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实现了父亲生前的愿望” ——访2019年度中国政府友谊奖获得者邹光耀

文/小小

与邹光耀先生算是老朋友了，所以在2019年度中国政府友谊奖颁奖仪式见到他时，我非常开心。

当然他比我更开心：“这不仅仅是我个人莫大的荣耀，也是公司团队、我家人和祖籍潮汕亲属们的荣耀。”他托起沉甸甸、金灿灿的奖牌，深情地说：“我实现了父亲生前的愿望。”

下南洋

中华民族是一个农耕民族，但是从古至今，我们从未停止过迁徙的脚步。

这其中的原因有很多，比如农民起义、外族入侵和王朝更替，不堪战乱的普通百姓和权力失落的前朝贵族或携妻带子，或孤身一人，开始了漂泊或者迁徙。除了这些客观原因以外，驻扎在中国人心里的对命运的抗争和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才是促使人们迈开脚步、背井离乡的最大原因和最强动力。因为，要做一个离家的游子，要到新世界去努力与开拓，确实需要极大的勇气。那么这种内因，便形成了一种民族精神，不屈服、要抗争，不低头、要昂首。一旦带着这种民族精神，无论走到哪里，哪里都会成为家园，哪里都会成就繁华。

近来以来，由于地缘上的毗邻关系，东南亚成为中国移民的迁徙地和避难所。在英国、荷兰殖民统治下的南洋处于加速开发过程，对劳动力的需求量非常大。南洋诸国为吸引华工，先后推出一系列优惠政策，如马来西亚最大的一个州——砂拉越州，在白色拉者（国王）二世执政时期，就颁布过一个特别通告：给移民足够的免费土地种植，政府提供临时住屋安置移民；免费供给大米和食盐一年；提供交通运输工具，建立警察局保护华人安全，华人可永久居住在砂拉越等。在这种强大的吸引力下，很多人漂洋过海下南洋。

邹光耀的父母就是在20世纪50年代从广东潮汕到马来西亚谋生的。邹光耀家里有兄弟姐妹8个，5个男孩，3个女孩，邹光耀行六。除了大姐在中国出生，其他兄弟姐妹都在马来西亚出生。“小时候的日子是非常苦的，一年只能吃一次肉。”邹光耀说，但是再穷不能穷教育。他们兄弟姐妹通过奖学金、免息贷款等方式完成学业，并且个个学业优异、事业有成。他们大多是教师，生活在中国、英国、马来西亚，以及中国台湾等国家和地区。这也许和父亲的职业有关，邹光耀的父亲曾是一名音乐老师，擅长潮剧与潮州大锣鼓。潮剧作为中国十大剧种之一，是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有“南国奇葩”的美誉，以优美动听的唱腔音乐和独特的表演形式，融合成极富地方特色的戏曲而享誉海内外。“莫夸骑鹤下扬州，渴慕潮汕数十秋。得句驰书傲子女，春宵听曲在汕头。”潮剧是上千年潮州文化的重要传承载体，也是联络世界各地潮州人之间情谊的重要纽带。“父亲一生钟爱潮剧，我想最重要的原因是，身在马来西亚，心在中国。父亲要求所有孩子在家里必须讲潮汕话：‘吃我的饭，讲我的潮汕话’。”父亲如此严厉的要求，源于深藏在灵魂深处对祖国、对祖先、对故乡的赤子之心。邹光耀获得中国政府友谊奖以后，第一时间向家族报喜。他说，表兄妹们还在潮汕，大家平常通过微信群保持联系。

来中国

小时候，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我在这头，母亲在那头。

长大后，乡愁是一张窄窄的船票，我在这头，新娘在那头。

诗人余光中的《乡愁》道出了多少游子心中的痛。

想来，我离开生养我的故乡已经31年了。31年来，魂牵梦萦的影像，永远是家门前那条小河，房后面那片白桦林。风从松嫩平原吹过，掀起母亲红色的纱巾，母亲那年轻且蓬勃的微笑温暖了干涸的土地。

