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价猪

龙飞天

顾大山的老伴得了绝症，高昂的医疗费一下子让他家陷入了困境，他打算卖掉家里的那头猪。这猪吃的都是粮食和野菜，没有喂过一点饲料，养得又大又肥，原本是准备用来过年的，如今只能先卖掉救急了。大肥猪足足有三百多斤，加上现在猪肉价格高，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卖猪的消息传出去后，高全达急忙找到顾大山，拿出一沓钱给他，说道：“嫂子病了，急着用钱，这点钱你先拿着。依我看，先不要卖猪了，辛辛苦苦喂养了大半年，留着过年吧，免得过年时又要买肉。”

顾大山没去接高全达递过来的钱，他说道：“你的心意我领了，但我还没有到那山穷水尽的时候。”高全达责怪道：“你都到卖猪的地步了，还这么硬气！”高全达和顾大山是多年的朋友了，他知道顾大山的臭脾气，从来不愿意接受别人的帮助，更别说开口向别人求助了。十年前，顾大山在省城打工，从环城河里救起一个学生，学生家长给他送来几万元的感谢费，他却把人给轰出去了，说他救人不是为了钱，给钱就是小看他。顾大山就是这么一个怪人！

高全达收起钱，想了想，说道：“这样吧，你先别忙着卖猪，明天早上等我回话。”

第二天早上，高全达又来了，对顾大山说：“卖猪也行，不过得由我高全达来卖，我要给这头猪举行一场拍卖会。”顾大山惊讶地问道：“拍卖会？又不是古董，具有升值空间，谁会闲来无事竞买一头猪？”

高全达呵呵一笑，道出了原因。原来，昨天晚上，他在朋友圈里发消息，问几个做生意的朋友谁想买猪，也无非是想把猪卖个好价钱。没想到，朋友们听说这猪纯粹是用粮食和野菜喂大的，都抢着要，争得不可开交。后来几个人一致决定，来现场看猪，价高者得之。

顾大山听完，心里不由得嘀咕，这些有钱人真是任性，反正自己现在缺钱用，那就随他们折腾吧。

到了上午十点多，来了五辆小车，从车上下来五个老板模样的人。打过招呼后，高全达带他们去猪圈边看了看猪，然后在院子里坐下。顾大山急忙给他们倒茶。几个人闲聊起来，都夸这头猪好，毛短肉紧，长了一身好肉，吃起来一定很香。

不一会儿，就来了十几个看热闹的村民，他们坐在这几个老板旁边附和说：是呀是呀，老顾在这头猪身上没少花心思，老两口一有空闲就去挖野菜喂猪。这猪肉，吃起来肯定香。场上的气氛一下子热烈起来。

高全达不失时机地说：“各位老板，大家都看过猪了，我们进入正题吧。”其中一个姓刘的老板，站起来对几个正在用手机拍照录像的年轻人说：“哎，我说几位小兄弟，这是我们五个人的私事，还请你们不要拍照。”几名年轻人只得讪讪地收起了手机。

竞拍开始了。刘老板首先报价一万元。其他人问道：“老刘，不是按斤报单价吗？怎么报起一口价了？”刘老板笑着说：“按斤报单价太麻烦了，这么大一头猪，过秤不容易，还是一口价爽快。”大家一想，是这个理。刘老板接着开玩笑说：“你们就别掺和了，反正我势在必得，这头猪非我莫属。”

这话犹如一滴水落进了热油锅里，瞬间引起强烈的反应。有位姓马的老板开玩笑说：“老刘，我看你是癞蛤蟆想吃猪肉，痴心妄想。实话对你说了吧，这头猪我要定了，凭什么你能吃，我就不能吃？”

几位老板边开玩笑边报价。要不怎么说有钱人就是任性，报起价来，都是两千元起跳，你追我赶的，一路飙升，不一会儿就报到了五万元。

五万元，已经是天价了。一头三百多斤的猪，按照毛重来算，也是将近一百五十元一斤的单价了。围观的村民们兴奋地低声议论，长这么大，还没有吃过这么贵的猪肉。不就是一头猪吗？再好吃的猪肉也只是猪肉而已，犯得着这么撒钱吗？有钱人的世界真是搞不懂。

顾大山早就坐不住了，急忙插话说道：“各位老板，这价格太离谱了，我……我……我不卖了。”高全达劝说道：“老顾，老板们已经较上劲了，不卖也来不及了，这事你就别管了。”刘老板说道：“没错，现在已经不关猪的事了，完全是关乎面子的事。来来来，五万元，还有没有加价的，不加价，这猪就属于我了。怎么啦？你们都怂了？”

一个“怂”字，无异于往油锅里又撒了一把盐，现场气氛瞬间又沸腾起来，几个老板又开始竞相报起价来。报价到七万元的时候，就刘老板和马老板僵持不下，继续往上抬价。等到报价到八万多元的时候，刘老板忽然说道：“这样报价没意思，这样吧，我直接报价十万元，还有没有往上加的？”

马老板张了张嘴，却没有报价。愣了片刻，他说道：“算了，我不要了，老刘，算你狠。”刘老板得意洋洋地说：“这头豬，属于我了！”

