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露露
摘要:麦克尤恩的《赎罪》自发表以来就引起了评论界的关注,小说通过三个场景塔利斯庄园,敦刻尔克战场,以及布里奧妮工作的医院将当时的英国社会描写得淋漓尽致。塔利斯庄园的表面平静,其实渗透了微妙的阶级关系,人物与人物的关系看似简单,事实上也存在着复杂的阶级矛盾。本文将借助E.P.汤普森的阶级理论去分析《赎罪》中的人物关系,以加强对小说中存在的阶级矛盾的理解。
关键词:赎罪;阶级;麦克尤恩;E.P.汤普森
伊恩·麦克尤恩,1948年6月21日出生于奥尔德肖特,他是苏格兰人英国军队的士兵(后来的军官)大卫·麦克尤恩的儿子。麦克尤恩的童年是在英国军事基地度过的,后来又去了新加坡和利比亚。这种地理上的无根之感,以及父母的身份和所处环境,使麦克尤恩处于一种阶级困境的状态。这是麦克尤恩成为一个作家的重要因素。在这种阶级困境中,他可以更好地感受英国社会传统阶级模式,并且将其不露痕迹地运用于小说中。2001 年问世的小说《赎罪》曾多次获奖,被《时代周刊》评选为有史以来最伟大的100部小说之一。《赎罪》是一部关于赎罪的小说,它讲述了主人公布里奥妮因为对虚构思想的执着而给家人带来了不可挽回的灾难。(1)这本小说由四个部分组成,作者在每个部分使用了不同的叙事视角和写作风格。《赎罪》的第一部分分成十四章,全知全能叙述者通过不同的视角布里奥妮(第一、三、七、十和十三章)、塞西莉亚(第二章和第九章)、罗比(第八章)、艾米丽(第六章和第十二章)将故事展现出来。第二部分麦克尤恩以罗比的视角描述了敦刻尔克撤退时的情况。第三部分麦氏以布里奥妮的视角重点描写布里奥妮在医院的所见所闻,以及她设法去弥补童年犯下的错误。第四部分麦氏采取元小说的技巧结尾,揭示了前三部分是布里奥妮虚构的小说,赋予《赎罪》这部作品后现代的特征。塔利斯庄园的表面平静,其实渗透了微妙的阶级关系,人物与人物的关系看似简单,事实上却存在着复杂的阶级矛盾。本文将借助E.P.汤普森的阶级理论去分析《赎罪》中的阶级意识以及阶级斗争。
一、《赎罪》中人物的阶级意识
汤普森认为阶级是一种历史现象,它把一批各个相异、看来完全不相干的事结合在一起,它既包括在原始的经历中,又包括在思想觉悟里。当一批人从共同的经历中得出结论(不管这种经历是从前辈那里得来还是亲身体验的),感到并明确说出他们之间有共同利益,他们的利益与其他人不同(而且常常对立)时,阶级就产生了。(2)塔利斯庄园看似人际关系简单,但是阶级意识根深蒂固的存在于每个人的心里。当布里奥妮看到喷泉前的一幕时,她想到了自己曾经写的一个故事。卑微的樵夫救起了水里的公主,并缔结良缘。而在布里奥妮的眼中,罗比只是一个卑微的清洁女工的儿子,一直靠父亲的资助上学,所以他的阶级身份理应比姐姐塞西莉亚低。所以她认为这种关系是跨越门第的,按照文学逻辑顺序,罗比应该向塞西莉亚求婚,然而事实并没有按照她的文学逻辑顺序上演,罗比反而在对姐姐发号施令。“布里奥妮不得不承认自己完全无法理解眼前的这桩事情,她只有旁观的份儿。”塞西莉亚也深深地被与中产阶级背景有关的身份所浸染,当塞西莉亚第一次看到保罗·马歇尔的时候,她就在想这位男士是不是她以后结婚的对象。