形,具体来说,是指A活动的文件(即出于A活动开展需要而形成的文件)能在B活动的开展中显现出现行价值。”[1]这一理论正确地指出对文件运动规律的认识,不能只停留在“时间”这一单向维度上,还需要从“空间”的视角对文件所处的社会活动予以全面认识。然而,由于该理论对“现行价值”理解尚不全面,[2]加之所解释的文件运动现象范围有一定局限性,难以揭示文件运动的一般规律。
笔者认为,我们可以在文件横向运动理论研究的基础上,从新视角予以解读,有利于科学诠释该理论的深刻内涵,从而促进其发展。
唯物辩证法告诉我们,人们对客观事物的认识,一般而言,都要经历由表象到本质,由片面到全面的过程。对文件横向运动的认识亦是如此。吴品才教授认为文件无论是处于现行期、半现行期,还是非现行期,只要在條件满足的情况下,均可以发生横向运动,即满足两项相关或相同类型活动开展过程中具有相同要求[3]的条件下,文件能够跨越空间,在与之相关的社会活动中再次呈现出特定价值,指导新的社会活动开展。这一认识跳出了单一从时间维度认识文件运动规律的“樊篱”,转而将视域拓展至广阔的空间范畴,探索文件与不同社会活动之间的内在关系,科学合理地解释了文件“回流”等运动现象,是对文件运动规律认识的深化和有益补充。
然而,关于“文件横向运动是文件能够跨越不同社会活动,再次呈现现行价值的运动过程”[4]的这一表述,笔者认为,可以重新认识。
笔者此前就文件横向运动理论进行了大量研究,并形成系列文章。随着相关研究不断深入,发现文件横向运动本质上属于文件中所蕴含的知识的一维运动。[5]进一步说,这体现出的恰是人们(原文件形成者之外的其他群体)的需求与文件自身知识属性的肯定关系。换言之,是文件的知识属性能够满足人们的某种特定需求。显然,这属于文件的利用活动,而非文件现行性的再现。之所以文件横向运动理论指出“科技档案、管理性档案一定条件下可以转化为现行科技文件,并重现现行价值”,[6]是因为对文件现行性理解尚待深化。“文件的现行性是一份文件为了完成或达到其为之形成的目标而具有的法律的或行政的效力或力量”,[7]即文件再次扮演指挥原社会活动开展的推动者角色。值得特别注意的是,这里所指的“原社会活动”,是文件形成时所对应的活动。随着时光流逝,原社会活动早已完结,进入半现行期或非现行期的文件,不可能推动已逝去的原活动重新进行,也就无从谈起文件再次发挥现行价值。
鉴于此,笔者认为,我们不妨将文件横向运动理论进行重新解读,既保留原理论所揭示的空间视角下文件运动与社会实践活动之间存在共生且对应的关系,又对文件价值变化予以科学认识,从而得到如下新定义:文件横向运动是指彼此有机关联的文件或文件群体,在不同且又相关的社会实践活动中不断运动的情形,具体地说,文件价值推动文件或文件群体在与之对应的社会活动中次第运动,并在空间范围内依次呈现出现行价值、凭证价值、社会价值、文化价值的升级。不难发现,对文件横向运动的新解读不再局限于文件利用层面,外延得以扩展,内涵更加丰富。
(一)文件组成同源异构体,并做群体运动
文件由于能够将信息固化于特定载体上,且能保持信息与载体间的长期稳定性,易于满足人们在从事各项社会生产、经营管理活动时将特定思想、意志、目的等进行快速且准确的上传下达的需求。因此,文件形成者将自己的思想诉诸文件,由文件扮演信息传递者的角色,指导各项社会活动的开展。不难发现,文件与社会实践活动之间存在着共生且对应的关系,即文件是社会活动的伴生物,有什么样的社会活动,就会形成与之对应的特定内容、种类的文件。同时,文件忠实地记录下了伴随其运转、执行中社会活动的全过程。纵然时过境迁,社会活动已成为历史,但人们仍然能够通过阅读文件重温社会活动的原貌,正是在这个过程中,社会实践活动赋予了文件最为宝贵的属性——原始记录性,这也是其他类型文献(如图书、报刊等)所不具备的,是文件所独有的魅力和价值所在。
