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作为莎士比亚“四大悲剧”之一的《哈姆雷特》,以所有主要人物的死亡为结局,在建构不同人物殒命的过程中探索着“生存还是毁灭”的哲学命题。代表着人文主义新生力量的哈姆雷特,在迷惘矛盾的两难境地中思考着人类未来的命运,折射出“人文时代”的怅惘与精神困顿,乔特鲁德之死则透视出女性群体被禁锢于男性话语体系中的悲剧命运,克劳狄斯之死表明人们对信仰失落环境下道德秩序重建的憧憬,二者共同组成了以“死亡母题”为主旋律的书写脉络。
关键词:《哈姆雷特》 死亡 价值 人文主义
中图分类号:I56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5349(2020)08-0106-02
文学中“死亡母题”所关注的主要是与人类自身生命息息相关的问题,它产生于人类把自身从与宇宙、大自然浑然一体的状态下逐渐独立出来之时。围绕哈姆雷特、乔特鲁德和克劳狄斯三个核心人物的死亡,分别从人物的三种死亡方式透视人文主义精神、封建女性地位,以及伦理秩序崩塌的价值内涵。哈姆雷特敢于从死亡出发,自觉探讨“怎样更高贵地活”的哲学命题,在沉痛且腐臭的精神困境中思考着人类未来的命运;乔特鲁德在失语状态中沦为了被忽视的殉葬品;克劳狄斯的死亡展现了时代对公道正义的匡扶。这三个人物的死亡折射出了“人文时代”的怅惘与精神困顿,更是欧洲文艺复兴晚期的信仰失落所导致的无止境的危机感、灾难感。
一、困境中的终极探索——向死论生的哈姆雷特
哈姆雷特,堪称莎士比亚笔下最典型的人文主义理想者,集聪慧纯良、有勇有谋、沉着审慎、正义高贵等美好品质于一身,强调人的尊严,不断追问人的本质,着力探索生而为人的价值。然而,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粉碎了他对“人”的所有美好想法:父王暴毙、母后匆忙改嫁给叔父、新王登基,他陷入了黑暗与光明、疯狂与理智的无限轮回中,质疑着无底深渊般颠倒混乱、动荡荒诞的时代。
复仇王子的路只能通向毁灭。身为一个处于黑暗旋涡中心的人,哈姆雷特的死亡结局具有其必然性,作为人文主义新生力量的代表,他的力量尚为弱小,在曲折的复仇道路上举步维艰。死亡是困境和绝望的终结,他只能通过死亡回归到自我身份的认同中。海德格尔认为,“死所意指的结束意味的不是此在的存在到头,而是这一存在者的一种向终存在”。死亡也象征着新生,哈姆雷特挣脱了沉沦迷失的非本真状态,自觉担负起除恶济世、重整乾坤的重任,奋力探索着饱受压迫和摧残的人类群体存在的价值,他的死亡不意味着终结,而代表人生价值的实现和精神的“永生”。
二、失语状态下的惩罚——被蓄意安排死亡的乔特鲁德
在这场以男性话语为中心的权利博弈中,不妨把焦点转到女性主义视角,深入解讀乔特鲁德王后所处的话语地位,及其并未引起任何人悲痛的死亡方式。在整部话剧中,哈姆雷特共呈现了六次独白,人物内心世界矛盾展现得一览无遗,而王后并没有直接、正面、充足的机会披露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关于改嫁的切实动机、得知谋杀真相后的内心活动等,观众永远不得而知。当王后出场时,角色所处的地位也更多是失语状态下低眉顺眼的顺从者、男性话语的依附者、恭顺体面的聆听者,直至死亡的最后一刻,仍在守护哈姆雷特的生命安危,她没有资格也没有力量发出个体诉求的声音,这反映了千百年来女性在男权话语霸权下生存的普遍状态,她们或是王权斗争胜利的奖品,或是臣服于男性需要的陪衬,并没有真正萌生出属于女性的自我意识和独立意识,这便成了造成其死亡悲剧的重要原因之一。