马歇尔是一个富有的资本家,正是塞西莉亚根深蒂固的阶级意识才使她第一次看到马歇尔的时候,觉得他可能是适合自己结婚的对象,而这种想法并没有在罗比身上表现过。当罗比被冤枉成强奸犯的时候,塞西莉亚虽然愤怒,但是并没有站出来澄清他和罗比的关系。她相信罗比是无辜的,但是同时也怀疑佣人丹尼是真正的罪犯,因为只有下层社会的人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杰克·塔利斯虽为一家之主,家里的“轴心”,但是直到罗比被送进监狱,杰克也没有出现,罗比对于杰克来说只是投资的一件商品,毫无私人感情,从而体现了上层社会的虚伪。当罗比带着双胞胎归来的时候。“一瞬间,人们全在那儿了,塔利斯全家、保罗·马歇尔、贝蒂和她手下的佣人、警察——他们在组成了一个欢迎团,紧紧地簇拥在前门周围。”此处麦氏用“欢迎团”这个词极其讽刺,等待罗比的并不是欢迎,而是无底深渊的监狱。对于此事,大家都怀着不同的心情,塔利斯全家可能觉得将罗比送进监狱保住了他们的声誉,因为他们希望罗比远远的离开塞西莉亚,同时也能给罗拉一个交代,罗比是一个合适的“替罪羊”。而受害者罗拉虽然知道强暴她的是谁,但是她却故意误导布里奥妮,从而得到报复的快感。对于马歇尔来说,罗比被抓,这件事将成为永远的秘密,他完美地逃避了自己所需要承担的法律责任。麦克尤恩在作品中多次描述细节:婴儿房的声音,马歇尔脸上的伤痕,罗拉手上的红印,这些都证明了罗比是被冤枉的,马歇尔才是真正的罪犯。正是因为阶级意识才造成罗比被送进监狱的悲剧。
二、《赎罪》中的拜物化
《赎罪》这部作品中最引人注目的两个资本主义商品莫过于“阿莫巧克力”和“花瓶”。“阿莫巧克力”是保罗·马歇尔牟取暴利的来源。“接着就是成功带来的问题:难以置信的巨大销售量,新的生产配额,加班工资的争议以及寻找建造第二个工厂厂房的问题。”马歇尔通过建造工厂,让工人加班,剥夺工人的剩余价值而获得暴利。同时,对于马歇尔的另一诱惑便是“赶超阿莫”为口号的卡其黄巧克力条,“如果希特勒不停止战争,武装部队的花费肯定继续呈上升趋势,这一种巧克力条甚至可以成为官方配料包中的一部分。”所以对于资本主义家来说,利益才是最大的。战争或者死亡对于他们来说毫无意义,他们甚至希望通过战争来牟取暴利。正是因为资本家的冷漠无情,所以马歇尔和罗拉才会眼睁睁看着罗比入狱,毫无愧疚之意,并且还理直气壮地结婚了,婚后虚伪地做着慈善。麦氏在《赎罪》的第二部分敦刻尔克的撤退中也提到了“阿莫牌巧克力”,当我们被告知罗比和他的战友们在撤退回敦刻尔克的途中分享了一块阿莫牌巧克力时,马歇尔也在战争中扮演了幽灵般的角色。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让罗比成为“替罪羊”的人并没有得到惩罚,仍然在通过为战争提供商品而进一步牟利。同样,马歇尔通过战争牟取暴利的同时也在小说的第三部分中有所体现,从敦刻尔克撤退回来的受伤士兵的袋里有“湿透的阿莫碎屑”。麦克尤恩通过侧面描写战争的残酷来反衬资本家是如何丧心病狂地通过战争盈利。“花瓶”在《赎罪》这部作品中起着重要的作用。花瓶是克莱姆叔叔在战争中获取的,是一种荣誉的象征。杰克·塔利斯认为花瓶是家族的象征,“如果这花瓶能幸免于战火,它也能在塔利斯家世代长存。”当罗比和塞西莉亚争执时,花瓶的边角被罗比弄破了形成三角状落入喷泉中,这也象征着塔利斯家族注定会败落。