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中有画，妙趣天成

温世浩

一

终南山

[唐]王维

太乙近天都，连山接海隅。

白云回望合，青霭入看无。

分野中峰变，阴晴众壑殊。

欲投人处宿，隔水问樵夫。

这首诗的大意是：终南山上临天帝之所，东西绵延不绝到海边。回望身后白云连成一片，走入云雾中却又看不见。辽阔的终南山在中峰两侧分属两地，山里的阴晴也各不相同。我想在山中找个人家投宿，隔着山涧向樵夫询问。

“太乙近天都，连山接海隅。”“太乙”即太一，指终南山主峰，故成终南山的别称。“天都”既可指帝王居所，即长安，又可指天帝居所。若取第一种解释，则写出终南山的位置——长安城南;若取第二种解释，则写出终南山之高——上接于天。似乎第二种解释更可取。“连山接海隅”则是夸张的写法，终南山并没有达到海边，此处是极言终南山东西绵延不绝，望不到头。本联写远眺终南山，用夸张的手法勾画出终南山的轮廓，极写终南山气势之恢宏。

“白云回望合，青霭入看无。”诗人由远而近，进入终南山。王维的诗被赞为“诗中有画”，他的诗描写景物精致入微，使我们身临其境，宛在画中。本联最能体现“诗中有画”的意境。有过登山经历的人会有这样的体验，山中云雾弥漫，千岩万壑、苍松古柏、奇花异草无不隐隐约约、朦朦胧胧。仿佛继续前行，就能进入云雾之中，就能摸着它了。但云雾仿佛在和我们捉迷藏，走了进去，摸不着，看不见，无影无踪。一回头，身后的云雾却合拢了，汇成茫茫云海，让远处的景物隐没了。此中妙处，令人回味无穷。山中妙景，如在画中。

“分野中峰变，阴晴众壑殊。”“分野”，古人以天上的十二星次二十八宿对应地上的州、国。中峰，即终南山主峰。这里极写终南山之宽阔，主峰的南北分属于不同的地面分野。登上主峰，四面远眺，终南山茫茫不见边际。四周群峰罗列，远近高低各不同，或明或暗，仪态万千。

“欲投人处宿，隔水问樵夫。”诗人流连于山中美景，不觉已是黄昏。或许是兴致未尽，打算明日再游，诗人想在山中寻一处人家投宿。但山高林深，如何寻得到？忽然诗人听到树林里有声响，循声找来，原来是山涧对岸有樵夫，于是大声询问，樵夫口答手指。前几句着意在看，这两句增添了声，涧水声、问答声等，妙趣天成。此句可与孟浩然的“再来迷处所，花下问渔舟”（《梅道士水亭》）参看，其意境相近，皆是欲寻去路，或问樵夫，或问渔人，皆可入画。

全诗咏叹终南山的宏伟壮丽，极高远、极广阔，而山中云雾变幻，气象万千。其景、其物、其人，撷其一二，“以不全求全”，“以少总多”，写得有声有色，意境清新，读来宛如画中。

二

终南别业

[唐]王维

中歲颇好道，晚家南山陲。

兴来每独往，胜事空自知。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偶然值林叟，谈笑无还期。

这首诗的大意是：中年以后就喜好佛教，晚年安家于终南山旁。兴致来时常常独自去游玩，快乐的事只有自己心领神会。走到溪水尽头，坐看上升的云雾干变万化。偶然在林间遇见乡间老人，与他谈笑每每忘了还家。

王维号为“诗佛”，淡泊宁静，中年便在终南山置一山庄，过着亦官亦隐的生活，到晚年则隐居修行。“中岁颇好道，晚家南山陲。”此句很好地表现了诗人的这段生活经历。

“兴来每独往，胜事空自知。”诗人隐居处风景秀丽，兴致来时，便独自外出游玩，欣赏终南山的美景，获得无尽的乐趣。一个“独”字，写出不受干扰、自由自在的生活，又体现了悠闲自得的心态。“自知”两字，则表明这种乐趣只能自己品味，难以言说。这种具有强烈个人体验的乐趣，若是说出来，反觉不美。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这两句历来为人们所称颂。诗人在山间信步闲走，不知不觉地已到溪水尽头，似乎无路可走，于是索性坐下来，看着山间天边的云卷云舒。周围的一切是那么自然，溪流淙淙，白云涌起，松风阵阵，鸟语花香，无不使人兴致盎然，悠闲自在。这种美景自能使人抛却人间俗务，涤尽心头俗尘，直达宠辱不惊、去留无意之境。此两句俨然一幅山水图，极能体现王维“诗中有画”的特点。

“偶然值林叟，谈笑无还期。”“偶然”两字是本诗的线索，“兴来”是偶然，“行到”是偶然，“坐看”是偶然，此时“值林叟”也是偶然。处处的“偶然”，直到尾联才点出，可见诗人手法高妙。处处的“偶然”，足见诗人之悠闲自在，山中生活是那么随性，忘却了世俗的世界，达到“空”境。在山中能偶遇老人，可见诗人也是“在人境”的。“谈笑无还期”则可见诗人之境界——已超然物外，却又平易近人，充满生活气息，其形象真是可亲可爱。

王维的诗，意境创造富有艺术表现力和画面感，读来真是一唱三叹，妙趣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