“死亡”作为一种文化现象,与“生命”是一组如影随形的概念,王后则通过死亡完成了失贞罪恶的化解。王后的形象,在哈姆雷特的口中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荡妇”形象,而男性视角是无法容忍女性失贞的。莎士比亚不仅针对王后专门设置了一场长篇大论、言辞尖酸的斥责戏,还较为牵强地安排了一个缺乏合理性的死亡结局。其一,在公开场合的庆功酒中下毒,当众毒杀在国内享有盛誉的王子,不符合国王一向行事谨慎、政治手段高超的处事方式;其二,新王登基,国内形式未稳,毒杀王位直接继承者会引起民心混乱。因此,王后误饮毒酒的死亡情节可视作莎士比亚蓄意设计的,并且寥寥几笔带过,在愈发紧张的节奏中没有引发任何角色的悲痛,仅起到揭示国王阴谋的作用。而王后作为女性主体“不得不死”结局的隐秘意蕴,在于女性终究匍匐在了贞洁观念强大的他律力量下,压制了女性自我构建的觉醒意识,最终甘愿接受不为老国王守贞的惩罚,采用死亡的形式进行殉葬。
三、信仰失落的溃败——无可救赎的克劳狄斯
作为一个极端利己主义者,国王克劳狄斯身上体现了文艺复兴晚期人文主义思潮走向极端的扭曲现象,他犯下了众多不可饶恕的罪过——谋杀、贪婪、乱伦、嫉妒、纵欲等,挑动着他人的欲望,自己也被欲望操纵——“我的王冠,我的野心和我的王后”。整场阴谋的幕后黑手是克劳狄斯,剧中每一个主要人物的死亡都与他相关联,他采用的“毒药”意象贯穿了整部戏剧,意味着克劳迪斯心中的奸诈和谋杀意念,内心的邪念和恐惧并存,从一个地点蔓延到另一个地点,一个灵魂推及另一个灵魂,“臭气熏天的气息”随处可闻。
“黑夜”是整部戏剧的基本底色、悲剧激烈冲突的特定情境,奠定了整部戏剧沉郁顿挫的风格。“黑夜”象征着一手遮天的克劳狄斯心中野心、权欲和邪恶的纠缠,在铺天盖地、欲盖弥彰的黑暗中,人的视觉感官被模糊,各种矛盾错综复杂,是非黑白颠倒混乱,上演着信仰体系崩塌、人性溃败的狂欢盛宴。克劳狄斯之死的价值,在于莎士比亚清醒地认识到了欲望不加节制所造成的猖獗狂乱的破坏性结果,并对人的极欲与罪孽、暴力与兽性加以鞭挞,预言了正义与光明必将到来的结局,展现了莎士比亚对“理性之国”秩序恢复与重建的憧憬。
四、结语
“死亡”作为一个不朽的文学母题,贯穿在西方的文学谱系中,早已逾越了生活范畴而具有了丰饶的价值意蕴,成为悲剧最动人的表达。在忧郁与绝望中,我们仍能听见哈姆雷特直面死亡时“生存还是毁灭”的呐喊,一句句振聋发聩的追问早已超出了复仇使命本身的范畴,直指向对命运的拷问;乔特鲁德作为女性成为匡扶颠倒的秩序和等级意识的陪衬,克劳狄斯之死则是新旧道德间理性、道德、宗教情怀与欲望激烈斗争后必然的结局。各种死亡意象遍布《哈姆雷特》的话语体系和死亡思考,人物群像相继死亡,以婚礼开头而以葬礼结束,“坟墓”般的舞台上堆满了两个家族的尸首,这是时代的悲剧、政治的悲剧,更是人类陷入精神深渊的终极悲剧。但死亡并不意味着终结,死亡结局内在的颠覆性质、象征性死亡的净化作用,赋予了与封建旧制度旧思想和黑暗势力抗争后所赢得的精神上胜利的意义,鼓舞着后世人文主义思想者的斗争和不屈的斗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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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杨国栋
[作者简介]高子晴,华南师范大学文学院在读本科生,研究方向:汉语言文学(师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