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荷加斯世界中的美与丑

摘  要：威廉·荷加斯被称为“英国绘画之父”。荷加斯相信自然主义的手法，强调一种经验的观察，提出了独一无二的形式美原则。在《美的分析》中，荷加斯声称曲线和蛇形线是艺术作品中所有美的基础，或大自然最美的创造。在荷加斯看来，形式美的研究方法是用自己的眼睛进行观察。他认为促使我们认为某些东西是美的，而其他一些东西是丑的主要在于“吸引力”。而吸引力的美的建立主要就是适应、多样、统一、单纯、复杂和尺寸，所有这一切都参与美的创造，相互补充，又相互制约。荷加斯的“丑”与18世纪英国社会道德沦丧以及资产阶级的罪恶和由此而造成的人性价值的扭曲相关联、相等同。荷加斯作为一名伟大的艺术家、理论家，对后世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关键词：荷加斯;形式美;审丑;现实主义

一、关于荷加斯

1697年11月10日，威廉·荷加斯出生于伦敦附近巴多罗摩的一个清苦教师家庭，被称为“英国绘画之父”。他是英国第一位在欧洲赢得声誉的、富于民族特色的艺术家，也是著名的画家、版画家、以及艺术理论家。他的作品范围极广，其艺术风格曾先后受到以鲁本斯为代表的巴洛克艺术影响，尼德兰的博斯和勃鲁盖尔给他的讽刺画创作有极大的启迪，法国的罗可可艺术和伦勃朗艺术在他创作中同样也产生了十分重要的影响。

1764年，荷加斯在伦敦逝世，这位伟大的艺术家终其一生耕耘不辍，不仅著有西方第一本美学论籍《美的分析》而且创作的具有浓厚讽刺意味的系列铜版画，不仅具有深刻的社会性批判含义，而且将18世紀英国资产阶级上升时期的道德问题表露无疑，不仅具有伦理价值，也含有深远的社会历史意义。

二、关于美

“美”作为艺术学专业术语，有广义和狭义之分。在荷加斯生活的18世纪英国，新古典主义美学占据了十分重要的统领地位。新古典主义一方面起于对巴洛克和洛可可艺术的背离;另一方面则是希望重振古希腊、古罗马艺术中简朴宏伟、完美和谐、对称优雅的艺术信念，并以此去反对矫揉造作、虚华奢靡的艺术。而荷加斯则不然，他相信自然主义的手法，强调一种经验的观察，提出了独一无二的形式美原则。在《美的分析》中，他声称发现曲线和蛇形线是艺术作品中所有美的基础，或大自然最美的创造。他解释树叶、水果，以及花朵的盛放都是曲线的类型。山丘的美丽和大山的壮丽都被这些优雅的线条所标示，它创造了人类形体中所有美丽的事物，在女性形体的完美中尤为突出;而壮丽的海洋贝壳则以波浪为标志。

（一）形式美的规律

在荷加斯看来，形式美的研究方法是用自己的眼睛进行观察。他认为，促使我们认为某些东西是美的，而其他一些东西是丑的这主要在于“吸引力”。而这吸引力的美的建立主要就是适应、多样、统一、单纯、复杂和尺寸，所有这一切都参与美的创造，相互补充，有时又相互制约[1]44。

1.多样与统一

在关于多样性美的方面，荷加斯以自然界的事物为例证明了多样性在美的创造中的重要意义，此外还有人类自身，他说道：“人的全部感觉都喜欢多样，而且同样讨厌单调。”[1]49正是因为多样性的存在，美才独具特色。不仅自然界因此多种多样，我们人类的主观世界、客观世界，也因此都充满美的趣味。而在关于统一性的方面，荷加斯认为这个概念只有能形成合乎目的性的观念时，才能使人喜欢。简言之，所有看起来合乎目的和符合大众意图的事物使我们的意识得到满足，因而也是令人喜欢的。统一也属于此类。当我们需要表现静止和运动的稳定性时，统一在某种程度上就是必要的了。这就是说，在荷加斯的眼中美可以多样、可以单纯、可以复杂，但是美的形式总归要符合一种适应性的原则。这种适应性是普遍存在于大自然以及我们的生活中，只有与符合目的性相统一，才可以是悦目怡人的美的形式。