那么,这是否意味着文件将彼此孤立地完成自己的使命?答案是否定的。正如我们所知,推动同一项社会活动开展的文件,往往并非只是一份文件。建立在复杂社会活动需求基础上,往往会形成多份文件,成为一个有机体,即案卷,而彼此有机关联的案卷则可组成新的有机体,即全宗。值得注意的是,虽然《归档文件整理规则》要求文件按照“件”为单位进行整理,但不代表我们可以无视文件之间的有机联系,同一来源的文件仍需有机汇聚在一起,最大限度保持文件间的历史联系,做到同一来源的档案不可随意分散,不同来源的档案不宜混淆。
进一步而言,文件的真正来源并非系某一文件的写作者,而是来源于各样的人类社会实践活动,同时在同一来源中生发出彼此间的有机联系。正如王英玮教授所指出的:文件是社会活动过程的有机组成部分,社会活动本身所具有的历史联系性和完整性决定了文件之间的有机联系性。[8]文件所独有的原始记录性这一本质属性和文件之间的有机联系,共同构成了文件组成群体运动的内在要求。
我们可以将人类社会实践活动划分为社会活动的主体(即社会活动开展的组织者)和社会活动的客体(即社会活动的具体事项,亦即主体的实施对象)。文件可以以不同的主体或客体为核心建立有机体。当文件围绕同一社会实践活动的主体汇聚形成文件有机体,往往具有业务间的协同性,能够反映主体的特定职能、地位;而当文件围绕同一社会实践活动的客体汇聚形成文件有机体,则具有事件脉络上的演进性,能够反映出客体的组织秩序。实质上,这恰是20世纪80年代我国档案学者何嘉荪和冯惠玲关于主客体全宗理论提出的哲学基础。
无论是有机关联的文件在机关内部范围内组成案卷有机体,还是在更宏大的社会活动背景下围绕同一主体或客体组建全宗有机体,有机体所组建的结构都会存在差异,而文件横向运动也正是以这样的方式——空间范围内组成同源异构体——做群体运动。
(二)文件横向运动中价值变化呈类属化升级趋势
目前,档案学界已达成普遍共识:文件价值的变化是文件运动的根本动力,文件运动是内在的、概念性的,而非指文件的空间物理运动。这一观点不但适用于文件生命周期理论所描绘的纵向运动规律,对文件横向运动也同样适用。
以往我们在对文件价值变化规律认识时,受限于单一从时间范畴认识事物的思维局限,即随着时间的不断前进,文件所能发挥的价值体现为线性变化的规律,文件依次呈现出现行价值、半现行价值、非现行价值。也正是因为这些价值形态是在时间推进的过程中生发出来的,它们继承了时间变化的特性——只能向前行进,不能倒退。
然而,这并不代表文件只具有这样一种价值变化规律。当我们将视野从时间维度转向空间维度时,便会发现,文件在组成群体运动的过程中,价值形态变化较之以往截然不同。具体来说,文件一经设计、制作、形成后,投入现行使用时,文件便与相应的社会活动之间形成天然联系,并指导社会活动的开展。在这一过程中,或单份文件,或围绕同一活动事件形成的多份文件组成群体,发挥现行价值。可以说,正由于文件是服务于社会活动开展的需要而形成的,无论是文件纵向运动,还是横向运动,现行价值都是文件运动的起点。相伴于业务部门履行职责开展活动,会形成各样的文件,原始地记录了业务活动开展的全过程,同时,也为今后的业务活动开展提供必要的经验辅助和重要凭据。这些文件以业务职能为内核,组成文件群体,发挥凭证价值。已经组成群体的文件,或因来源于同一个社会活动主体(如机构、组织),或因来源于同一类社会活动客体(如项目、课题),均能以上位类主体或客体为指引,以事业为核心,进一步组成新的有机体,形成一个地区、机构或一类活动的记忆,发挥社会价值。笔者认为,文件运动并不会就此止步,文件是人类文明的“分泌物”,所有文件组成的总和是人类文明的真实写照。业已围绕不同主体或客体组成的文件有机体,将会跨越国家、地区的人为设定,以人类文明为核心,富集成为最终有机合成体——“人类记忆共同体”,发挥文化价值,形成全人类的集体记忆,这也是文件横向运动的终点。
