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红萍(湖南 永州)
月光,穿过城市钢筋水泥的丛林静静地洒落在书桌上,轻轻的《云水禅心》充盈着斗室,沉香在铜炉中袅袅升起,飘飘渺渺,与月光缠绕着,慢慢地、慢慢地融为一体……翻开桌上的《八大山人书法全集》,我似乎看到一位形容枯瘦、头戴竹笠、足登芒鞋、身穿长衫的老人踏过历史的风云飘然而至……
八大山人,原名朱耷,明太祖朱元璋十七子宁献王朱权九世孙,这位明末清初的书画宗师因其特殊的身世和经历,在艺术实践中超凡入圣。“遗世逃名老,残山剩水身”,有人用此句概括八大山人传奇的一生:曾贵为皇室之后,变为残山剩水之身;为求生存,装聋作哑,隐姓埋名;中过秀才,做过和尚,却非僧非道;忽隐世忽玩世,时而清醒时而迷狂;复国无望,寄情书画,最后索性“不名不氏,惟曰八大”,“四方四隅,皆我为大,而无大于我也。”
他以命运之痛参透生命的真如,在浑浑噩噩的浊世自我欣赏,一身孤耿风骨。世界给他以痛,他报之以笑,这笑或许是宽容的笑,或许是狷狂的笑,或许是戏谑的笑,或许是不屑的笑,于是他的字有了奇特的错位,有了夸大的空间,有了曲劲的线条,有了脱尘的空灵,有了率意的童真,雄浑饱满,灵性飞动,冷逸孤傲,禅定空明。正是八大山人生命的忍隐和孤苦成就了他艺术的宽博、高洁和神圣。
我学习八大山人书法四载有余,初识其书只觉笔法简洁,单纯如童字,那是因为我没有读懂他,没有理解他的孤独。诗人里尔克说过:“艺术作品永远是孤独的,绝非评论可及。唯有爱能搂住它,了解它,珍惜它。”
四年来,我专一地爱着它,希望能走近它,了解它,与其魂灵交流。我临《千字文》,摹《临河叙》,抚《圣母帖》……意图从技法、形态接近它,却仍是形似神远,认知的浅薄总让我仰望圣贤,觉得是那么的遥不可及。
我知道我永远无法企及八大山人的艺术高度,唯愿在其人生和书路历程中取得一瓢饮,那将能使我无比欢欣。我想,人是要经得起繁华,守得住寂寞的。八大山人从王孙沦落市肆,忍受人生的惨变和孤苦,将自已作为牺牲献给了艺术的祭坛,把中国文人书画艺术推向了一个新的高度。苦难是艺术家成长的沃土,如果熬不过这痛苦的裂变,也就没有八大山人丰硕的艺术成就。
对艺术追求既要传承也要创新。八大山人在形成自己风格的流变中,善于博采众长化为己有。欧书的挥洒有法、董书的张力表现、黄和米的圆转流畅、王羲之的魏晋风度,八大山人无不受之滋养。而后自辟蹊径,以篆书圆润线体入行草、以异体字强化高古与神秘、弃笔锋使秃笔弱化提按、以造险结字夸大空间,他所独创的“八大体”线质、结字、境界、格调均前无古人!若八大山人只囿于前人窠臼,世间便无八大山人。
人还得听从内心的召唤。八大山人曾幻想以儒家的中信节义实现人生抱负,十七岁“弃爵以民籍参加科考”并获诸生衔。明亡为生计,又以佛家的无我性空和道家的清静无为“欲觅一个自在场头,全身放下”,去过一种“门外不必来车马”的出世生活。然而,“空中泡影虚追迹,局内机缘假认真”,佛与道都没有让八大山人得到最后的归宿,在同时看破出世与入世之后,他不再寄于外在形式,而转求自己,诉诸笔墨,精于艺事,以至当下心安。只有艺术,才是他内心的召唤,才是他真正的解脱。
抚卷深思,心中似有些许透亮,如这清彻的月光,或许,月光,她也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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