2.单纯与复杂

在论述单纯的美的原则时，荷加斯是将其与多样性放在一起的。他认为单纯不多样就会十分平淡无味，但与多样性结合起来，就会使人喜欢，并且提高多样给予人的快感。他列举了外形看似由单一的直线构成局部却又多样变化的金字塔造型。让我们在简单理解单纯之余，体味到一种别样的单纯的作用。单纯与多样的相辅相成，让单纯不至单调，同样，也让多样不至杂乱。单纯不简单，多样不杂乱，两者相互衬托达到一种中庸的和谐。此外，在他看来，多样性也同样包含了复杂性。复杂性的美存在于我们的天性之中。不论目的怎样，探索都会使我们得到满足。这就从侧面表明人类的天性喜好难以达成的挑战，表现在自然生活中，就体现为对复杂性的美的追求，例如最简单的人类卷曲的头发，这样自然但复杂的样式就使得美在无形中得以体现。在他看来，波状线条、蛇形线相较直线，更加具有美感。而这样美的形式不可过于复杂，否则美的感觉会随着视觉的不适而消失。

3.适应与尺寸

关于适应，荷加斯认为任何事物只有合乎目的性与总的意图相适应，就可以说是美的。同样的，如果一些美的形式使用不当，则会起到相反的作用。例如他认为人体各部分的存在都有其自身适用的功能，大腿之所以比小腿粗，是因为他要承担小腿以及脚的受力。而小腿则只需承受脚的受力。因此各部分因为适应的原则而各司其职，各有自己适用的美的形式。反之则会造成一种混乱的不适感。在尺寸方面，荷加斯说道：“层峦叠嶂包含有一种逼人的魅力，汪洋大海则以其浩瀚无边而动人心魄。但是，当眼前出现巨大的美的形体时，我们的意识则会体验到一种快感，恐惧就会变成崇高感。”[1]70在荷加斯的眼中，尺寸能使优美增添雄伟，就像高大的树林、雄伟的教堂圣殿等，因为大而存在一种震撼的吸引力。政界人物的衣服总是做得又大又宽，很大原因就是为了适应他们的职业身份，造成一种使人敬畏的感觉，由此产生一种服装随人物摆动而形成独特美的体验。

（二）形式美的意义

荷加斯的形式美学原则是纯粹的自然物质形式美的规律，这是对西方形式美学思想的继承[2]。在新古典主义遵循和谐整齐、划一严肃的美的理念之下，荷加斯追寻着自然主义原则，遵从着现实的理念，并总结出形式美的六条规则。在单纯之中夹杂着多样，多样又和复杂有所区别，内容决定形式，形式反映内容。适合是一切形式美的基础，这一切统一于遵循合目的性规律的美的表现。正如约翰·奥尼恩斯所说：荷加斯敏锐地意识到，“审美经验的根源不在于对平静心理的抽象视觉偏爱，而在于与激烈的生命活动有关的视觉倾向”[3]。在自然视觉的表现之下，六个规则多样统一地协调着、组合着，让我们感受到了形式美独特的价值意义。

三、关于丑

丑作为我们现实生活中被多数人厌恶的一个名词，它一般象征着病态的、非正常的、让人不悦的一种形式。大多数时候它是作为美的对立面而出现的。但是在荷加斯的世界里，丑还有着另外一层含义。他的丑与18世纪英国社会道德沦丧以及资产阶级的罪恶和由此而造成的人性价值的扭曲相关联、相等同。中产阶级的崛起，一方面在社会上宣扬清教思想，他们无法容忍种种沦丧的社会道德发展，与此同时，启蒙思想也渐趋抬头，以宣扬一种反映现实表达真实的艺术形式。在这种意义上来说，荷加斯关于丑的定义就是对于当时社会黑暗状况的一种批判和直接表现。这样的丑也就因此成为了18世纪英国社会黑暗面的代名词。