故乡尚且如此，何况祖国呢？

邹光耀，马来西亚籍，环境工程技术领域专家，浙江巨能环境工程有限公司副总经理兼研究院院长、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学终身教授，东盟工程科技院院士，马来西亚工程师协会全球暖化、气候变迁与减排意见书委员会主席，国际工业生物处理论坛（IFIBiop）终身会员。2001年获“新加坡总理办公室公共服务部挑战创新奖”，2003年获新加坡科技界最高荣誉“国家科技奖”，2004年获“新加坡工程协会卓越工程成就奖”，2015年获浙江省人民政府“西湖友谊奖”，2019年获中国政府友谊奖。图为国务院副总理刘鹤（右）为中国政府友谊奖获得者邹光耀（左）颁奖。

“参天之树，必有其根；世间之人，必有其祖。”对于邹光耀来说，潮汕是什么样子？除了在潮汕话和潮剧的唱腔里，还在哪里？

英语、汉语、马来语，潮汕话、广东话、闽南语，在邹光耀熟练掌握的这么多的语言和方言中，他最爱潮汕话。潮汕话也叫潮州话，是潮汕人的母语，是唐代以前可以追溯至先秦的中国古代汉语的遗存之一，是中国最古老的官方语言之一。

带着潮汕人的基因，邹光耀从马来西亚考到了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学。1983年至2006年，邹光耀在南洋理工大学读完本科、研究生后，留校从事研究与教学工作。2006年，邹光耀回到马来西亚，到拉曼大学做教授，担任工程和绿色科技学院院长和首席教授。

心里有召唤，一定会去赴约。

2013年，邹光耀来到中国，在复旦大学做客座教授。其间，他受邀于南洋理工大学认识的老朋友严月根博士去南京，参观了博瑞德环境集团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博瑞德）。博瑞德是一家专业从事污水治理及环保领域技术研发、工程总包、设施运维及投资经营服务的高新技术企业。围绕相关环保产业，博瑞德主营业务涉及污水治理、中水回用、异味控制和废物处置等相关环保领域，服务模式包含工程总包、技术服务、委托运维和投资经营等多样类型。特别针对炼油、石化、化工、制药、农药、颜料、纺织、印染等工业客户提供服务，同时，为工业园区污水集中处理、市政污水厂升级和污水深度处理及资源化回收利用等提供服务。

基于对老朋友的了解，严月根希望邹光耀能加入博瑞德。“博瑞德的业务与我的专业很契合。我多年来在大学从事研究工作，也非常想让自己的科研成果得到更多转化应用，以解决实际问题。尤其是水污染、废水处理，这是一个难以抗拒的挑战。”听了邹光耀选择博瑞德的原因，我想正是应了习近平总书记的要求：“广大科技工作者要把论文写在祖国的大地上，把科技成果应用在实现现代化的伟大事业中。”虽然邹光耀是出生在马来西亚的华裔，但是作为科学家，都应该把科研论文写在大地上，写在服务人类经济社会发展的伟业中。

向蓝海

博瑞德成立于2006年，除重点面向长三角以外，业务已逐步扩展至全国，并于2014年年初成功并购一家加拿大多伦多的异味控制技术公司，业务拓展至北美洲；获得无数荣誉，以及建有江苏省环境保护化工废水治理与资源化工程技术中心、南京市工程技术研究中心。目前，博瑞德以严月根和邹光耀为技术带头人，其研发团队专注开展环保治理技术的创新与成果转化。公司拥有的4项污水处理和中水回用的专有核心技术和工艺，即厌氧颗粒污泥床反应器（GSB）、好氧载体流动床反应器（CBR）、耦合臭氧生物膜技术（COB）及一体化气浮滤池（Infilter DAF），均达到国际领先水平。目前申请专利27项，已获得授权16项，其中发明专利3项；已获授权软件著作权5项，其科研成果填补了国内工业污水处理领域的多项空白，并成功完成40余项高难度化工废水治理工程新建和改造项目。