同时,花瓶所遭受的损害也与小说情节发展有关。克莫得(Kermode)注意到了麦氏使用“三角形碎片”的象征意义,三角定律是如何形成主旋律,让读者迷惑,并将易破碎的花瓶与其他价值高昂但容易毁灭的易碎物品相联系,例如,塞西莉亚的童贞,或者生命本身。(1)艾米丽在第三部分的一封信中告知布里奥妮花瓶的最终结果:“可怜的贝蒂在搬克莱姆叔叔的花瓶时不小心失手,花瓶掉在了台阶上摔了个粉碎。她说裂缝在她手里时就已经出现了,不过这话没什么说服力。”从艾米莉对贝蒂的不信任中也可以看出阶级思想的根深蒂固。
三、《赎罪》中的阶级斗争
塔利斯家族并不是人们想象中的贵族家庭,塞西莉亚在整理家谱的时候都无法进行下去。“至多知道在曾祖父开始经营他那寒碜的五金店前,塔利斯家的先人都是窝在地里干农活的。”塞西莉亚的祖父是靠“挂锁”、“门闩”、“插销”和“门搭扣”发的家,所以原先“亚当风格”的宅屋在大火之后被装饰成为“稳固,牢靠和实用”的地方,而塔利斯家族为了掩饰原始的身份开凿了人工湖泊和小島,由此可以看出,新兴的资本主义和古典的文化格格不入。人工湖泊和喷泉增添了塔利斯家族上层阶级地位的形象,但同时让塔利斯家族充满了虚假性。因为湖泊是人工的,喷泉模仿的是贝尼尼的海神喷泉,并且只有一半大小,进一步强调了塔利斯家族的虚伪性。
汤普森强调,要正确理解阶级,我们需要了解人们是如何在社会组织中扮演社会角色的。从罗比开始,我们发现他的阶级经历是通过一个简单的下层阶级被同化到更高的阶层,他是资本主义阶级的牺牲品。(1)罗比的父亲在他一出生的时候就跑了,母亲是杰克·塔利斯家里的佣人,名副其实的底层阶级,但是,他从小穿梭于塔利斯家与小平房之间,“利昂是他一起爬树的伙伴,而塞西莉亚是信任地牵他的手的小妹妹”。杰克资助他上学,这一切让他处于文化错位阶级混乱的一个状态,当利昂邀请他一起参加家庭的晚餐时,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罗比不停地在上层社会与下层社会之间挣扎,直到被警察带走的时候,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的阶级地位,对于被诬陷成强奸犯,他并没有解释,因为他认清了自己的身份,他知道没有人会相信他。而特纳夫人在罗比被带走的时候也不断重复一个词“骗子”,这不仅指塔利斯一家诬陷了罗比,更指责的是上层社会的虚伪。与此同时,塞西莉亚也同样遭受着文化错位,在塞西莉亚的眼中,罗比是一个无比骄傲的人,她甚至认为罗比一直在与自己保持距离。当罗比打算去捡花瓶的碎片时,塞西莉亚却认为他在展现男性的权威。罗比去家里借书时脱掉了鞋和袜子,塞西莉亚认为此举是对她的一种羞辱。塞西莉亚一直在寻求与罗比的联系,这是她不愿离开家的根本原因。当她看到罗比,主动要了一个“布尔什维克烟”,这是她寻求阶级融合的第一步;而当罗比入狱,塞西莉亚也果断地断绝了和家里的一切联系,与罗比形成了阶级联盟。
事实上,这部小说的特别之处在于重新审视了阶级冲突。麦氏在《赎罪》中并没有直接描写这种阶级冲突,而是通过人物的根深蒂固的阶级思想表现出来。像塞西莉亚、罗比这些努力地抗争阶级冲突的人最终也没能逃过在环境中潜移默化形成的阶级思想。因此,《赎罪》这部小说虽然不是特意描写阶级的小说,但处处弥漫了阶级冲突,令人深思。