（一）独特的讽刺艺术

随着英国社会的变革与发展，荷加斯揭露丑陋的“社会道德”题材绘画，全面触及社会各阶层，上至绅士贵妇，下至穷苦百姓。画笔成为荷加斯惩恶劝善的利器，委婉而坚定地传达了他真正的创作意图[4]。《妓女生涯》《浪子生涯》《时髦婚礼》是荷加斯最具有代表性的三组讽刺性画作。图像中以其精细的绘画表现，戏剧性的场景呈现以及源于现实的最真实的社会现象表达，都让荷加斯所看到的当时社会中的丑被表现得淋漓尽致。

1.取自现实的题材

在《妓女生涯》之中，画家描绘了一个乡下女子在工业化急速发展时期来到伦敦，希冀寻求一份可以让自己得以生存的工作，可是却被诱骗，不幸沦为妓女，继而放纵自己、放荡一生，最后悲惨死去的故事。这就是当时英国社会的真实写照，同时也是荷加斯对于社会下层人民悲惨命运无比同情的一种有力表现。《浪子生涯》则表现了一个富家青年在完成大学学业后继承了丰厚的遗产，但是却沉迷于声色犬马之中，和一些趋炎附势者浪荡不羁，最终败光家产而锒铛入狱的不幸故事。在这里，他描绘了一个单纯的心灵是怎样在不良的社会风气下迷失自我，走向自我毁灭的。他一方面深恶痛绝地进行批判;另一方面对于当时的道德价值问题唏嘘无奈。《时髦婚礼》表现的则是资产阶级最虚伪的隐藏面。男女双方的结合并不是因为神圣爱情，可以说只是一种简单的利益交换。宗教对于爱情神圣的价值被人们摒弃，社会价值体系和人们思想观念中的严肃的价值观被毁灭，这是清教家庭出生的、一生严以律己的荷加斯所不能接纳且厌恶的。所有这些画作并没有表现出如安格尔新古典主义绘画作品中的完美典雅的美。相反，荷加斯用最真实的笔法，描绘了一幅幅社会现实。就像一幕幕哑剧般，画面一幅幅地呈现在观者眼前，题材是熟悉而真实的，对于这种丑陋的揭示批判也是显而易见的。

2.戏剧性的内容呈现

《妓女生涯》一共分为六幅情节表现图，首先是引诱，再现了孤单无助的乡下女孩在酒馆门前被老鸨诱骗的情节;其次是争吵，将女孩最终堕落、偷情而被包养她的富商发现后争吵的经过表现得栩栩如生;再者是逮捕后在狱中，将女孩由自我堕落而开始的悲惨命运作为铺垫式的传达表现得让人唏嘘不已;最后是表现女孩断气及葬礼的图像，畫面中为女孩悲惨不幸的人生而悲伤的具有同样遭遇的姐妹们伤心不已，而冷漠的老鸨、置身事外的男权者们则代表了一种冷漠的社会人情。

《浪子生涯》共分八组，分别表现了继承人汤姆，以及被学者和艺术家包围的他。画面细节处理方面，处处暗示了这个少不更事的青年最后不幸的遭遇。例如父亲尸骨未寒，他不仅不伤心，反倒只关心自己的新衣制作，身后是趁着为他整理财产之余偷取他财务的律师，还有被他抛弃而绝望哭泣的未婚妻及女孩母亲。被社会名流包围中的汤姆，此刻真正过起了与自己父亲截然不同的奢靡生活。接下来是表现汤姆被逮捕而被他抛弃的女友相救，但已债台高筑的他，选择和丑陋的女富婆结婚以维持生计，最终还是将所有财产败光后而再次入狱。与守财奴父亲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让画面内容的呈现更具戏剧性色彩，也对当时英国富裕阶层的生活价值体系进行了无情的揭示和批驳。