凭借着国际领先的技术工艺和成熟的工程经验，博瑞德已先后为美国、德国、日本，以及中国的多家知名企业提供全方位工业污水治理或投资经营服务；特别是为南京、嘉兴、济宁等地的大型化工园区提供工业用水及污水处理的系统解决方案，充分运用其核心技术高效功能，确保实际达标排放，并具有运行稳定、水质优良、投资运行成本合理等多项优点，解决了工业企业和化工园区迫在眉睫的污水处理、异味控制、固废处理等环境保护难题，使得绿色化工成为可能，赢得了业界广泛认可和好评，已经成为绿色发展和生态文明建设中的一份重要力量。

2014年，邹光耀结束了复旦大学客座教授的工作后，加盟博瑞德，担任浙江巨能环境工程设备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浙江巨能）副总经理兼研究院院长。浙江巨能是博瑞德的子公司，核心业务领域是向工业客户和工业园区特别是炼油、石化、化工、制药、化肥、颜料、纺织、印染等行业提供投资服务，为工业园区污水集中处理、市政污水处理厂的升级和深度处理、回用及资源化等工程提供技术服务，“公司以保护人类赖以生存的水资源环境、提高人类生活质量为己任，提供水务及相关环保公用事业的综合性服务。”这段话是浙江巨能官网上的介绍，非常触动人心。

邹光耀介绍，浙江巨能现有员工80多人，有近一半是研发人员。的确，研发是一个技术公司、一家研究院的源头活水。没有高质量的专业人才，没有高水平的研发队伍，一个企业、一家机构是没有办法生存的，更谈不上发展。在采访时，我很冒昧地问了邹光耀现在的薪酬和待遇，他也毫不回避，边笑边认真地说：“稍等，我换算一下。”其实，薪酬只是吸引人才的一个方面，有比薪酬更重要的，比如平台，比如生活环境。浙江巨能让邹光耀从大学走向企业，从研究走向市场，让自己多年来积累的学术品质和研究成果得以在企业和市场中变成成果，变成可以看得见的成效；反过来，科学家从企业和市场中获得的实践经验和实际需求，又会进一步促进学术和科研的发展。浙江巨能在浙江省桐乡市，那是中国文学家茅盾的故乡，人文荟萃，又紧邻上海，曾是近代以来中国农业最为发达的地方。深厚的人文、开放的胸襟、温热的故土，我想父亲的潮剧一定时不时在邹光耀眼前若隐若现。

这一点能得到充分证明的，不仅源于邹光耀被严月根“引进”，更源于邹光耀的儿子被父亲“引进”。“我的儿子邹德扬1991年出生，剑桥大学数学系毕业，2017年来到南京，2018年来到桐乡，也加入到公司从事研究工作。”邹光耀自豪地说。这还不算，儿子已经和曾在浙江省外国专家局工作的宁波姑娘孙颖结婚了。我听了，难抑惊喜之情。如果说，邹光耀来中国工作，源于小时候父亲对他的教育，源于一种永远割不断的血脉深情。那么邹光耀的儿子也来中国工作更多的是源于这份事业，“这是蓝海。我们要突破传统的技术，因为我们要解决的工业废水不仅高浓度，而且难降解、有毒。”

我们打开世界地图或者面对地球仪时，呈现在我们面前的大部分面积都是鲜艳的蓝色，它覆盖了地球71%以上的表面。地球是太阳系八大行星之中唯一被液态水所覆盖的星球，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大水球。水是人类赖以生存的自然资源，没有水就没有生命。“保护人类赖以生存的水资源环境，提高人类生活质量，愿每个人都能饮用到干净的水。”作为致力于工业和市政废水处理新技术研发和工业化应用20余年、国际上最早从事生物污泥颗粒化技术研究的专家之一，邹光耀的愿望也是所有爱好世界和平、投身人类发展的科学家们的愿望。

2019年是新中国成立70周年。“这一年我获得中国政府友谊奖，感到无比的荣幸和特别的意义。”我想，就像他的名字一样，当年迫于生计下南洋的父母就是希望有一天能衣锦还乡、希望后辈能光宗耀祖。邹光耀说，未来他将为促进中国和马来西亚科技学术交流，推动中马两国经济社会发展和增进人民友谊作出更多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