一头猪卖了十万元！全场沸腾了。几位老板纷纷夸赞刘老板大气，刘老板则笑呵呵地承诺，杀猪的时候请他们一起吃猪肉。围观的村民议论说，这回可算开了眼，想不到一头猪竟卖出了天价。他们可羡慕死了，纷纷恭喜顾大山。

顾大山却摆摆手说：“这钱我不敢要，太多了，用起来心里不安。”

高全达忙说：“老顾，这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有什么不安心的？”

刘老板也说：“是呀，老顾，今天在场的所有人都可以作证，我绝对不会反悔。而且，我带来了现金。”说完，他转身打开车门，从里面拿出一个包，掏出十捆现金，在村民们艳羡的眼神里，塞进了顾大山的怀里。

刘老板找了一辆小货车，把猪拖走了。高全达也开车把顾大山送到镇上，把钱存进了银行。接着，顾大山就去医院交款，并对服侍老伴的女儿讲了卖猪的事情，女儿也啧啧称奇，直夸老天保佑，终于有钱给母亲续命了。

没想到，第二天，卖猪的事情上了本地网站，成了爆炸性的新闻。这事是村里的一位年轻人放到网上去的，详细地讲解了竞拍的过程，还配有刘老板的照片，照片是竞拍开始前拍的。

网民们说什么的都有，不少人指责刘老板的行为不可理喻;有人甚至建议查查这位不把钱当回事的刘老板，钱的来路正当不正当，有没有涉嫌偷税漏税。后来，有人认出这位刘老板是开服装店的，质疑声顿起：一个普通服装店的老板，为何会出那么多钱买一头猪？

刘老板没有在网上发声，一位不知名的网友却上网澄清了事实。十年前的暑假，几名中学生相约到环城河里游泳，其中一名中学生游到深水区时，小腿突然被东西拉扯住，在河水里沉浮挣扎，其他的中学生急忙大声呼救。当时，顾大山在省城的一家工地上打工，那天骑着自行车上街买东西，正好路过河边，急忙跳入河中救人。拉扯中学生的是一只小水獭，水獭虽小，在水里却力大如牛，顾大山和小水獭搏斗，腿上被小水獭撕开好几道口子，最终将中学生救了上来。说实话，没人知道何时环城河里出现了水獭，后来，环城河边立了一块警示牌，提示河里有水獭，不准人们下河游泳。

这名网友反问道：“这样一名勇于救人的英雄，当他陷入经济困境的时候，难道不值得有人为他伸出援手吗？”

这样一来，人们才明白，刘老板买猪是借口，捐赠才是他的真实目的，天价猪的背后，隐藏的是爱心。于是，网上的质疑声消失了，网友们反倒纷纷为刘老板的义举点赞。

顾大山的女儿看到了网上的消息后，告诉了顾大山。顾大山找到高全达，询问刘老板的地址，要把钱退给他。无功不受禄，他不愿意接受这么大一笔捐赠。高全达责怪道：“你真是一个倔人，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人家是真心实意的，你凭什么不要？”无论顾大山怎么问，高全达就是不告诉他刘老板的地址。

不过，这也难不倒这个倔人。顾大山找到村里那名年轻人，让他把刘老板的照片传到他的手机上。顾大山凭着照片到县城里询问，硬是找到刘老板的服装店里。刘老板听说顾大山要退还钱，惊讶地问道：“钱不是用了一部分吗？你哪里来的钱？”顾大山说是找亲朋好友借的。

刘老板好奇地看着顾大山说：“你真是一个怪人。”他告诉顾大山，这钱并不是他出的，他是受人之托帮助顾大山的。顾大山就问那人是谁？刘老板想了想，说道：“本来那人不让我说实话，但是，看样子，如果不说实话，你肯定不会就此罢休。这样吧，两天后，我带他去你家里，让他亲自跟你解释。”

两天后，顾大山家门口来了几辆车。除了当初竞拍天价猪的几个老板，还有一个人，顾大山认识，就是他救起的那名中学生的父亲老柳。高全达也来了。顾大山恍然大悟，看来，这一切都是老柳“指使”的。

没错，顾大山救人并且不图回报，老柳很感动。老柳是开服装厂的，与刘老板是老相识了，通过刘老板，他结识了高全达，并叮嘱高全达关注着顾大山。顾大山陷入困境，到了卖猪的地步，高全达就打电话告诉了老柳。老柳担心直接送钱，顾大山不要，就让刘老板找了几位生意上的朋友，上演了一出竞拍天价猪的好戏。那位不知名的网友，就是老柳，之所以说明真相，也是为了帮刘老板解围。

老柳动情地说：“顾大哥，你当初不顾生命危险救了我儿子，帮了我，这次我一定得帮你。我这几年生意做得挺好，这点钱还是拿得起的，你就让我尽尽心意，不要再推辞了。”

顾大山听到这话，红了眼圈，连连点头道：“行，这份情義我记在心里了，谢谢你！”接着，刘老板从车里拎出一大块猪肉，正是那天价猪肉，他让顾大山收拾一下，煮个火锅，大家好好喝一杯。

不久，小院里飘起了肉香和酒香，还有欢声笑语。

〔特约编辑 缪 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