《时髦婚礼》由六幅油画组画构成：首先是订婚，描绘资产者商人带着女儿来到贵族家订立婚约的场面，没落贵族的自傲、商人的自卑，以及各个人物的情态表现都生动自然。在早餐和求医的画面中，分别表现了男女新人各自混乱的生活，伯爵夫人放荡不羁的狂欢显露在第二天房间的各个细节处，伯爵带着情人求医也展现出男子不羁的混乱生活。接下来是伯爵之死和伯爵夫人自杀。在画面中，伯爵撞见自己妻子偷情的场景，争斗中被刺身亡，而妻子也因此悔恨而自杀。但与此同时，伯爵夫人的父亲却只顾摘取女儿手上的贵重戒指，真实地揭露了拜金者不堪又冷漠的灵魂。正如英国小说家亨利·菲尔丁所说：“我认为机灵的荷加斯先生是古往今来最值得赞扬的讽刺画家之一。”也确实如此，画家将所有的社会黑暗巧妙并反讽意味十足地表现了出来，内容生动、真实。

（二）讽刺背后的道德观

社会价值体系的建构跟社会发展的时代背景密不可分。18世纪的英国，已经不再是乡村田园式美好的诗中居所，而是工业革命急速发展的代表之一。手工业急剧衰落，大生产加速发展，新兴资产阶级的出现，要求社会价值体系的重构以满足自己的既得利益，而没落的贵族也在为寻求生存而挣扎。与此同时，社会价值体系开始分崩瓦解，社会道德混乱，年轻的一代被物欲横流的社会所蒙蔽，失去自我方向。就像浪子汤姆，卑微的下层阶级也在这新旧时代更替之中，开始迷失方向，又例如妓女生涯中的女孩莫尔。宗教的神圣也几乎被人们遗忘，对于婚姻的忠贞早已被摒弃。利益与金钱主导了青年男女的爱情走向，而个人的道德沦丧使得社会家庭人际关系纽带断裂，从而导致了一种错乱的道德体系建立，例如《时髦婚礼》中的男女公因为各自金钱利益的不幸婚姻。对于这所有的一切，荷加斯始终持有一种清醒的讽刺批判意识，他针砭时弊地讽刺这些错杂的道德沦丧，在将这些丑陋暴露无遗之余，荷加斯更希冀建立、恢复一种更加清教徒式的、严肃的道德观（尽管他本人并不是纯粹意义上的清教徒）。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使人们清醒地认识到社会时弊，同时也让人们意识到，艺术作为一种力量同样可以具有批判和讽刺揭露的社会价值。

四、结语

正如华兹华斯对于荷加斯的评价一样，威廉·荷加斯是一个伟大的大师。他的伟大在于当古典主义美学价值占据英国文艺时尚之时，发现了形式美、现实美的清新气息，让文艺的表达是自由而多样的。其次将一种社会黑暗的丑陋面毫无保留地揭露表现，他带有现实主义的主题性创作结束了肖像画在英国画坛一枝独放的沉闷局面，改变了英国美术长期平静如水的创作状态，为英国画坛带来了繁荣[5]。这就是拥有诗意美及现实丑的世界的威廉·荷加斯——一位伟大的艺术家、一位现实的战士。

参考文献：

[1]荷加斯.美的分析[M].杨成寅，译.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2.

[2]章辉.威廉·荷加斯的形式美学思想剖析[J].东南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3（3）：75-78.

[3]奥尼恩斯.威廉·荷加斯的神经元[J].梅娜芳，译.画刊，2015（12）：38-42.

[4]刘祺.威廉·荷加斯铜版组画《妓女生涯》研究[D].武汉：华中师范大学，2016.

[5]李轶凡.英国画家威廉·荷加斯的铜版画创作题材研究[D].武汉：华中师范大学，2006.

作者简介：朱婷，华中师范大学美术学院美术史与理论专业硕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