不难看出,正是文件的现行价值、凭证价值、社会价值、文化价值的升级,不断赋予文件(有机体)新的生命,推动其不断运动。这种价值变化,完全不同于文件生命周期理论所揭示的价值演进中此消彼长的替代关系,而是呈现逐级递进、不断扩展的过程。后一阶段的价值以前一阶段的价值为基础,并在更大的社会活动概念框架内发挥出新的价值。
(三)文件横向运动反映出信息文件化向文件信息化转变的本质要求
文件在设计、制作、形成階段时,写作者依托文件所独有的属性,将信息由人脑“转录”到文件中,赋予其特定的思想、意志、目的,通过签发、用印等方式使其生效。据此,确保所开展的社会实践活动不会背离文件形成者的初衷。在这一过程中,信息以固化于特定载体的方式实现信息的文件化,即通过载体的稳定性保障信息传递的准确性,也是人们追求文件现行价值的生动体现。
正是在社会实践活动的纵横交错背景下,形成了各种类型、特点的文件。文件就像是社会实践活动这棵参天大树结出的果实、长出的绿叶,它们始终都因各种社会活动的枝杈生长而有机地联系在一起。社会实践活动完结后,文件则不再强化其所记载的思想能否发挥现行活动的依据和指导的功能,转而强调彼此有机关联的文件(有机体)中所蕴藏的信息能否实现价值增值,即文件中的信息能否被原原本本地记录、传承下来,同时,彼此有机关联的信息内容能否揭示社会活动的一般规律。这就离不开文件横向运动过程中信息文件化向文件信息化转变的本质要求。人们需要透过一份份文件或若干文件有机体,不再仅仅是反映历史长河中的只砖片瓦,而是能够勾勒出一幅长篇叙事画卷,甚至能通过这幅画卷领悟社会发展的客观规律,予时下以启迪。英国档案学家希拉里·詹金逊在对文件之间有机联系的意义论述时指出:“档案……各部分之间,也有着对它本身的意义不可或缺的结构、关节和自然联系。从一个档案组合中抽出来的单独的一份文件本身所能告诉我们的,并不会比脱离了某种已经绝迹的不知名的古动物的一块骨头所能告诉我们的
更多一些。”[9]
因此,各级各类档案馆主动转变自身职能,变文件的保管基地为信息的整合、集散中心,亦即对反映各项社会事业的文件(有机体)的信息予以有效挖掘、开发,从优化馆藏到宣传馆藏,积极打造文化内核,构建人类文明记忆。值得注意的是,文件信息化绝不是指机械地将各类文件资源数字化并加以妥善保存,而应是建立在文件横向运动过程中天然形成的文件(有机体)之间历史联系的基础上,从机构、内容、时间等多种维度对文件进行深度加工、组织,形成系统化的专题,向用户有序化开放。
文件横向运动是文件除却纵向运动之外的另一种运动形式,其发生机理源于社会实践活动所赋予的文件之间的有机联系。正确认识文件横向运动深刻内涵,具有重要的理论意义和实践意义。
(一)理论意义
以往人们在认识文件运动规律时,囿于从时间维度考察事物的单线思路,易于得出如下不甚科学的结论:文件生命周期理论描述了文件运动的全部情形。即便是此前从空间视角创造性地发现文件横向运动的客观规律,亦受时间思维的局限,仍旧用纵向运动的价值规律解释横向运动,未能将“空间”的认识贯穿于文件横向运动理论的始终。
笔者尝试继承地发展吴教授提出的文件横向运动理论,重新解读文件横向运动,并揭示其内涵,有助于进一步完善该理论,正确认识文件的现行价值;科学把握文件在空间范围内的价值升级规律,有助于合理解释科技档案的“回流”现象,即该现象实为文件社会价值的呈现,而非现行价值的重现。此外,从宏观层面动态地认识文件横向运动深深植根于社会活动之间的有机联系,有助于突出在对文件运动规律的把握时,聚焦文件所对应的活动背景,生动揭示了文件不仅记录了历史本身,更是记录了历史形成的全过程,是来源原则的思想回归,闪耀着历史主义的光辉。
(二)实践意义
第一,有助于转换档案工作视角。文件横向运动中,文件(有机体)之间存在天然的有机联系,这就要求档案工作者需及时转换档案工作视角,不能仅仅将着眼点置于如何确保文件的真实、完整、可靠、可用,还要深入把握文件形成、运转过程中内在的社会活动关系。特别是在电子文件时代到来的今天,我们尤为需要将视角从文件的内容转移到文件的形成背景进行考察,而正确认识和把握文件之间的有机联系则是解读文件背景的关键所在。
第二,有助于探索“人类记忆共同体”的构建。“社会记忆是人们对历史的揭示与阐释过程,是追寻历史意义的过程。”[10]“人类记忆共同体”是文件横向运动的最终呈现模式,跨越人为设定的“国家”概念,從全人类的高度打造世界文明。目前国际间档案合作主要通过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倡议发起的“世界记忆项目”(Memory of the World Program)开展,旨在呼吁人们对濒危、散失或正在遭受厄运的文献遗产的关注。[11]但国际间的档案工作合作尚不够深入,主要是通过建立国家和地区的项目名录的方式开展,仍停留在“各自为政”的阶段。如何以开放的姿态,有效整合各国档案资源,构建“人类记忆共同体”,打造全球记忆工程,将是今后国际间开展档案工作的新方向。
第三,有助于档案馆工作职能转变。当前,诸多国家都在积极开展档案资源开发工作,实现让档案资源主动去找寻用户,而不是被动等待用户前来访问。例如,我国由国家图书馆牵头构思并策划“中国记忆”项目,[12]又如,由美国佛罗里达州档案馆牵头创办的“佛罗里达记忆”(Flor? ida Memory)资源库,[13]再如,北京市开办“档案见证北京”文化讲堂这类档案文化IP资源开发活动,[14]都是利用文件横向运动规律发挥文件价值的生动体现。立足本国或本地区档案资源,结合前沿科学技术,探索文件信息化的有益尝试,让“档案在数字化时代下不再仅仅是放在密集架上、展示柜中的‘静止物,而是活跃在互联网各个角落的‘新生命”。[15]因此,立足文件形成背景,有效开发馆藏资源,将成为各国档案馆的重要职能。
*本文系天津市哲学社会科学研究规划项目“文件横向运动规律研究”(项目编号TJTQQN18-001)阶段性研究成果之一。
注释及参考文献:
[1][4]吴品才.完整准确地理解“文件横向运动”[J].档案学通讯,2015(1):16.
[2]归吉官.论文件运动的核心概念——由文件运动理论研究引起的若干问题思考[J].档案管理,2018(6):17-20.
[3]吴品才.文件横向运动发生的条件[J].档案学研究,2003(7):42.
[5]刘亚萌,桑毓域,祝庆轩.文件横向运动本质研究[J].档案学通讯,2015(1):11.
[6]吴品才.论文件横向运动发生的范围[J].档案学研究,2006(4):7-11.
[7]《档案学通讯》杂志社.档案学经典著作(第四卷)[M].上海:上海世界图书出版公司,2016:445.
[8]王英玮.论档案的有机联系性[J].档案学研究,2003(6):2-4.
[9]谢伦伯格.现代档案——原则与技术[M].黄坤坊,等译.北京:中国档案出版社,1983:25.
[10]倪丽娟.从历史记录管理到社会记忆建构——档案馆参与社会记忆建构本质规定性分析[J].北京档案,2019(10):5.
[11]周济,张丫.“世界记忆项目与档案事业发展”主题研讨会在苏州召开[J].档案与建设,2016(12):1.
[12]董家魁.“中国记忆”项目数字化建设研究[J].大学图书情报学刊,2017(5):89-92.
[13]王淼,祝庆轩.美国“佛罗里达记忆”资源库特色与启示[J].中国档案,2019(9):78-79.
[14]宋鑫娜.档案文化产品开发策略新探[J].北京档案,2019(12):32-33.
[15]王健,王小丹.“佛罗里达记忆”特色分析[J].中国档案,2016(3):68-69.
作者单位:天津师范大学管理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